第11章 与阿娘的夜谈会
夜已深了，沈樱依依不舍的挥别了将她送回家的少年，蹑手蹑脚的往楼夫人院子里钻。
楼夫人的院子里种着一棵巨大的花树，沈樱对植物的研究并不多，只晓得它大概是还没到花期，如今都是些光秃秃的树杈子很不好看。
她顺着粗壮的大树翻进来，却见房中的烛火还亮着，暖黄色的光将母亲的影子投射到窗户上，那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
女孩停下脚步，没由来的，心中竟有些忐忑。
楼白兰同沈定武不一样，沈定武这些年来又当爹又当妈，一拖三的带大了三个孩子。对自己的女儿他是了如指掌，理所应当的可以看出女儿身躯之中藏着的另一个灵魂。
而作为母亲的楼夫人，她离开家时，沈樱才不过五岁，一介奶团子罢了。女大十八变，一晃十五年未见，如今哪里还辨别得出呢。
那日楼夫人认出她的落英，一则，张凌寒在场，她不好临时再换个新身份；二来，她总觉得原主的的身体同楼夫人是有些母女亲缘在的，总不好因为她而断了这些羁绊。
白发人送黑发人，多是夭折或是横死，多年未相见的女儿，再次传来的消息竟是死讯，如何叫一个当娘的不肝肠寸断呢。
“樱儿，到娘这边来。”
楼夫人的声音从窗间透出来，她对女儿说话，从来都是这样，轻轻柔柔的。
母亲习武多年，自是耳聪目明，沈樱晚上偷溜出去，也知道多半是瞒她不过，闻言便乖巧的推门而入，唤了声娘。
这屋子里的陈设简单，物件放得规整，收拾得一尘不染，楼白兰坐在窗边，正在缝制着什么。
看见女儿，她眉眼舒展开，招呼着，“快来试试，阿娘给你缝的小靴。”
穿上了新鞋，沈樱照例跳了几下，这底子又柔软又有弹性，轻薄的面料包裹着双脚极是舒服，“很是合脚，多谢阿娘！”
楼夫人见她这样显然甚是满意，说道，“这方镜世界中没什么好料子，待我们出去后，阿娘再为你缝。”
沈樱挨着她坐下，问道，“话说回来，母亲是因何落入此阵之中的？”
楼夫人放下手中的针线，将她的碎发捋到耳后，漆黑的一双眼瞳看着女儿，又好像是透过她在看些别的什么。
“十五年前，我听闻恒山上有一株灵芝，可解先天之弱症，强身健体，益寿延年。
便想去取，传闻里那恒山深处危险，我想着若是告诉你爹，他定是又要啰嗦一番还不会应予，我便提了枪独自前往。
后来，我非但没有找到灵芝，还在森林中迷了路，如何都找不到出去的法子。就在这时，倪千山出现了，那老东西装作与我一般的迷路之人，诓我同行，后又趁我不备，将我封入这方镜世界之中。”
恒山，北垣妖国的边境线，它的南侧便是固北山庄的领地，这是一条连绵千里的天险。为数不少的妖类族群隐居其中，像是花融所在的花旗族便如是。
除了妖族，恒山之上还有各种奇珍异宝，但多生长在隐蔽陡峭之地，常有各类妖兽环伺，难以搜寻，更难取得。
先天之弱症？这么说起来，沈樱的病，好像就是胎里带来的。
“母亲，去恒山是为了替我寻药？”
楼夫人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反而问道。
“没有给你一个好身体，让你从小就被病痛折磨，在还没学会吃饭的年岁，就开始喝那苦的吓人的汤药。
同龄的孩子们都能跑能跳，能嬉戏笑闹，而你能做的永远都只有卧床和打坐樱儿，你可有怪母亲？”
怨恨与怪罪吗？
她不知道，她是19461，创世局勤勤恳恳的打工人，而不是沈家体弱多病的二小姐，她从来没有经历过楼夫人口中的那些至暗时刻。
这一刻，她突然发现自己就是个可悲的小偷。父亲，母亲，兄长和沈梨梨，他们对她的关怀与爱护原本都是要给到曾经的沈樱的，而不是她。
沈樱将一只手搭在母亲手上，做安慰状，酝酿半晌，最后却只挤出来一句，“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
楼夫人轻轻叹了一口气，一时间，两人都沉默了。
夜里起了风，将外头光秃秃的枝丫吹动，它们舞动身躯抽打着夜色，发出沙沙的声响。
“你放才，是去张家小子那儿了吧？”
“是”
这是要，开始审判了吗？
我就说刚才偷溜回来的时候怎么会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这不就是妥妥的不良少女晚上不回家在外面鬼混回家被抓的戏码吗！
面前传来了倒水的声音，她悄悄抬眼看，母亲将那碗热茶推到她面前。
“还喝了酒？”
“是”
看她乖顺的捧着茶碗喝起来，楼夫人却面露愁容。
“樱儿，按理说你也大了，有些事情娘不该多管闲事的，但是张家实在是不行。”
沈樱从茶碗中抬起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不明所以道，“为何？”
“那中天府自诩仙门清流世家大族，骨子里却最是迂腐，顽固不化，他们向来觉得，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对所有妖类一律是杀之而后快。
我的女儿，你身上流淌着我的血，是半妖之体。你若是进了这样的龙潭虎穴，岂不是连骨头渣都剩不下？
那个张凌寒，娘今天也看到了，伪善又莽撞，妥妥的张家作风，当真是令人作呕。”
这样看来，阿娘对张家人的偏见好像还挺深的，这可怎么办呐？真是让人抠头。
“可是他击杀的三头蛇王，也许正是我们走出此阵的关键呢？”
不行，感觉这样说有点维护他的意思了，怕是会给阿娘的怒气火上浇油。
她突然想到一个人，又赶忙补充到，“对了，不是还有张凌云，张大哥嘛，阿娘与他相处也快十年了。张大哥为人温和，虽与他相处未久，但我也能看出他是个谦谦君子母亲，也许张家人也不是个个都那么令人生厌的。”
楼夫人脸色依旧不见阴转晴天，轻哼一声，“凌云那小子初来此阵年方15岁，我拿他当小孩子看的。
早些时候还好，这几年倒是越来越窝囊了，天天便想守在这镇中安稳度日，真是天真，倪千山难道造了这幻镜让我们来过家家的不成？！”
“您的意思是，张大哥是个想要守在此地的保守派？”
难怪啊，难怪我们一来他就劝我们留下，不要折腾着想要出去。
可是，若是别的人有这样的想法倒也不奇怪，但是张凌云是什么人，中天府集万千荣华于一身的少主。
外头大好的家业，无上的尊荣，大陆第一修仙世家的家主宝座都等着他呢，这样小小一方天地里头有什么好留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