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原来你是这样的张凌寒(上)
要说心魔这种东西,古往今来都是修道之人前行路上的一个巨大阻碍。
心魔是心中的杂念,大多数人的心魔,生自爱恨,源于痴妄。
张凌寒现在烧的昏昏沉沉的,这种半梦半醒类似入静的状态,最容易被趁虚而入。
心魔常化作具像的场景,或恐怖,或美好,让人畏惧,使人留恋总之就是将人困在其中,迷失本心。
而此刻沈樱以元神本体入梦,即将经历的一切,包括可能会受到的攻击也都是实打实的。
梦中一切皆未可知,自是凶险异常,正因如此,方才秦一遥才会出言劝阻,但此刻情况紧急,她实在是顾不了那么多了。
只是,像张凌寒这种生在春风里,长在阳光下的当代优秀青年,会有什么心魔呢?
她元神出窍,钻入张凌寒的神识中,一大片茂密的绿色映入眼帘。
这便是春日的江南吧,那风吹到人身上又轻又柔,好像还带了些树上的絮絮,搞得人鼻子痒痒的。
来固北山庄的这段日子,目之所及皆是皑皑白雪,便是有草木,也都是些枯黄木叶子,倒是好久没看到这样生机勃勃的景色了。
张家府邸中天府,位于大陆东南角,他们家族的领域,有着肥沃的土地,和数量颇丰的矿石资源,门下修士的数量也在五家之中高居第一。
沈樱环顾一周,这个小院子,白墙灰瓦,其中花木错落,雕花漏窗之处做的最是精巧,当真是一步一景。
她站在院中的人工湖畔,湖上还架了座小石桥,墙角那处种了些竹子,偶尔传来一两声鸟雀的鸣叫,倒也是个精致的小院落。
不过这儿,倒是和想象中的中天府,不太一样呢。张家富得流油,自家院子也该做的,再气派一些吧?
似乎有人来了,她向上一跃,隐身到身旁的一棵大树上。
来人看上去像是一家三口,年轻的男人高大英俊,怀里抱着个小娃娃。
小娃娃白净可爱,两只大眼睛溜圆溜圆的,一两岁的模样。
他身旁的女子笑靥如花,额间有一颗红痣,穿了件素纱蓝衣,手中拿着个拨浪鼓正在逗孩子。
一家人走到园中的小亭子里坐下,那女子柔柔的开口,“你这次执行任务,去了这许多时候,寒儿又正是闹腾的时候,可把我累坏了。下回我同父亲说说,要他别再”
那男人听了,佯怒,点点怀中小儿的鼻子,“啊?你这小子怎么还欺负你娘亲啊,她可是我的宝贝心肝肝儿,下回再这样,爹可要揍你了。”
蓝衣女子闻言羞红了脸,偏头说道,轻斥他,“哎呀,说什么呢,这当着孩子的面,也不知道害臊的。”
男人大笑着,把她搂进怀中,“哎,只要你们娘俩能好,我在外头吃多少苦都值得的。”
女子眸光暗了些,看着孩子的眼神盛满了爱意,轻轻转动着手中的拨浪鼓。
好个一派温馨和谐的场景,那小娃娃应该就是幼年形态的张凌寒了吧。
可是,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样子。这男人看上去修为平平,不似传闻中的现任张氏家主,一代少年英雄的模样。
还有这一家人的穿着打扮,虽然用料也是不俗,但放在这样世家大族里,还是显得略微寒酸了些。
一时间,天地轮转,场景变换,沈樱稳住身形,发现自己还在那树上,不过这树好像是长高了许多。
“好了,你别担心了,在家里好好照顾孩子吧,我先走了。”是刚才那个男人的声音,此刻再看,他已是三十多岁的模样。
“家里的事,你不必挂念,万事小心,我、我等你回来。”说话的女子眼圈红红的,显然才哭过。
这人应该是张凌寒的母亲吧,眉心这颗朱砂痣倒是奇特,沈樱暗中思索,诶,怎么没看到张凌寒?
那女子扭头朝屋内喊到,“寒儿,父亲就要走了,快来送送他吧。”
屋内无人回应,她张嘴还想再说些什么,男人拍了拍她的手,“罢了,他还小,以后自然会懂的。”
她垂头无奈的叹了口气,眼中似乎又有了泪意,瘦弱的肩膀微微发颤。
“好啦,时候不早了,我走了。”男人松开她的手,招来飞剑,深深的看了一眼妻子,便向那云间飞去。
女子站在院子里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站了好久好久,黄昏的太阳,将她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沈樱一个闪身,猫腰来到窗边,悄悄朝里望去,看到一个少年,他坐在饭桌前,背挺得直直的。
似乎也称不上少年,看着还是个孩子,约莫八九岁的样子,小脸儿还有点肉乎。
天色渐暗,房间里光线不是很好,沈樱看的不太清楚,她眯了眯眼睛。小凌寒拿了一双与他的小手不太相称的大筷子,正在认真的挑着菜里的青椒。
嗯?小朋友怎么还挑食呢,营养不均衡小心以后长不高哦。
母亲推门进去,点亮房中的蜡烛,坐到他身边,开口问道,“方才,怎么不去送送父亲?”
“我不想他去,那个妖很危险。”
母亲压下眼中的水汽,温柔的摸摸他的头,“可是,寒儿,我们修仙之人,就是要保护大家呀。我们修习剑法,不就是为了斩妖除魔,保护弱小吗?”
小男孩儿放下手中的筷子,不解的望向她,“哪怕会死?”
母亲怔住,这孩子似乎比她想象中明白的还要多,她一时失语。
在大人的世界里,人们向来都会默契的避开那些刺痛人心的言词,但小孩儿不会,他们既单纯又直接,总是能直直的戳到痛处去。
她吸了一口气,缓缓开口,“不爱其身,赴人困厄,这是你父亲一直坚守的道。便是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我想,对他来说也算得上是,死得其所。”
“族中强过父亲的修士有那么多,为何偏偏派他去?”孩子的眼睛亮亮的,执着的发问。
母亲的心跳漏了一拍,这个问题,她不愿去想,也不敢去想。
“好了,寒儿,你也不必太过担心。此行,还有族中其他修士一同前往,虽然那妖物凶险,但我们要相信爹爹,对吧?”
显然,小男孩儿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答案,他对着母亲点点头,乖巧的不再发问,拿起筷子接着扒饭。
母亲爱怜的抚着他的发,心中无限酸楚,那五眼吊睛虎妖力强劲,族中已折损了不少修士,惟愿天公见怜,佑他平安归来。
眼前的场景再度发生变化,这次似乎是在张凌寒他们家园子门前。
哭喊之声震天动地,是张凌寒的父亲回来了,他面上毫无血色,神情平和,身上已经被换上了上好的寿衣,安静的躺在一口黑色的大棺材里。
母亲一手牵着张凌寒,下唇止不住的发颤,另一只手扒在棺材的沿上,用力到骨节发白,她强忍住,不让泪落下来。
将棺材抬来的人对着她抱拳行礼,“小姐,事已至此,还请节哀。”他眼神瞟到张凌寒,又补充到。
“老爷已为姑爷安排好了一切后事,小姐不必忧心,他老人家此次还吩咐小的们来接小姐和小少爷回府。”
母亲直起身子,吐出一口浊气,颤声说到,“把人给我抬进去。”
“小姐”
“这是他家,他哪儿都不去。”
“是。”
张凌寒面对这一切,表现得有些迟钝,神情呆滞,未置一词。
晚间,灵堂内。
白色,灵堂里铺天盖地的白色,四处散落的纸钱,燃烧不断的蜡烛,还有众人身上穿着的衣服,都是白色。
母亲带着他跪在棺木前,待众人散去,她强撑着站起来,一个趔趄差点倒下,小凌寒眼疾手快的将她扶住。
她三步并两步的跑到棺木边,看着那人原本鲜活的一张脸,如今惨白如纸,再也控制不住,泪水夺眶而出。
她放声大哭,对棺材里的人喊道,“我恨你,我恨死你了,你一个人走的潇洒,我与寒儿可该如何办啊!你这个王八蛋!王八蛋!!”
看着母亲失控的样子,小凌寒有点害怕,瑟缩着脑袋。
母亲突然转过头来,死死钳住他的肩膀,“看到了吗?张凌寒,你老爹死了,被那些可恶妖怪杀死的,我们做错了什么,真正该死的,是它们!是那些妖怪!”
外头轮值的丫头婆子听到了里面的动静,连忙进来,将二人扯开,肩膀被母亲捏得很痛,但他感觉不到了,他看着父亲毫无生气的脸庞,脑袋里回响着母亲的话。
“那些妖怪都该死!”
对,母亲说的对,妖怪都该死。
还有多少同父亲一般的修士,死于除魔卫道的路上,又有多少家庭因此支离破碎,有多少孩子同他一样失去父亲或是母亲。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些可恶的妖怪的错!
丫头婆子们叽叽喳喳的问候声似乎越来越远了,身边的场景逐渐模糊,幻化成了猩红的一大片。
各式各样的妖物从迷雾中探出头来,或坐或站,形态各异,唯一的共同点是,此刻它们都对张凌寒痴痴的笑着。
沈樱一下子弹起来 ,好家伙,终于等到你了,张凌寒的心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