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一个简单的问题
方若星没有把常相思的事情如实相告，她愿意相信李湉，却不敢相信她身后的特别反应处。
这样也好，不告诉李湉，起码她就不会主动再去招惹到【苦海】的注意，然后给她、甚至是整个【不可视】小队带来难以预料的危险。
毕竟是坚挺了几百年的邪恶组织啊……
在场的人都很默契，没有谁会不看气氛地提起各自的非凡之物云云，这种事情属于每个人的底牌情报。一般来说，如果对方不是可以放心地将自己后背托付的战友，互相还是保留一点基本的警惕比较好。
所以尽管卫洛煌看起来再不靠谱，也将自己的能力隐藏的很好，起码方若星在刚才那短暂的交手中，并没有感觉到他身上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萧何的情况另算，他现在既不是【不可视】的正式成员，也因为特别反应处的直接指令而不能回到东北分区去继续工作，就这样以一个尴尬的“半成员”身份，和【不可视】一起行动。以此为基础，他的非凡之物的能力也难免地暴露给了队长和副队长。
唐秀则就更加莫名其妙了，她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一直逗留在这处据点中，特别反应处给他们安排的“能进行记忆修改”的专门医生就没有露面过，主动联系也杳无回音。
没有办法，她知道的太多，不可能就这样大摇大摆地将她遣返原籍，就只能一直养着了，还好就算多一张嘴，以他们的日常工资也能养得起，就把她当成钟和的朋友对待就好。
除了要担心更加机密的事情会一不小心被她听到以外，这种相处模式倒是也可以接受。
抛开能和李湉坐在一起之外，这次所谓的“团建活动”还是有点不太像样，因为【不可视】小队中除了钟和这位东北姑娘大大咧咧的之外，其他人都是沉默寡言的样子，半天憋不出一个屁。
卫洛煌已经没了影，还没到九点钟，他就被蔡越伦催促着上楼睡觉去，愤愤地一顿抗议无果之后，还是听话地离开了。他这一闪人，院中的氛围自然就更加沉闷了。
晚上十点，方若星准时起身告辞，她没有忘记明天还要一早就去上学的事情。
“这就要走吗？”李湉还是安安静静的模样，钟和在天黑时特意将两个暖手宝分别放到了她和唐秀的怀中，所以即使一边的萧何都在偷偷跺脚取暖了，她也没有一点受寒的迹象。
方若星装酷着摸摸鼻子，含糊其词：“嗯，是啊，明天还有些重要的事情要干。”
感觉如果在她面前说出要去上高中什么的，之前好不容易塑造出来的可靠形象就要毁于一旦了啊……
李湉点点头：“那我送你回去。”
“这就不用了吧。”方若星下意识地拒绝道。
但李湉也没有理会她的拒绝，先她一步，将暖手宝丢还给钟和，从腰间摸出一把车钥匙，冲着方若星晃了晃：“快点吧，正好我们也算是顺路。要是错过了我这一班车，你就要再骑着单车回去了。”
“什么叫顺路？你不是在这边住吗？”
方若星很奇怪。
“当然……不是！”李湉突然压低声音，用只有方若星能听见的小声说道，“作为一整支队伍的队长，尤其是在我和他们相处时间并不算非常漫长的情况下，保留私人空间才是对我们更好的选择。”
“所以啊，我在另外一处专门租了个住处，平时就在那边休息。”
“懂了。”方若星恍然大悟，不愧是她的李湉，考虑事情起来，就是想得周到。
她从李湉手中拿过车钥匙，打开驾驶位的车门，就要一屁股坐上去，可又在半路中意识到不对劲，悻悻地退了出来，将钥匙丢了回去：“还是你来开吧。”
方帽檐少女笑眯眯的，心情很是不错，看着未成年的女孩半是羞耻半是不甘地坐到副驾驶位置，她才不急不慢地上了驾驶位的车座。
“你为什么不开车呢？难道你喝酒了？不对啊，难道你根本没有驾照？”
一上车，她先笑吟吟地问了一句，虽然眼神没有直接往方若星身上瞟，可已经足够打击到后者的自尊心啦！
“难道连我‘刚刚成年’这种事也要跟你汇报吗？”方若星暗想，“要不是可恶的狗系统偷懒不给我发驾驶证，还至于今天受这种屈辱？”
【滴？】
还好李湉即使想要看她的窘态，也只是浅尝辄止，不在这个话题上多做停留，她先将方若星副驾驶位上的安全带拉了下来，贴心地为她调整好：
“会勒到你吗？需不需要再松一点？”
方若星此刻鼻腔里全都是方帽檐少女身上那种独有的类似于白百合的淡雅清远的香气，不似是香水的浓郁，自有一番令人愉悦的悠长。她很清楚这香气并非后天所致，当年在恋爱时李湉就告诉过她，她也不知其来源。
“啊啊……不会，很合适，谢谢你。”
方若星不知道现在0624的脸会不会红的很奇怪，反正尽管现在她的理性意识比较弱，可也在努力地向这具身体下达“保持镇静”的指令了，具体能做到几分程度，那就不在她能掌管的范畴内了。
她连自己的意识都管不住，又怎么有资格去责怪0624这个没脑子的东西“不好控制”呢？
方若星想多享受一会这种奇妙的氛围，但又害怕会在李湉面前出更多的洋相。
在她还犹豫不定的时候，李湉队长已经重新坐好了，进入了驾驶模式的她终于认真了起来，没有再和方若星搭话，目不斜视，平稳地发动汽车，然后一脚油门，出发。
只是脸上的笑容似乎更明媚了些。
李湉今天的情绪似乎格外高涨，这还是方若星自车祸以后第一次见她这般的开心，事实上，在恋爱过程中也算罕见，真要追溯到上一次，大概要排到那次宿舍楼下的表白。
如果要命名，那就是“得到学长的笑容”？
她赶紧晃晃脑袋，把这个极其不切实际的想法抛出脑外，并且不由得疑心那眼底的一丝若有似无得忧郁也是自己错认。
…………
见两人已经远去，唐秀终于松了一口气，她凑到正在收拾院子的钟和身边，满脸兴奋地问道：
“钟姐！钟姐！你有没有感觉到？李湉队长和那个方若星似乎有点事？”
钟和刚搬完剩下的半袋煤炭，疑惑地在裤子上擦干净手，瞪着一双炯炯有神的牛眼：“有点事？啥意思啊？你觉得她俩是坏蛋？她刚才倒是还真借了我的一件非凡之物去……我看你想多了，队长不是那号人！”
说完她就想继续搬剩下的桌椅，可唐秀已经抢先一步抱住了她的胳膊：
“哎呀，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就是……你看，李湉队长平时是不言苟笑的样子吧？总是冷着一张脸，看上去还蛮有威慑力的。”
钟和还是不懂她想说什么：“是啊，当官的可能都得这样吧，你可不能因为这个就说队长的坏话啊，我就觉得这样很好！”
唐秀无奈，加大了手上的力度，才勉强又停住了钟和的脚步：“听我说完啊钟姐……可今天方若星来了以后，你有没有注意到李湉队长的表情？总是挂着笑意，说话语气也特别温柔，还会给方若星专门剥虾壳，给她递卫生纸，就差给她擦嘴巴了！简直就像！”
她说到这里，左右看了一眼，萧何在远处，听不到这边的谈话内容：“就像……是恋爱中的女生一样！”
“啥？！”
钟和虎躯一震，像是听到了能捅破天的惊天大密，她也确认了一下萧何的位置，这才小心翼翼地回问道，“那……你是说小李队长谈恋爱啦？是谁家的混小子啊？我也没听说过啊……”
“笨！就不能是方若星吗？”
“啥啥？！”
钟和又震惊了，声音不自觉地高了上去，终于把萧何的注意引过来了，他不解地看了一眼嘀嘀咕咕的两个女人。
“你们在聊什么呢？”
“没什么！你忙你的吧！”
唐秀慌忙回答，搪塞过去后才轻轻捶了钟和的腰间一下：“小声点，这是最高机密！”
“哦哦！”钟和还处在这个重磅猜想的震撼中无法自拔，但声音好歹是降下去了，“小李队长和方若星不都是女娃吗？她俩咋可能谈恋爱呢？你这话说的就没道理。”
“你还是见识短浅了钟姐，就算我现在解释了你也不懂。”唐秀摇摇头。
“懂？懂什么啊？”
钟和大惑不解，她很讨厌这种谜语人，因为会让她清楚地感知到自己脑子的不够用，尤其是卫洛煌不能在场分担的时候！
“你想懂~我房里有一些好康的。”
“好康？是新锻炼器材哦？”
“什么锻炼器材~比锻炼还刺激！还可以教你，登dua郎哦~~”
“登dua郎？”
眼看她们两人之间的对话就要朝着不可控制的方向坠落，蔡越伦果断出面阻止，他如同无声无息的幽灵一样飘然出现在了两人的身后，不轻不重地咳了两声。
“啊啊啊！”两人同时惊叫出声，连着跳着远离了好几步。
“你们两个，不要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说三道四！有时间在这里聊闲天，倒不如趁早收拾好院子，趁早睡觉休息！卫洛煌明天就要上学了，他在发展进步，钟和，你身为前辈，就更应该感到紧迫了！”
“至于队长……队长，队长她有自己的生活，也有选择伴侣的自由，用不着你们替她上心！”
唐秀和钟和挨了批评，都低着头，不敢和教训人时候的蔡越伦顶半句嘴。
见两人都乖乖听话，去搬运院子里的摆设，不再多嘴，蔡越伦这才像个欣慰的老父亲一样连连点头，只是一想起她们的聊天内容，脸上却又平添了几分沧桑。
“还是见识短浅了？说不定，我还真有点落伍了……现在的年轻人啊。”
30岁的他，端起桌上已经放凉的茶水，一饮而尽，喝出了60岁的气质。
………………
路边的路灯整齐地站立着，犹如一个个沉默无言的瘦长的人影，在齐刷刷地目送白色小轿车疾驰而去。
方若星佯装在观察窗外的夜色风景，眼睛却时不时地在偷瞄李湉的侧颜，有言是“认真的男人最有魅力”，但其实这么看来，认真的女人也不差。
“方若星，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李湉没有转头，只是突然这般开口问道。
方若星有些心虚的收回视线，假装成听到这话才开始关注李湉的样子，稍微等了几秒钟，回应道：“当然可以，请问吧。”
“明明前不久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一上来就摆出一副和我很熟的样子，让我还以为是哪位故人重逢呢。怎么现在明明我们之间的了解更进一步，你反而变得含蓄起来了呢？”
她的语调在“第一次”三个字上稍微加重了些，似乎意有所指。
方若星微怔，意识到自己好像确实是有这样的奇怪表现，回想曾经那次的第一次见面，大概也就是因为刚刚得知了李湉的到来，心中有着以另一种面目去见自己往日的爱人这种感觉，所以才会表现的比较兴奋吧。
而在两人关系逐渐密切的当下，方若星反而因为逐渐意识到自己的身份已然转变，不可能再像以前一样去和李湉相处，倒不如只做个普通朋友，放她去品味独属于她的人生。
但李湉也并没有给她回答的时间，将车停在一处无人的路边，她转过头来，绝色的容颜被车顶和方檐帽共同投下地阴影遮盖得模糊不清。纵使此时的方若星有着夜视能力，也难以分辨她的内心。
“叮……”
一枚硬币由手心被抛掷向上，在半空中旋转不息，最终在重力的作用下精确地重新坠入李湉藏在身侧的手掌正中。
“方若星，我想问你的事情很简单，只是一个可能听上去很奇怪的问题。”
她一字一顿，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方若星对这种眼神并不陌生，她很清楚，李湉一旦展现出了这种神情，就意味着接下来的事情，她不想半途而废，也绝不会半途而废。
“你，就是盛怀峰学长，对吗？”
方若星如遭雷击，不知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去伪装自己此时的真实情感，甚至不知道自己此时应不应该加以伪装。
她还真没有想到为何方若星能看出这一点，她自认没有暴露过。
【滴，接触到了新的非凡之物——0343两面之问】
【滴！鉴于您正处于至关重要的时刻，本系统就友情帮你解答一下这件非凡之物的效果吧！】
【抛出硬币后，作用于使用者向他人询问的第一个可以用“对”或“不对”回答的问题，根据回答者的回答，如果与其内心的真实想法不一致，硬币便会自动调整至骷髅头面向上的状态；反之，则会是恶魔头向上的状态。此能力在一天之内只能使用一次。】
狗系统的提示来的恰到好处，既将震惊中的方若星拉回到现实，又带来了一条不知道是好是坏的消息。
与系统的对话只发生在意识中的一瞬间，方若星其实早就注意到了她左侧口袋中的新非凡气息，只是当时并没有太当回事，只把它认为是队长的正常发挥。
却没想到，今晚上，它倒成为了李湉“逼供”的关键一手。
“看来是逃不掉了……统子哥，我能选择不回答吗？”
【滴。可以，甚至于，你可以选择撒谎说“不是”，我会利用0624和它的圣物碎片，对0343强行压制，使它依然显示为“恶魔头”的状态。】
选择沉默，也几乎相当于承认真相……
方若星抬头，正面迎上了李湉的目光，其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杂质，只是静静地等待着她的回答，像是已经等待了好几个月那么久。
正月十五的月亮已然高悬于天，将透露着无情的银白色光华洒满人间，方帽檐少女此时澄澈的双眸。远比那皎洁的玉盘更加令人怦然心动。
那只斩杀过数不清的敌人的手，沾染献血的时候都从来没有过一丝颤抖，现在脱离了平日里的斗篷的遮蔽，似乎终于是暴露出了它软弱的一面，像是正在被温柔拨动的琴弦。
她又是付出了多大的勇气才敢问出这一句呢？难道就不怕得到那失望的回答吗？
0624似乎咽了一口唾沫，这并非出于方若星的主观意识，而是在那坚定的眼神面前的人类灵魂的本能反应。
原来如此，是从日常的小小习惯看出？我终究还是不如你了解我自己啊……
一秒的时间过去了，正常的问答间隔，大约便以此为基准。
【滴，要压制0343的能力吗？】
“笨蛋，闭嘴。”
方若星鲜红的眼眸似乎也在那一刻发了亮，她没有再躲开，凝视着李湉的双眼。
“对，是我。”
“叮——”
0343从无意而略显呆滞的少女手心中掉落到地面上，沐浴在一团似乎浓得化不开的银白色月华之中，但车上的两人都无需再确认，谁都没有看它的图案为何。
面容狰狞的恶魔头似笑非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