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漏水画舫困俊贤，生死不渝手相牵
“真的？”夏风荷转悲为喜。
“当然，只不知今天有没有机会活着回到岸上。”顾盼兮摇摇头。
他们身在湖心，四面一片水域，离岸有十多丈远，水上无草无蔓，无处借力，她的轻功又没练到登萍渡水的境界，不能向水借力。
虽有轻功，却也不能凭借，只能望水兴叹。
话说回来，就算她的轻功练到登萍渡水之境，也未必肯抛下九如哥哥独自逃生。
所以，身在湖心，他们要活下去，需要一些运气。
画舫里的水越来越多，顾盼兮越来越急，又催问夏风荷：“夏姑娘，你可有办法助我们脱此困境？”
夏风荷是风尘女子，学的是讨好男人，把他们兜里的银子哄到自己兜里的技艺，于水性一道一窍不通。
听顾盼兮说不知今天有没有机会活着回到岸上，又见舫中水越来越多，沉没只在片刻之间，早已吓傻，不能回答。
“顾姑娘，不用问她，她一个弱质女流，怎会有脱困的办法。”仇恕气定神闲如履平地，丝毫不担心画自舫会沉。
“哼！又叫我顾姑娘，叫兮儿！兮儿！兮儿！”生死关头，顾盼兮还在计较仇恕对她的称呼。
“好好！叫兮儿。”反正很快会被淹死，仇恕索性从了他。
“九恕哥哥，你一点不害怕，难道有脱困的办法？”顾盼兮得遂所愿，这才问生死攸关的问题。
“没有。”仇恕摇摇头，依旧一脸云淡风轻，似乎即将被淹死的是其他人，而不是他。
“胡伯！胡伯！快救我。”吓傻的夏风荷突然想到会凫水的老艄公。
她叫破喉咙也没听见老艄公的回音，不知他是弃舫逃走，还是被西湖帮的水鬼擒走。
“完了！舫没了，人也得喂王八，我好命苦。”
“怪你！都怪你！若不是你惹上西湖帮的人，我的舫不会沉，也不会葬身湖心喂王八。”
夏风荷痴痴傻傻把一切责任全推到顾盼兮身上，全然不感激他的相助之义。
“喂，舫上的，你们现在投降还来得及，再迟爷想救你们也救不了。”大船上的混江龙见画舫一点点下沉，胜券在握十分嚣张。
“九如哥哥，怎么办？”顾盼兮计无所出，十分着急。
“人从生下来就注定会死，有些人死得早，有些人死得迟，但死都是最后归宿。我们今天若不能逃生，把死当成回家，心头就不会有恐惧。”
仇恕淡然一笑，死对他来说或许是一种解脱，死后就不用报仇，不用面对恩与仇之间的抉择。
“黄泉路上有九如哥哥作陪，兮儿不枉此生。”顾盼兮坦然挽住仇恕的胳膊，一起迎风而立，静待画舫沉没黑白无常来勾魂。
“好好！还真有不怕死的主。”二人坦然面对死亡，气得远处的混江龙几欲呕血。
他与汪老三不同，武功不弱但从不轻易与人交手，能用诡计解决的问题，决不靠武力，深明“强中还有强中手”的道理。
一旦交上手，遇上硬茬子，白白丢了性命想悔都来不及。
他虽从不轻易与人交手，但很享受活捉对手，然后慢慢折磨至死的快感。
因此，仇恕、顾盼兮不肯投降，他之所愿得不到满足，才有满满的挫折感，才会生气。
“九如公子、顾姑娘，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投降好吗？再不投降，画舫一沉我们真的会葬身鱼腹。”
混江龙劝降，夏风荷重又看到生的希望，跪在船板上，左臂抱住仇恕的右腿，右臂抱住顾盼兮的左腿，一把鼻涕一把泪求二人投降。
“夏姑娘，他劝降是假，诱捕是真。一旦我们答应投降，他肯定会让我先自废武功。一旦武功尽废，落入几个混混手中比死还要难受。”
顾盼兮不投降原因有三：
首先她是黄山派弟子，向西湖帮投降，会让师门蒙羞。
其次她虽非孤傲之人，却也有强项之骨，从不轻易向敌人投降。
最后才是怕被诱捕，遭非人虐待。
“不，他们不会，西湖帮名声虽不好，但还是言而有信不会骗人。”夏风荷为活命刻意歪曲事实，说一段自己都不信的话。
“夏姑娘不信，我且姑且一试。”顾盼兮遂冲大船喊道：“我投降，快把大船开过来。”
“你先自废武功，我就开船来救。”果不出顾盼兮所料，混江龙让她自废武功才肯开船来救。
“夏姑娘，我没说错吧！”顾盼兮耸肩摊手一脸无奈。
“顾姑娘，求你了，你没了武功不会丢命，自废武功救大家一命。”夏风荷放开仇恕双手抱住顾盼兮双腿求道。
“啊！”顾盼兮惊得说不出话。
夏风荷又接着说道：“顾姑娘，奴家葬身鱼腹无所谓，难道你忍心心爱的九如公子也葬身鱼腹？”
“夏姑娘，你怎么……”仇恕想指责夏风荷怎可以自私到牺牲别人来成全自己。
话到嘴边，想到是人就喜生恶死，在生死面前行为荒诞再所难免，后面的话说不出口。
遂转向顾盼兮说道：“兮儿，死则死耳，你不能自废武功，你美若画中人，若是落在这些痞子手里后果不堪设想。真要葬身鱼腹，九如哥哥陪着你。”
“九如哥哥，你说的是真的？”顾盼兮欣喜道。
“真的！”仇恕轻点头，他心中想的却是真要殉情而亡，陪自己一起的是独孤斛珠该多好。
瞬间又觉得不对，他不要独孤斛珠死，希望她长命百岁，为守护她的幸福安宁，自己愿付出一切。
现在他只希望与独孤斛珠相忘于江湖，希望她知道自己葬身湖底不会伤心难过。
“九如哥哥，你在想什么？”他神不守舍的模样尽落入顾盼兮眼中。
“没什么？”仇恕不擅说谎，神色很不自然。
“你在想你的珠儿。”顾盼兮言下不无醋意。
“我……”顾盼兮猜中他的心事，他不知该怎么说。
“你爱她还是多些。”顾盼兮悠悠说道。
“兮儿，我……”仇恕说不出话，抽出空着的手，握紧顾盼兮的纤手，用行动告诉她在他心里她同样重要。
“你们，好狠的心，见死不救。”水已漫过几人脚踝，舫说沉就沉，夏风荷吓得脸色铁青，声嘶力竭指责仇恕与顾盼兮。
“对不起，夏姑娘。若是牺牲九如能救你，九如眉都不皱一下，但要牺牲兮儿，九如宁下十八层地狱，也不会同意。”仇恕惨然道。
此时此刻，他第一次体会到佛的无奈，慈悲的无奈，有普渡众生之心却无普渡众生之力。
水还在上升，越漫越高，舫终于沉入水底。
事还不算完，混江龙见他们不肯投降，在湖底埋伏善泳的水鬼队伏击。
几人刚落水，水鬼队便从四面八方围上来，夏风荷第一个被擒。
仇恕、顾盼兮不会水下功夫，在水底下还比不上会凫水的常人，很快也被水鬼队擒住。
两边的水鬼队奋力拖拽，想把二人分开，二人吃力不住挽住的手臂分开，顾盼兮奋力抓住仇恕的手，不愿与他走散。
仇恕也奋力抓住顾盼兮的手，不给水鬼队分开的机会。
两拨人在水下角力，时沉时浮。
水鬼队经验丰富，沉入水里就闭气，头探出水面就呼吸。
仇恕、顾盼兮全无经验，呼吸时间拿捏不准，呛了不少水，意识逐渐模糊。
在彻底丧失知觉前，仇恕又感应到自丹田升起一热一凉两股气流，散往四肢八脉，接着听到“呯呯呯”几声响，然后失去知觉。
在失去知觉后，也不曾放开顾盼兮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