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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睡中,忽闻夜啼声,虞瀚东迷迷糊糊醒来,发觉是睡在身旁的卢鲲正在哭闹。循着微弱的光线,他看到月儿一只手臂压在了卢鲲的身上,任凭卢鲲怎么哭闹,她都丝毫不觉,仍旧酣睡不醒。看到这一幕,他即觉得好笑,又很无奈,毕竟他也无能为力。
“嗷——嗷——”
虞瀚东浑身一震,这分明是野兽的吼声,他瞬间想到山洞口那扇一推即开的竹门,随即紧张地看向床侧的月儿,她还沉浸在甜梦中。这时候,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迫于无奈,虞瀚东也只能使劲啼叫起来,希望能将月儿唤醒。
唤了数声,月儿反而翻转身去,卷起毛毯将自己的头捂了起来。
正当虞瀚东绝望之时,洞外的野兽突然嘶叫起来,吼声连连,似是在跟同类缠斗。过了片刻,伴随着沙沙声,野兽的嘶吼声变成了呜呜声,像是吃了大亏,跟着连呜呜声都听不到了。虞瀚东好奇心起,他竖起耳朵,仔细倾听外面的声响,但除了偶尔穿入洞内的风声,再也没有听到任何动静。不知过了多久,伴着耳边依然绵长的呼吸声,他迷迷糊糊地跟着再次睡着了。
清脆的鸟鸣声传进洞内,竹门被推开了。
外面厨房响起灰袍男子熟悉的声音,“月儿,起来了。”
月儿就像所有懒床的孩子一般,翻了个身,不愿起床。
在灰袍男子多次催促下,月儿这才不情不愿地从床上爬下来,她伸了个懒腰,对着铜镜稍稍收拾了下乱糟糟的头发,这才走出寝室。
父女俩在厨房说了一会子话,跟着听到月儿兴奋地呼叫道:“真的吗?”顷刻后,她风风火火地跑回寝室,抱起还在熟睡中的卢鲲兴冲冲地离开了。
孤零零地躺在石床上的虞瀚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他从月儿刚才的神情可以看出,这必定是件令人愉快的事。
过了足足一盏茶的功夫,月儿这才将卢鲲抱了回来。当虞瀚东再次看到身旁的小伙伴时,只见这个小家伙虽然已经睡着了,但他小小的脸蛋上依旧挂着开心满足的笑容,小嘴巴还不停蠕动。这时,虞瀚东忽然被月儿一把抱了起来,走出了寝室,穿过厨房,离开了山洞。
艳阳下,洞外的天空湛蓝湛蓝的,纤柔洁净的白云在广阔的蓝天上冉冉飘舞,山间的空气特别清新,沁人心脾。只是洞前竹林一片凌乱,好些竹子都倒在了地上,像是被飓风袭击过一般。
右转沿着山崖走了一段路,在靠近悬崖边上,赫然出现了三个大小不一的山洞。月儿抱着虞瀚东直接朝第一个山洞走去,还未进入洞内,就听到“呜呜——”的低鸣声。
山洞有些低矮阴暗,洞外的阳光无法将整座山洞填满,当身材娇小的月儿钻进洞内,山洞一角处随即又发出一声“呜呜——”的低鸣声。虞瀚东仔细辨认,这才看清一只身长一丈有余的花斑猛兽正趴在角落处,它的颈部拴着铁链,双目低垂露出恐惧之色正望向对面,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毫无威风可言。
虞瀚东心中打了个突兀,这不是老虎是什么?
可怜的山中猛兽此刻就像一条可怜虫,垂头丧气地趴在角落里,连吼叫的声音都不敢发出来。
月儿抱着虞瀚东,凑到老虎的胸前。虞瀚东已然明白,自然而然地张开嘴,他终于像普通婴儿一般,享受到了乳汁的味道。
整个喂食过程母虎很是配合,始终一动不动。当虞瀚东喝饱后,这才注意到站在母虎对面的灰袍男子,他的怀中正抱着一只刚出生不久的小老虎。原来母虎怕灰袍男子伤害自己的幼崽,这才被迫当起了“奶娘”。
当月儿抱着虞瀚东离开母虎身旁时,灰袍男子这才放开怀中的幼虎,让它回到母虎怀中。
灰袍男子叮咛道:“以后记得每日给孩子喂两次奶。”说完负手朝洞外走去。
月儿抱着虞瀚东跟了出去,“阿爹,那要喂到什么时候啊?”
灰袍男子随口答道:“半年左右吧。”
“到时候你会放了它们吗?”
“那是自然。”
“那这段时间它们吃什么啊?”
“这你不用操心。”灰袍男子在竹林前停下脚步,转身望着自己的女儿,“你只要谨记,照顾好两个孩子,早晚的功课不能拉下。”
月儿垂着头有些不情愿地答应了一声。
阳光穿过竹林,洒在虞瀚东的脸上,在首次得到充足的营养后,他已然沉沉地睡着了,睡得那么踏实,脸上还挂着满足的笑意。月儿细细审视怀中的婴儿,她忽然发现他笑起来还是蛮好看的,像父亲,带着点慈祥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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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以后,灰袍男子每日打来猎物,供于母虎,以保证母虎有充足的奶源。虞瀚东和卢鲲在虎乳的喂养下,再也没有挨饿过。大半年后,他们原本因缺失营养导致的瘦弱身躯渐渐得以恢复,甚至越长越粗壮了。月儿除了每日照顾两个婴儿,还顺带逗弄幼虎取乐,一时间三人两虎相处融洽。
春去夏来,又至夏末,山中林木依然苍翠,山泉缓流,空气清爽自然。
这天一早,月儿抱着已过了半岁的虞瀚东和卢鲲来到水潭边洗漱。她草草将虞瀚东收拾干净,然后用毯子胡乱包裹起来,放在一旁的大石上,跟着抱起卢鲲去水潭边,她嘴里依然哼着熟悉的曲调。
清晨的山风徐徐吹来,身上还没有干透的虞瀚东冷不丁打了个寒颤,月儿对待他虽然比以前好了一些,但还是避免不了马虎大意。他想尝试着翻身以引起月儿的注意,但又怕从石头上滚下来,思前想后,最后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时,一个阴影移动过来,将虞瀚东眼前的天空遮住了。他看到灰袍男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自己身旁,此刻正望着水潭边的月儿和卢鲲。
轻微的叹息声,灰袍男子将虞瀚东轻轻地抱起,用衣袖抹去虞瀚东脸蛋上未干的水痕,又细细地把毛毯裹好,他抱着虞瀚东转身缓步向树林里走去。
穿过树林,没有回起居的山洞,而是转左沿着一条常年踩踏而成的羊肠小道蜿蜒向山崖顶上走去。一路上灰袍男子用手护着虞瀚东露在外面的脸蛋,以免被路旁冒出的树枝刮伤。走了约一炷香的功夫,两人来到了崖顶。几丈许的泥土地上稀稀拉拉地长着些青草,没有任何遮挡物,这里显然是此地的最高处,因周围再没有更高的山峰了。俯视其下,众多翠绿的山峰星罗密布地围在四周,让人不由得产生一种被亿万生灵俯首朝拜的感觉。
灰袍男子将虞瀚东放在一小片青翠的草地上,他则在一旁席地而坐。过了良久,不闻动静,虞瀚东睁大眼睛努力看去,只见灰袍男子双目闭合,左腿向外,右腿向内,盘膝稳坐,双手放于胸前,左手手掌托着右手,右手食指指天,神情肃穆。
这段时间虞瀚东跟月儿相处久了,每天早晚都能见到月儿也这般打坐过,他心中暗忖,这难道就是武侠里所描述的调神养息修炼内功吗?
不知过了多久,太阳渐渐升起,阳光首先照射到了崖顶,随着温度不断升高,虞瀚东有些吃不消了,他想啼哭一声,但又怕打搅灰袍男子清修,只得苦忍。
这时一只宽大的衣袖将照射而来的阳光挡住了,随着山风吹拂,衣袖随风轻摆,灼热感减退,顿时舒爽了许多。虞瀚东望着为自己挡住烈日的灰袍男子,仍保持着闭目打坐的姿势,他心中不免升起一丝感激。
又过了近一个时辰,灰袍男子这才起身,抱起虞瀚东向崖下走去。
这天,父女俩围坐在厨房用晚膳。
灰袍男子不经意地说道:“明日可将那对老虎放归山林了。”
月儿举箸夹菜的手停在半空,惊愕之情溢于脸上,失声道:“怎么这么快就要放走它们啊?鲲儿和东儿都还没有长大呢?”
灰袍男子莞尔一笑,柔声说道:“我们已经将那对老虎拘在这里快八个月了,长此以往,那只幼崽不适山林险恶,一旦脱离我们的保护,它该如何生存?现在是时候让它们回归山林,早日习得谋生本事。这道理你该懂的。”
月儿默然无语,她咀嚼着口中的食物,脸上有不舍之情,却又明白父亲所说的道理。
翌日一早,灰袍男子牵着早已驯化了的母虎从山洞里出来,后面跟着已经长大了一倍有余的幼虎。幼虎因额头上有一大片白毛斑,月儿给它取名叫“小白”。小白从小只在附近打转,从没有离开过山洞周围的区域,赫然进入山林,顿时处处透露着好奇,它一会儿钻进草丛里,一会儿追逐蝴蝶,忙得不亦乐乎。朝西面的山林里走了一里有余,灰袍男子这才解开母虎脖子上的铁链,然后轻轻地拍了拍母虎雄壮的身躯。母虎似乎明白了眼前这名男子的意思,多月来的相处,让它对眼前的人类产生了感情,它将头颅在灰袍男子的腿边磨蹭了几下,这才低吼一声,唤来自己的幼崽,向山林深处走去。小白茫然地两边望了望,最后一步三回头地随母虎离开了。
跟着来送行的月儿眼眶有些湿润,她瞧着一大一小两只老虎逐渐消失在眼前,终于泪水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灰袍男子轻轻拍了拍女儿的肩膀,牵着她的手往回走。
失去虎乳喂养后,虞瀚东和卢鲲重新适应起了米汤的生活。几个月后,随着卢鲲和虞瀚东先后学会走路,他们俩也开始以米粥为主食。山中的日子虽然清苦,但对于这双苦难中出生的孩子来说也是一段奇特的人生经历。
就这样,在这对父女的照料下,虞瀚东和卢鲲在这座偏僻的山林里开始慢慢地成长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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