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诺特夫人

    莱拉看着那飘摇的虚影，也不由得瞪大眼睛。

    那是一个看起来很年轻的女人，她眼睛圆润、头发乌黑，整个人看起来隐隐透着光芒，美中不足便是脸色和唇色都非常苍白，说是苍白，但隐隐又透出一种灰蓝色。

    ——看起来，在录影的时候，她已经时日不多了。

    莱拉的父母都是在医院工作的，自然一下子看出了这个残忍的事实。

    虚影发出的光芒投射到莱拉的脸上。她的脸沉浸在一片的夜色之中，而当被蓝调的光线照亮，便显露出了心中的悲悯和恐惧。

    “西奥，当你看见我给的这条留言的时候，我或许已经不在了。”

    那个女人的虚影缓缓开口，温柔的声音如同冬日的软雪一般柔和。说话的语气很随和，就像是自己说的话题不是死亡而是单纯地和自己的孩子聊天谈心而已。

    这就是……西奥多的母亲吗？

    真是一个温柔的女人啊。

    莱拉眨了眨眼，她只知道西奥多幼年丧母，却没想到，当那个英年早逝的女子活生生站在自己眼前的那一刻，心里却五味杂陈的，像是有一双透明的大手伸进了自己的腹腔，紧紧攫住了自己的胃一般。

    ——老天，你为何如此不公，让这个年轻温柔的女子早早离开人间，只抛下她的丈夫和孩子在这个人世间上飘摇不定？

    与此同时的西奥多则是安静认真地看着眼前的虚影，他面容憔悴，眸子盛满水光，却是在笑着，极致的温柔轻轻包裹着他。

    ——他从来没有想到，母亲给自己留下的礼物里，竟然还暗藏玄机。

    他竟然，再一次，看见了母亲。

    “西奥，我时常幻想，当你发现这个秘密的时候，你会有多大，是十岁、十一岁，还是二十岁、二十一岁，但是唯一不变的是——”

    说到这里，诺特夫人忽然停顿了一下，安静地看着前方，似乎是想透过时间、空间、死亡的阻碍，好好看看站在自己的孩子一般。

    她有一双很大的眼睛，眼眸里闪动着的光亮，像夏日树丛间微弱的萤火，但黑眼圈很重，看起来像是长年被睡眠问题困扰的样子。

    良久，诺特夫人优雅的声音继续响起：

    “但无论你何时打开，我都会告诉你，西奥多，妈妈很爱你，很爱、很爱你。”

    说完，虚影便缓缓消散在浓厚的夜色之中，宛若点点萤火飘摇。消逝的生命化为万千细腻的萤光，将美丽的记忆，笼罩进温暖而迷人的橙色光芒里、散播在时光的长廊上。

    空气里扩散出的氛围，很难形容，像是从死亡沼泽上吹过来的一阵扩散恐惧的阵阵清香。

    “妈妈……”西奥多他曾经无数次怀疑是不是母亲抛弃了自己，是不是母亲在怨恨自己，可是如今，当他听到母亲温柔的话语，母亲和善的笑颜，他才知道……

    母亲一直都很爱他。

    西奥多伸出手，试图去触碰那逐渐消散殆尽的虚影，睫毛微微颤抖像极寒之地脆弱的蝴蝶。

    他感受着点点萤火在自己的手掌心里留下的痕迹，嘴角勾起弧度，忍不住喃喃自语：“谢谢您。”

    谢谢您告诉我这一切。

    否则，我将会用自己的一生来赎罪。

    “西奥多……”莱拉看着西奥多，看着男孩的脸上沾染上了滚烫的泪水，忍不住开口道。

    “谢谢你，莱拉。”西奥多缓缓道，他很感谢莱拉，否则，他一辈子都找不到答案。

    下一秒，西奥多抬起头，看着皎洁的月色，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因为他终于明白，死亡都是人世间最隆重也是最无可奈何、最猝不及防的事情。你无法预料它何时来临，而一旦发生，就不能回头。而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勇敢的面对死亡。

    莱拉看着西奥多这般模样，也不由得在心里为他高兴，他释然了，他不再把母亲的死亡归结到自己的头上，他终于放过了自己，放下了痛苦，他将迎来自己的新生。

    诺特夫人带来的温软的气息仿佛带着羁绊似的，也不知不觉地把两个小朋友的心灵紧紧牵连起来。

    微风拂过二人的脸颊，而时光、生命、亲情、血缘……都在这样持续不断的温柔风声之中，消失在了浓重墨色的夏夜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