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长河

    人们在经历过或目睹了一场创伤性事件后，会产生焦虑和抑郁情绪和一系列反应。

    反复出现的记忆、清晰的噩梦、不由自主的会唤起相应的恐惧。像受惊的绵羊，一动也不能动。会觉得自己是被困在时间里的人，被困在逃不出去的旋涡中。

    这些反应不会在短时间消失，而是会持续下去并扰乱他们的生活——在此情况下，这类反应被称为创伤后应激障碍。

    很显然，西奥多就拥有着创伤后应激障碍。

    “西奥多，你不要自责了。”莱拉看着对方，目光如柔软的水泉波光，道：“你觉得是因为你自己幼时的行为间接性导致了你母亲死亡。可是，事实真的如此吗？”

    西奥多静静地坐着，稀薄的空气似乎要把他整个人都隐没在灯光的暗部了，不知为何莱拉会这么说。

    “我也有同样的经历。”莱拉继续说，看着晃动不已的灯光，她凝滞不动的思绪逐渐开始扬帆起航，舌头脑子都麻得半点知觉没有，好像木掉了似的：

    “那个时候，我爸妈当时在前线抢救伤员，我想一起去，可我妹妹却劝我留在安全区，我答应下来。没想到，爸爸妈妈和妹妹还没到前线就在路上遇到了食死徒，三人都死了。”

    “那个时候，我一直哭，从白天哭到晚上，哭了睡，睡醒了又哭。”

    回忆起这些点点滴滴，莱拉已经很平静了，她轻声道：“我想……如果我当时阻止他们不要去的话，那我们一家四口都可以活下来。”

    她很庆幸，自己度过了那段艰难的日子。

    “可是——”西奥多眼睛睁得大大的，一下子从椅子上噌得一下站了起来，从天花板照下来灯光仿佛是给他镀了一层天使圣洁的光圈一般：“你当时又不知道他们会发生意外，莱拉，你是无辜的。”

    “更何况……”西奥多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有些颓废地又坐了下来，脸上的神色也一瞬间黯淡下来。

    那般模样，仿佛被冷雨浇透一般。

    西奥多道：“莱拉，你的家人是为了和平而牺牲的，他们当之无愧的英雄。可我的父亲……却是个让人唾弃的食死徒，我身体里流淌着的是他肮脏的血液。”

    这……

    莱拉张了张嘴，却一句安慰西奥多的话也说不出口。

    平心而论，她恨食死徒吗？

    答案是恨的。

    可是，她更恨、最恨的，莫过于是导致了大战发生的元凶：伏地魔。

    那些食死徒，有的是心甘情愿依附于伏地魔的，有的也有被迫加入的，大战之后，群龙无首的食死徒都被送去了监狱，在监狱里，有人苟且偷生，有人选择自杀。

    而西奥多的父亲，老诺特，就属于后者。

    莱拉对老诺特的印象很深，在他们还是孩子的时候，她曾经不止一次在站台上看见诺特家的父子，父亲看起来消瘦，孩子看起来苍白。

    而当她知道那位彬彬有礼的中年男人是一位食死徒的时候，其实一开始的情绪不是气愤、也不是愤怒，而是觉得心里木木的刺痛。

    她该把怒火对向这个男人吗？

    好像不太好吧。

    就算老诺特不加入食死徒，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的。

    大战结束之后，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要恨谁。

    因为她清楚地知道，她的家人也好，西奥多的父亲也好，不过是这宏大连绵漫长的历史长河之中的两粒沙子而已，他们被迫卷进时代的旋涡之中，无法抵抗命运。

    在这之后，不会有人记得他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