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被遗忘的陈家
钱姑姥走了,天也黑了,三人看着自己平常最熟悉的屋子,却不敢迈出步子走进去,他们想去邻居那里熬一夜,邻居嫌他们晦气,钱姑姥一开始和陈母说话的时候,人还没走完,都听在耳朵里。
陈家过来,要是把脏东西带到自己家里,谁能安心,所以根本没人愿意收留,一晚都不行。
没办法,陈家父母就算怕,也还是要进去,而且行李还在里面,也就陈大山神经大条,不在意这种事情。
一家人想着,按钱姑婆的交代,吃饭、睡觉的时候也带着小梳子一起在边上,小梳子第一次睡到了床,很快就睡着了。
陈父陈母怎么也睡不着,点着煤油灯,商量天一亮,就去往陈母的老家,搬到那里住,现在就这样干坐着。
这时候已经睡着的陈大山忽地坐起,陈父陈母被吓一跳,也都坐起来问他,“你怎么回事儿,是不是做噩梦了?”
陈大山怒目圆睁,一脸疑惑看着父母,“你们没听到吗?锁链声,柴房里一直传来的锁链声。”
陈父愣了,咽下一口唾液,摇摇头,陈母悄悄看了陈父,眼神示意他别说话。
随后平静自己内心的慌张,调整声线,“听到了,可能是老鼠吧,那个地方平常就有很多老鼠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陈大山听着懵懵的,他脑子不善于思考,更何况这样睡眠不足的情况,就这样被陈母哄骗过去了,“哦”了一声,又睡下了。
陈父眉头揪着,语气不自然,朝陈母小声,“你听到了?”
陈母咬紧牙关,摇头表示自己没听到,陈父眉头更深了,不停吞咽,转头看向窗外,到底还有多久天亮。
鸡叫第一声,俩人就把陈大山叫醒,起床收拾行李,只带了一些值钱的东西就抱着小梳子离开了这个家,这个村子。
小梳子趴在陈母肩头,睡眼惺忪,天色半亮,她看向那间离去的屋子,房子门口,她看到舒娘的身影,依旧浑身鲜血,下身一个大窟窿,血一滴滴往下落,跌跌撞撞两条枯瘦的腿一前一后,张着嘴巴,不知道在说什么。
小梳子不懂死亡,半梦半醒地说着,“阿娘,你慢点。”
这句话只有抱着小梳子的陈母听到了,这丫头平常和舒娘没怎么说话,怎么人死后,“阿娘”叫的这么顺口,最重要的是那句,“你慢点”。
陈母速度慢下来,“小梳子,为什么要说‘阿娘,你慢点’?”陈母小心翼翼询问,声音也是小,不想让陈父和陈大山听见,免得他们恐惧。
小梳子无辜地看着陈母,“阿娘走路有点不稳,我怕她摔跤。”
“她……跟着我们?”
小梳子认真地点点头。
陈母打了一个寒颤,她信小梳子的话,但她不敢回头,即便她看不见。
“你以后别和你阿娘说话听到没有。”陈母严肃说着,只要听不到看不见,带好小梳子,就能继续过好日子,她不断这样安慰自己。
小梳子习惯了被陈家人命令,看看陈母的身后,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头。
陈家连夜赶路,终于来到了陈母的老家,三人买了一间偏僻的小茅房暂住,看着这个破破烂烂的房子,陈大山窝火,几日的路程,耗费的体力和疲惫,使得他的跛脚比常人更加灼痛,他把气全都怪到小梳子头上,骂骂咧咧。
陈母看着自己的儿子这样没脑子,加上几日来奔波,还有对舒娘的畏惧,在终于到达休息的地方,病倒了,病来的又急又狠,没两日就去了,甚至来不及交代身后事。
陈母被安葬后,陈父整日忧心忡忡,思虑过度,也大病一场,虽然仍旧活着,身体却大不如前。
陈大山把这一切都归咎于小梳子,随着埋怨日益加深,他终究抑制不住,在陈父休憩的一个下午,把小梳子带到镇上,卖到了青楼。
他开开心心拿着卖了小梳子得来的钱,激动的往家赶,他要用这钱再讨一个老婆,一瘸一拐,踉踉跄跄更容易引起注意。
就这样在半路遇到山贼,看着拿着刀的山贼,陈大山立马跪地求饶,捂着荷包说自己没钱,山贼几人互看一眼大笑他没脑子。
陈大山看到了他们眼里的嘲讽,这才表示自己愿意把钱都给他们,求他们放过自己。
他们也不想和脑子不好的人计较,起码他还有眼力见。
那些人确实放了他,陈大山在那些人走了以后,劫后余生后的紧张,他匆忙朝家里跑,怕那些人后悔放过他。
他选择走近一点的山路,半山腰的时候太着急脚踩空,原本的高度掉下去人最多残疾,可他直直掉落插在了一个枯树的枝丫上,整个人被贯穿,下身一个大窟窿,没有当场死亡,只是血流不停,最后失血过多而死,一如当初的舒娘那样。
还有他那条残废的腿,在掉落的冲击中折断,到底没留个全尸。
剩下家里卧床的陈父,睡梦中猛然觉得自己浑身沉重,似乎有什么东西压在自己身上,他缓缓睁开疲倦的眼皮,恍惚间看到一张血肉模糊的脸,眼球突出,白森森的牙齿正盯着他笑。
后知后觉的陈父想叫着小梳子,张口却发不出声音,他感觉自己逐渐呼吸困难,想逃跑可是动不了,最后失去意识昏死过去。
陈父被人发现的时候已经高度腐烂了,发现的人是路过的村民,这间茅屋传来的恶臭引起了他们的注意,并且带着的狗也一直狂吠,这才进入屋子里查看。
发现的村民和他们也不熟,最后是直接一把火烧了屋子,连同陈父的尸体一起化为灰烬。
被卖到青楼的小梳子一直大哭不止,大家都没办法,小梳子后来是哭抽过去,发起了低烧,老鸨一直懊悔买了个病秧子,可买了只能养着,小梳子连着昏迷了好几天。
后面醒来的时候,几个活泼,心善的青楼姐姐,同情她小小年纪离开父母,安慰她,“以后你就和我们在一起生活了,要是想自己的家人,就和我们说啊,别偷偷哭了。”
小梳子满脸疑惑,哑着小嗓子,“我不记得我家人了……”
看着她的几个人也是不解,“那你叫什么你知道吗?”
小梳子双眼无神,似是思虑,最后摇头,“不记得……”
此时老鸨进来,看到小梳子终于醒了,松了一口气,还怕这孩子命保不住,那自己就亏大了。
刚想说话,一女子凑到老鸨耳边,“这孩子什么都不记得了。”
老鸨扬起眉毛,这样反而是好事情,也省的闹着回家,“你记得什么吗?”
小梳子没有记忆,半晌才说出,“我记得我阿娘叫舒娘。”
“好,那你现在记住,你是我们这里的小丫头,这几个都是你姐姐,你叫我林妈妈,你的名字,就叫‘安安’,和你阿娘姓,就叫舒安安,记住了吗?”
小梳子点点头,舒安安,她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