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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零八第章 檀郎胭脂赠绣娘,梦啼妆泪红阑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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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绣娘姑娘,怎么不吃了?”

    欧阳戎语气好奇问。

    有清秀女子不说话。

    庭院中,一颗梨花树下,初春午时的阳光正落在石桌上一盘半肥半瘦的五花肉上。

    盘中每一块五花肉都被切成了大小均匀的麻将块,在阳光下红的透亮,色如玛瑙,软而不烂,肥而不腻。

    一小把翠绿的葱花伴着汤汁一起淋在肉块上,令人望之口齿生津。

    欧阳戎刚刚端上了这盘东坡肉,解下围裙,含笑落座。

    他盛了两碗冒热气的白米饭,和赵清秀一人一碗。

    赵清秀捏起筷子,在欧阳戎笑视下,率先夹了一口东坡肉。

    一只手掌在筷肉下面虚托,将肉送入了嘴中。

    低头细嚼了会儿。

    咽下这第一口肉后,天青色缎带蒙的少女,停下了筷子,低头呆坐,安安静静。

    没继续夹菜。

    “唔,难道是不好吃?”

    欧阳戎奇怪问完,立马戳齐一副筷子,手挽袖口,也夹一小块五花肉送入口中。

    “应该还行啊,猪肉只来得及小火慢炖一个半钟头,缺点火候,但我加了点黄酒,除了去腥,还让肉质酥软了点。”

    听到面前“不远庖厨”的清瞿俊朗青年,唠唠叨叨的笑语嗓音。

    赵清秀稍微抬起了些头。

    “难道绣娘你不喜欢吃太甜的?”

    欧阳戎的嘟囔声被赵清秀抓他袖口的动作打断。

    桌上有字,湿痕娟秀。

    很甜,真好吃,我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肉  欧阳戎冁然而笑,捏起筷子,继续夹菜吃饭。

    “多谢夸奖,若是其他人说,我只当恭维,绣娘本就手艺好,绣娘说好,才是真夸奖。”

    赵清秀也开心的笑了,端起热喷喷饭碗,小口小口吃了起来,吃的格外专注。

    庭内梨花树下,二人你一筷子我一筷子,一顿午饭吃的津津有味。

    欧阳戎安然自若的吃饭,从始至终都没去问赵清秀上午跑哪里去了。

    公子什么时候回城的  “晨时,处理了点小事,就过来了。

    “路过东市瞧了眼,现在的猪肉还挺便宜的,掉回了一斤八钱,嘿,绣娘姑娘是没瞧过去年的价…

    “对了,等我下。”

    欧阳戎突然站起身,跑去了客厅。

    赵清秀手里碗筷停住,疑惑转头。

    没等上多久,她就听到檀郎的脚步声和冰白玉簪子的“珑玲”声,由远到近。

    欧阳戎返回,把怀里一只小罐子摆在赵清秀面前,与东坡肉并排。

    他怀里其实还揣了一件小物返回,但没有立马取出来。

    欧阳戎卷起袖子,一边打开罐子布封,一边笑语:

    “尝尝,东林寺早斋院的腌萝卜,乃龙城一绝,我回来前路过,取了一罐。

    “绣娘应该也熟悉吧,以前在东林寺的悲田济养院肯定尝过。”

    赵清秀夹了块,低头小口咬吃,红唇白齿间发出的嘎吱脆响,令一向吃相守礼文静的蒙眼少女,耳根子红了下。

    根据欧阳戎这日子的观察…绣娘十分容易脸红,有时候欧阳戎稍微多看了会儿她,被察觉到,绣娘都会低头红脸…

    坐在桌对面的欧阳戎像是没有听到、没有看见。

    他吃东西就随意许多,腮帮鼓起,自若咀嚼,丝毫不顾腌萝卜发出的咔咔脆响。

    这随性气氛,引得赵清秀紧绷的瘦弱身板都稍微松垮了点,放松了许多。

    她低眉垂眼低着头,筷子也夹的勤快了些。

    吃了一会儿饭。

    上午在承天寺求了一支签  赵清秀忽然食指蘸水,桌上落字。

    欧阳戎放下碗,奇问:

    “什么签?我看看。”

    不知道,随手求的签,不必太过当真  赵清秀身子侧坐,斜对着欧阳戎。

    “行,给我看看先。”

    欧阳戎微笑伸手。

    赵清秀小脸犹豫了下,垂着头,一笔一划认真写字。

    公子帮我看读下解签词  “寺里大师没给你读一读?”

    欧阳戎眼睛笑的稍弯,目不转睛的看着面前坐姿如小媳妇般惹人怜爱的蒙眼清秀少女。

    她脸色有些苍白,似是这几日没有歇息好,颇形憔悴。

    没有,恰好赶上了寺僧午餐用膳  赵清秀低眉。

    “好吧,这些和尚真不称职,我来。”

    欧阳戎大大方方的伸出手掌,放在她手边。

    赵清秀指肚触碰到了他贴心递来的温暖手掌,如兔子般往后缩了下。

    赵清秀自怀中取出一只青绿色小荷包,从里面捻出一小张叠好的红纸,放在欧阳戎手掌上。

    欧阳戎眼睛看着赵清秀,两手放在桌上,折叠的红签才打开到一半,手指忽然顿住了。

    欧阳戎眼睛看也没看它,当即右手翻掌,将未打开的红签压在桌面上,两手交叠,覆盖其上。

    紧接着,他身子前倾,黑夜般深邃的两眸直直凝视赵清秀重新焕发期待光彩的脸蛋。

    “咦。”

    欧阳戎嘴里发声,拉长一些音调。

    “啊啊?”

    听出来檀郎似是打量到什么不得了的内容,赵清秀坐姿转正,小脸面朝着欧阳戎,满是期盼之意。

    果然,接着她便听到檀郎十分严肃的吟念:

    “绣娘姑娘,此签红纸,看来求的是一根姻缘签,这样的话,此签词有点了不得啊…

    “佳偶耶?神仙美眷也。夫复何求  “高僧给出的解签之词是…

    “对对佳偶,神仙美眷,百年偕老,无须再觅良缘!

    “好家伙,这不是姻缘签的第一签,签王吗。”

    赵清秀听到,他念完签后,语气转而有些疑惑的问她:

    “绣娘姑娘,你确定自己没有拿错,抽到的是这根签?

    “唔,绣娘姑娘,能有这等姻缘,你以后的伴侣真是有福了。

    “连我都有些羡慕他了,神仙美眷,什么运气,喏,签纸拿好,话说,绣娘姑娘现在可有什么心上人…”

    赵清秀脸蛋“腾”地一下红透了底。

    欧阳戎瞧见她脸蛋上,先是浮现出蓦欢、惊喜的神色,旋即又被诚惶诚恐的神色所取代。

    就像是摧城的黑云以不容拒绝的势头覆盖了原本蓝白洁净的晴空。

    面对欧阳戎微笑递回的姻缘签纸,赵清秀两只手掌在身前用力摇摆。

    “咿咿呀呀。”

    赵清秀站起身来,差点打翻桌上盛放写字清水的瓷碗,她情绪看起来有焦急,匆匆落笔。

    欧阳戎垂下眸光看去。

    我又哑又盲,天残地缺,岂可耽误良人,岂会是神仙美眷,我是拖累才对,此签不灵吧  赵清秀凄然嫣笑了下,死活不肯接下欧阳戎递回来的签王姻缘签。

    欧阳戎一本正经问:

    “绣娘姑娘,那你到底是信佛,还是不信佛。”

    “不信那你为何入寺拜佛求签。”

    赵清秀犹豫了下,手心擦去了桌上的“不”字湿痕,又去后面,再添两字。

    信一点  “信一点,那为何这‘对对佳偶、神仙美眷’的姻缘,不能再信上一点?”

    欧阳戎严肃问。

    赵清秀哑口无言。

    欧阳戎手按红签,身子前倾,眨巴了眼睛,徐徐开口。

    “须知,心诚则灵,你若一点不信,那就真的一点不灵了,伱若信一点,哪怕不灵,也能稍微灵上一灵,明白没?”

    俊朗青年磁性沙哑的嗓音还有说出来的话,宛若一段魔音缠绕天青色缎带蒙眼少女的耳边。

    赵清秀脸色不禁呆了下。

    她用力的点了下头,立马伸手,迫不及待去接这支姻缘红签。

    却扑了个空。

    “啊啊?”她疑惑发声。

    欧阳戎把姻缘塞进怀里,脸色自若起身,一边收拾吃完的菜盘碗筷,一边认真道:

    “过时不候,晚了。本公子长这么大,还没见过签王,绣娘姑娘送我吧,本公子就却之不恭了,咱们这是互相赠礼,礼尚往来。”

    赵清秀“唰”一下起身,急的两手前伸摸索,抓住他衣角,一脸依依不舍:“呀呀呀咿咿…”

    “姑娘别急,写字写字。”

    赵清秀立马低头,写字的手,差点碰落了菜碗,还好被欧阳戎眼疾手快接住。

    会不会不灵了  赵清秀情绪有点紧张。连刚刚某人嘴里,冒出的“互赠礼物、礼尚往来”这一茬都没心思去问。

    欧阳戎压住唇角,一本正经的说:

    “怎么会,签纸只是一个形式罢了,还是那句话,心诚则灵,最重要的是有这份心…绣娘姑娘自己悟去,佛曰,不可云不可云。”

    赵清秀立在原地,蒙眼缎带上方的秀眉蹙起,眉如远山含黛。

    欧阳戎垂目收拾了会儿桌子,把碗筷送回厨房,回来的时候,瞧见赵清秀还怅然若失的站在原地。

    “欸,一个人洗碗好累。”他故意大声叹气。

    赵清秀纹丝不动的身子打了個激灵,顿时摸索上前,去往厨房。

    “还是绣娘姑娘体贴。一起洗。”

    欧阳戎表扬了下,上前一起帮忙。

    赵清秀本要推脱,欧阳戎却执意要帮忙洗。

    反正都已经让他“君子下庖厨”破例了,也不差洗碗这一项。

    赵清秀只好做罢,让出了一半厨房。

    二人各自收拾了下,端着碗筷走进厨房。

    进门前,赵清秀听到前方戴冰白玉簪子的俊朗青年突然回头道:

    “对了,谁说天残地缺就没办法金玉良缘神仙眷属的?

    “上天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说不得以后那人带绣娘姑娘遇到了良人,那良人坚持不懈,带你去求医,寻到了神医,治好了哑病盲病呢?”

    他一副玩笑语气,赵清秀听到,轻轻摇了摇头。

    等来到水槽边后,她手指蘸水,面朝正在低头卷袖子的欧阳戎,于砧板上落字。

    已求过神医,无用的,多谢公子关心  欧阳戎看见,赵清秀写完这些字后,她脸色似乎黯淡了点。

    赵清秀一人默默走去水槽边,低头刷碗。

    欧阳戎眯眼,平静问:

    “神医,哪里的神医?谁带绣娘姑娘找的。”

    家人那边,请的应该是神医,都夸是神医呢  欧阳戎安静少顷,微微一笑,卷起双袖,来到水槽边,与她并肩一起,垂目洗碗,语气洒脱道:

    “那种乡野郎中,容易被人愚昧乡人吹捧成什么杏林圣手、绝世神医,只是以讹传讹的名头罢了…”

    他胳膊肘轻轻碰了下她的消瘦肩膀,宽慰鼓励。

    “你那些家人常常把你丢在悲田济养院,哼一看就不关心重视你,她们可能没有用心寻,耐心找找总是有的,这世界之大,无奇不有,绣娘姑娘莫失希望,空然悲切…”

    赵清秀肩膀停顿了下,俄顷,才继续洗碗。

    “啊。”

    她嘴里发出一道轻轻的声音。

    也不知道是表示“点头”,还是“摇头”,亦或…洒然。

    门没关,午时风一阵又一阵吹入厨房,驱散灶火余烬的闷热。

    初春的中午还是很凉快的。

    水槽前,二人并立,各洗各的。

    寂静无声了一会儿。

    只有午时风努力推动某人发冠冰白玉簪子吊坠的清脆玉石声。

    “喂,你家人们,可给你找过什么良配?”

    欧阳戎突然问。

    问完,他等了一会儿,旁边没有了动静,原本洗碗的声音也停了。

    转头一看,绣娘正转头,仰着一张小脸“注视”着他。

    欧阳戎若无其事的说:

    “那就是目前没有了,不然你也不至于这么在意姻缘签。

    “对了,还记得咱们前两次地宫见面,那个穿鹤氅裘的孙姓老道吗,两次他都在,你离开,他也离开,难道和你很熟,算不算是你那家人。”

    不算,但认识  “难怪。”

    欧阳戎垂下头,目不转睛的看着水槽里的碗筷,轻声:

    “我这次随本州别驾出巡,路过龙城,又去了一趟东林寺拜佛,期间,去看望了下不知大师,唔,就是那个叫秀真的疯和尚,你也认识。

    “桃寿斋那盒糕点给他吃了…后来我逛地宫的时候,突然记起一件事来。

    “不知道绣娘忘了没,第一次见面那晚,我大病初醒,你,我,不知大师,孙老怪四人困在地宫。

    “当时还和你们不熟,孙老怪问我…要不要媳妇,还伸手指了指你,哈哈你那会儿,一个人傻乎乎的蹲在一边,我现在都还记得你当时发呆懵然的表情,还有…那双眼睛。”

    欧阳戎轻声说:

    “抱歉,说到了让你难过的地方,但是没别的意思,我想说的是,当时其实就觉得你挺好看的,后来还好心给我递水…”

    听到这里,赵清秀身体定住,有些紧绷起来。

    可是等了一会儿,她没有听到身边青年继续说话的声音,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看着她,令她犹豫不决要不要接下话茬。

    就在屏气凝神洗碗的赵清秀耳根子逐渐红透之际。

    水槽边终于响起他的嗓音。

    “哈哈,这次重逛地宫的时候,突然想起了这个,有些感慨。

    “我很喜欢缘起性空这句话,缘分才是最重要的,人生的常态,是‘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人生的喜事,就是重返故地,旧人还在。

    “绣娘姑娘觉得呢?”

    赵清秀低头。

    我不知道,我也不喜欢分开,可…我有家人  欧阳戎没再多问,二人像是略过了这个话题。

    不过随后,水槽边并肩洗碗的二人背影,稍微靠近了一些。

    也不知道是谁最先“不小心”贴近的。

    也可能只是把水槽里的碗快洗完了,只剩下几个,两人“争”着洗它们,自然身子不由自主靠近。

    肩头不时的碰一下对方。

    阳光从后方门外斜照进来,落在他们背影上,看不清楚二人的细微表情。

    擦干净了最后一只碗并放回了橱柜,欧阳戎突然转过身,手掌伸入怀中,同时开口:

    “对了,送你一样东西。出门前提过的。”

    “啊?”

    不等赵清秀反应,蒙眼的她,感受到有风袭面而来。

    是他伸来的手掌。

    赵清秀抓住他胳膊,沿着胳膊摸到他手掌,摸索着接过了一份礼物。

    还没打开,赵清秀率先嗅到一股清香。

    她两手仔细摸索了下,这好像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盒,红木材质,纹理细腻,盒身镶嵌着螺钿和珍珠,正面还有一副栩栩如生的龙凤呈祥图。

    这是…

    赵清秀有些疑惑的打开盒子。

    盒盖上嵌有一面小巧的铜镜,内部布局巧妙,被分隔成数个小格,每一个小格都存放有一些粉末与湿泥…正是它们散发出了刚刚绕鼻的清香。

    “啊啊?”

    赵清秀张嘴空语几声,接着听到面前檀郎自若的嗓音:

    “胭脂水粉,不知道绣娘姑娘喜不喜欢。

    “上次元宵夜出去逛,我看不少女儿家都喜欢这么打扮,好像从认识起就不见绣娘姑娘涂抹胭脂。”

    他嗓音温润,似是笑语。

    “这次出门正好经过龙城一家老字号的胭脂水粉店,老板推荐的,说这种胭脂水粉盒子比较方便,洛阳那边传过来的,是当下最时髦的款。”

    赵清秀手捧胭脂,有些发呆。

    她很少用胭脂水粉,这些年来隐居云梦,从未接触此物。

    而最近的一次涂抹胭脂,还是小时候在南陇老家,被婆婆赵氏接回檀郎家时,匆匆抹上的普通胭脂。

    记得那日,娘亲也不太会用此物,还是门口花轿里等待的婆婆赵氏突然进门,为她梳妆打扮。

    婆婆当时还说了一句话。

    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

    “反正下午没事,碗洗完了,要不绣娘姑娘试一试。”

    赵清秀被欧阳戎的声音唤醒。

    不等她开口,就被欧阳戎拉进了厢房。

    “你先化妆打扮着,我出去等…等等不对,绣娘姑娘是不是看不见,额,那我来吧。”

    欧阳戎直接自告奋勇,也不等赵清秀拒绝,直接返回梳妆台,把她按在绣凳上,并打开胭脂水粉盒,开始一顿忙活了。

    “你手里拿着盒子,我方便点。”

    眼前的天青色缎带被解下,赵清秀两手捧着敞开的胭脂水粉盒,面前盒盖上的铜镜,映照出了她愣神的小脸,还有肩后忙碌起来的欧阳戎身影。

    清秀少女到现在都有点懵逼,刚刚不还是洗碗吗,怎么一眨眼就来化妆了。

    欧阳戎咳嗽了声,只觉得这个礼物简直送的完美。

    得益于在饮冰斋和叶薇睐起居时间长,欧阳戎对于给女子梳妆画眉这件事,略懂一点。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欧阳戎剑眉凝聚,聚精会神,然后…一番操作猛如虎。

    赵清秀本就是十分安静、默默忍耐的性子,两手捧盒,挺直腰背坐在绣凳上,不声不响的任由着檀郎画弄。

    期间,二人自然难免有一些肢体接触。

    不过可能染面胭脂本就红扑扑的,掩盖了少女滚烫起来的脸蛋。

    “好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欧阳戎后退两步,拍了拍手,语气松了口气道。

    他转到了赵清秀的正面,一眨不眨的打量着。

    “绣娘姑娘长的真乖啊。”

    赵清秀忽然浑身颤了下。

    欧阳戎看见她的眼睛红了一圈。

    “额,怎么了?”

    赵清秀原本黯淡的眸子有些晶莹光亮,像是干涸的水池开始蓄入清涧的溪水。

    她抬手,遮了下脸,摇了摇头。

    “到底怎么了?”

    赵清秀吸了吸鼻子,过了会儿,低头写字。

    以前…也有人这么夸我  欧阳戎问:“也是给你画眉梳妆吗?”

    赵清秀下意识的点点头。

    欧阳戎安静。

    旋即赵清秀反应过来什么,连忙写字:

    “是妇人。”

    欧阳戎挑眉,问:

    “该不会是庐陵南陇的吧,我记得老家南陇那边,形容女子漂亮,都是说长的真乖,难道…”

    欧阳戎说到一半,忽然感到衣摆被拉住。

    公子,我困了,想休息,好不好  欧阳戎一愣。

    可面前少女仰着一张淡妆青黛的小脸蛋,楚楚可怜,好看的妆容也难掩眉宇间长久失眠的倦意疲惫。

    “好,绣娘姑娘这几日没休息好吗。”

    嗯,我睡得浅,易做梦,公子,我有个不情之请  “你说。”

    公子下午忙吗,能不能留下,上次那样陪我,等我睡着再走  欧阳戎当即点头:

    “好。”

    一个时辰后。

    厢房的里屋,淡粉帷帐的床榻边。

    有淡妆清秀的少女躺卧入眠,闭目的脸蛋睡容安然。

    呼吸声极其轻。

    欧阳戎坐在床边,手里捻着一只冰白玉簪子,指尖不时弹一下簪子的吊坠。

    “珑玲——珑玲——”

    欧阳戎打了个哈欠,捂嘴压住哈欠的动静。

    他看了眼窗外的天色,又回头瞧了眼已然沉沉入梦的赵清秀。

    绣娘确实睡得乖乖的…欧阳戎身子微微前倾,眯眼靠近她脸蛋,似是端详,鼻尖满是少女体香与胭脂水粉的混合清香,勾的他鼻尖痒痒的,心头也痒痒的。

    欧阳戎停顿了下来。

    少顷,径直站起身,轻手轻脚离开。

    欧阳戎小心走出门,掩上屋门,他去打了些清水,洗了一把脸。

    接着,离开了幽静小院。

    欧阳戎找到了等待的裴十三娘,吩咐了几句。

    后者领命退下,他顿了顿,回头看了眼幽静小院,想起还有东西没拿,折身返回。

    刚迈进院门。

    “呜呜呜…呜呜呜…”

    欧阳戎突然听到一阵断断续续的哭啼声,好像是厢房那边…

    他立即冲进厢房。

    扭头一看,只见里屋床榻上,正有一位穿单薄里衣的清秀少女坐起身子。

    也不知是何时醒来的。

    她两手紧抱被褥,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一张小脸泪染阑干。

    欧阳戎给她化的妆、画的眉,全部被泪染去了,哭成了一副大花脸。

    哑巴少女空空的张大嘴巴,呜呜咽咽。

    “怎么了,好好的哭什么,噩梦了?”

    看见他回来,赵清秀的呜呜声陡然变得更大了,欧阳戎顿时头疼。

    “别哭,别哭。”

    欧阳戎一时间手足无措,哪里想得明白,她好好的哭什么?

    赵清秀仰着一张泪流满面的脸蛋,一双黯淡的盲眸糊满了清泪。

    “呜呜呜…呜呜呜!”她边哭边摇头,就是不回复他。

    “你等等,先擦一下,有什么事咱们慢慢说,别哭了,乖…”

    来到床边,欧阳戎无奈起身,去拿毛巾,可身子刚站起一半,下一霎那,他觉得怀中满满沉沉。

    赵清秀突然前扑,撞入欧阳戎怀中,那一张被眼泪鼻涕哭花的小脸深埋在他肩头,两根细杆般的纤臂紧紧抱住他腰,似是深怕他跑掉了一样。

    欧阳戎脸色怔怔。

    里屋的空气寂静无声。

    他肩头湿润一片,有泣声如丝,幽咽悲鸣,让人感到无比的悲伤和无助。

    欧阳戎原本避嫌虚开的两手,过了一会儿,缓缓放了下来,搂抱住了她颤栗的瘦背,越搂越紧。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床榻边的二人,却竭力相拥着,像是要把对方揉进自己身体里一样。

    少女哭到撕心裂肺,哭到没有眼泪,肩膀颤抖着,似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哭出声音。

    青年不言,只是手掌一下一下的轻轻拍着怀中少女的瘦背。

    他的眼神从未如此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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