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咸鱼诞生
云销雨霁,被硝烟掩盖的土地微不可见地冒出了一抹新绿。旷日持久的仙魔大战总算画下了句号。
两界这次连仙君和魔君都御驾亲征,出动兵马无数,大战处流血千里,寸草不生。
最后的结果是两败俱伤,双方损失惨重。
仙界派来二郎真君,魔界派来右使邵衡,两界代表人在人界签下了为期五百年的停战协议。
魔宫中
殿内灯火辉明,老魔君宽大的千年老寒玉榻前跪倒了一片人。
寒玉榻原本可以调节体内灵力运转,但他修为业已散尽,躺在榻上呼吸缓慢,脸色灰败,是行将就木之相。
殿门外远远地传来一声接一声,此起彼伏,由远及近的通报:“右使归——”
他耳朵动了动,似乎听到了声音,吃力地睁开眼睛开口:“是邵卿回来了吗?”
“回君上,是右使,他已经回宫了,马上就到了,您再等等。”内监擦拭着眼泪哽咽道。
“嗯。”
不多时,殿外传来纷乱的脚步声,一名身着白衣的俊秀男子一脸肃容地撩起衣袍跨过镶金的门槛,他疾步来到老魔君榻前跪下,沉声道:“臣来迟,请君上恕罪。”
“无碍。”
老魔君努力稳住心神,心思百转却只能长话短说:“本座气数已尽,魔界的未来……咳……”
还没说完后半句,他猛地吐出了一大口紫红色的血,伏趴在一旁的大小臣子惊呼了一声君上。
修为散尽,破败的身躯等到现在已经实属不易,邵庚屏住呼吸扶起他的身子,不敢出声打断他,只能沉痛地等他调整好呼吸继续交代遗命。
“哎——”老魔君呼吸变得急促起来,“未来就交给你……”
他说到这里再次停了下来,邵庚难以置信地瞪大眼,榻下的臣子们也僵住了身子。
魔君无子孙,莫非是要将这魔君之位要传给右使?
只见老魔君喉咙一动,咽下最后一口气,梗着脖子清楚地吐出最后几个字,“和本座不争气的小女儿了。”
说完,他终于断了气息,宽厚的手臂顺着玉榻的边沿滑了下来。
众人一愣。
小女儿?老魔君这万年老光棍哪里来的小女儿?不过转念一想,管他君位传给谁,只要不是传给右使什么都好说。
众臣松了一口气,然后大恸,内监身先士卒地嚎哭了起来,身后的人像接收到了信号也哭了起来,哭声像一层层波浪从殿内传到殿外,龙驭上宾的消息顷刻传遍整个魔界。
魔宫内外哭声不止,向来繁华的夜市在这晚安静地点起烛火,一张张白幡在街边立了出来。
邵庚坐在老魔君的遗体前心情复杂。
只是……他看到一条咸鱼刚刚从老魔君的大袖中滑了出来,奄奄一息地在地面上扑腾了一下表示自己还活着。他不忍地施了水诀将咸鱼安放在乾坤袋中,咸鱼重回水中又无忧无虑的快乐地游摆起尾巴。
难道……这就是君上口中的不争气的女儿?
他举起乾坤袋认真地审视了一番这条似乎不普通但看起来真的很普通的咸鱼。
魔界的未来真的要交到这条咸鱼手中吗?
邵庚迷惑地看着这条在小小的水域中傻乐的咸鱼:真的没有拿错女儿出来?这真的不是老魔君从东海随手捞来的一条干粮?
探索性地施法扫描了一遍咸鱼全身灵脉,他绝望地发现这还真是魔君的血脉。他认命地放下乾坤袋叹了口气。
罢了,再咸鱼也是魔界正儿八经的少君。
老魔君薨逝,上下俱白,百兽在京都城外哀鸣,魔宫四处都挂起了魂幡和白灯笼以缅怀老魔君的亡灵。
朝会上大臣皆着白袍,背脊弯曲,面带哀色,虎王向上首做揖礼悲声道:“右使,这不合规矩啊!”
邵庚一脸沉静地坐在君座之侧:“龙驭上宾,本座亦大感心恸,只是如今内有叛逆外有妖人挑衅,我不得不尊老君上之命代行君座之法。”
虎王是老魔君忠实的拥趸之一,因实力高强而性格鲁莽,长期被老魔君外派戍边。虽然远在边关,但也常有京都关于他的风声,魔界上下是既怕他又敬他,而他虎王却并怎么不怵他。
要是换他来做右使,他能比邵庚干得更好。也就是老君上仁义善良,瞧这小子小身板儿支棱不起什么大事儿,只好把他留在京都伴他左右,而像他这样有真才实干的人则必须派出去干让老君上放心的大事。
虎王向前一步质问道:“敢问右使,少君何在?”
身边的大臣都惶惶不安地瞧了一眼他又瞧了一眼邵庚,有胆子大的在一旁偷偷拉了一下虎王的袖子,引得虎王莫名地一瞪。
这虎王确实是术法高超,但可惜心思过于简单,想的什么都写在脸上。正值魔界大丧,再加上都是一心为了老魔君,邵庚没打算料理这位耿直憨厚的虎王。
他沉声道:“此事我早有安排,到了封典诸位自会见到少君,不必忧心。”
内监闻言一脸郁色负手不语,虎王脸色不愉张口欲言,一旁的狼王连忙掐住他的手腕示意他闭嘴。
在魔人眼中现在魔界还是群龙无首的状态,魔君薨逝的短暂悲伤后,魔人又开始惶惶不安了起来。
虽然仙界与魔界已经停战,可旁边还有蠢蠢欲动的妖界啊。
不过妖界一向有野心却成不了气候,现在的妖君是没胆的灰鼠,其军师是懦弱怕事的鬣狗族族长。
相传妖界是当年被邵庚驱逐出魔界的人一手创立的,至今妖界还有许多魔界的故人,故又有人戏称妖界都是魔界后裔。
灰鼠带着一小队部众远远地瞧着仙魔残留未熄的烽火,又胆怯又兴奋:“军师,魔君已去,若本座此刻向魔界发兵,卿以为如何?”
鬣狗族在魔界待过一段时间,后来因为犯了事整个一族都被邵庚驱逐了出去。这狗头军师想起了被邵庚统治的恐惧,连忙摇头:“万万不可!魔界还有那灵力深不可测的邵庚坐镇,臣是见识过他的厉害的,谈笑间便可摧毁一城。据传他与老魔君实力不相上下,咱们根基薄弱,实在不可轻易发兵。”
灰鼠浑身一抖,弱弱地说:“那,有没有可能把他招揽到咱们妖界来?”
鬣狗连道三声不可:“那邵庚颇有野心,怕是馋了君座已久。现如今他找了条未开灵智的咸鱼当做老魔君的血脉浑水摸鱼,恐怕打的就是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心思。”
灰鼠悲愤:“咱妖界何时才能熬出头?!”
以上对话魔界无人知晓。
另一边,京都封典,邵庚作为大祭祀举起了熊熊圣火。
左右仪仗排出数里,万鸟在朝霞中齐鸣。祭坛中间一座鎏金的高台拔地而起,高台中间摆放着一个琉璃打造的精致鱼缸,鱼缸中珊瑚海草应有尽有,一条咸鱼在柔软的海草间欢快地摆尾穿梭。
邵庚面无表情地看着鱼缸。
这,就是他们的新魔君。
一条鱼,一条咸鱼,一条未开灵智的咸鱼。
魔人惊恐地被卫兵摁在地上被动地进行祭天仪式,长而无用的祝祷之词说完之后,邵庚长声道:“礼毕——”
他举起燃着圣火的魔杖,数百只扇动着翅膀的黑鸦嘶叫着在魔杖周围盘旋。
忽然,盘旋的黑鸦燃烧了起来,有数十只鸟用力扑腾着翅膀直冲云霄,而绝大部分的则无力地挣扎了几下便向下坠落。
这是魔界残忍又神圣的黑凤涅槃,鸟族等了数千年都在等的一天,这样的仪式只有新君上任才会举行。
“善。”
伴随着凤鸣声,七只通体黑亮的凤凰从天而降,低着头温驯地落在了鱼缸前。
“参见君上。”
鱼缸里的新君被这阵仗吓得缩在假山里不敢出来。
眼见着黑凤涅了槃,还一次成功了七只,这可是魔界罕见的盛景,魔人在这时总算接受了现实。
魔界自古以来就有圣言传道,黑凤涅槃成功的越多,越代表的新君上任乃天命所归。
显然老天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仪式已近尾声,邵庚大声道:“承天命——”
祭坛下的魔人齐声唱道:“恭迎新君——”
这便是礼成了。
不过前脚忙完封典,后脚各地奏疏就纸片似的往魔宫里飞,以内监为首的臣子像没听过他解释一样纷纷上书要邵庚让权于新君。
他倒是想让!邵庚目光不由转向一边——
椅子上摆放着一个光彩照人的新鱼缸,而里面的新君上正在里面昏昏欲睡。
这货显然还未开灵智,怎么参政,怎么握住大权啊?
邵庚头疼地扶额,恍恍惚惚间突然想起少阳宫似乎有种名为益智炼体丹的速成灵药,立马过去取了谨慎地给新君喂下。
结果这货不知是叛逆还是胆小,坚决不肯吃下灵药,邵庚只好道了声臣失礼了,挽起袖子伸手把这货捞了出来。
离开水的咸鱼瘫倒身子无力地张着嘴在他手上呼吸,偶尔还要不屈地挣扎两下,邵庚屏息凝神将药粒子灌入它口中,不料这货桀骜难驯,吐了口口水又把药吐了出来。
邵庚气急败坏地又把药推回鱼嘴,还伸了个手指堵住了它柔软滑腻的鱼唇。咸鱼气愤地挣了两下,最终还是把药咽了下去,邵庚舒了口气,捧着鱼将它放生到了殿外的池塘里等着益智炼体丹生效。
新君在水里漂浮着装了会儿死,几条路过的锦鲤从它旁边好奇地游过,它机敏地翻身过来跟着锦鲤的队伍浑水摸鱼,妄图悄悄地溜走。
然而这样丑的一条鱼在一众花枝招展的锦鲤里实在是有些夺目。
大概过了一盏茶的时间,这货显然是个忘性大的,在池塘里忘我地和锦鲤嬉戏了一会儿,似乎早就忘了刚才在邵庚手里的一番“死里逃生”,半晌后它忽然觉得浑身发热,随后身体越来越烫,鱼鳍和尾巴越来越痛,无力地翻着肚皮飘在水上失去了意识……
池面上发出一道金光,邵庚知道是益智炼体丹生效了,满心期待上前验收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