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那是一场商务宴会上,库洛洛参加是为了获取情报,而对方想来是为了任务。果不其然,开场不过半小时,宴会临时中断,一位重要客人死在了休息室。
已经达成自己目的的库洛洛正准备离开时,那位西装革履的杀手神出鬼没地出现在他面前。
黑发青年的黑色西装纤尘不染,浑身上下一点都看不出他刚刚杀了个人,也没有因为他父亲不久前才暗杀了旅团8号成员,而对自己抱有敌意,反而态度自然地递给他一张名片,称以后有生意可以找他,能打9折。
库洛洛当时接了,也保留了那张名片。
“你好,伊路米。”库洛洛客气地随口回了句,然后跳过废话开门见山地说道,“你的手腕上有手环样的印记吧。”
伊路米点点头:“嗯。”
这个答案两人先前各自已心知肚明,只不过又拎出来确认了遍而已,心照不宣地用来试探彼此的态度。
既然双方都肯配合交流情报的话,接下来的谈话就比较顺利了。
“这是审判之秤给我们下的制约吧。”伊路米道,“因为在地陷中没杀死我们?”
“我想是这样。”库洛洛不吝啬于自己的推测,“审判之秤一共做出了三次审判,第一次将人腰斩,第二次降下天罚却没用同样腰斩的方式,应该是因为这样的死刑只能对一人使用,而它想要杀死是当时在场的所有人,所以只能换种方式。这说明审判之秤确实能通过某种方法探查一个人过去所犯下的罪行,并且会以它的规则判定的罪行大小,并给予相应的惩罚。”
“所以它在发现我们活下来后又想对我们进行第二审判,”伊路米左手敲右手心,思路理通,“但它并没有再来一次死刑,反而在我们手上留下了印记,因为认定我们没法轻易杀死,退而求其次地给我们设下制约。”
“没错,”库洛洛道,“结合天秤最后留下的四句话,这应该就是约束我们的内容,以及要求我们接下来做的事。不过……”他沉吟了下。
“不过什么?”
“我起初以为这是种念,或许是那依拜蒂公主留下的,但如果只是念力应该不可能做到没有任何制约,就对这么多人降下复数的惩罚。”
“我也觉得不是念,这更像是给自己下过誓约和制约后产生的力量。”伊路米回答,“但她人已死,用强大誓约得到的力量应该也随之而去,还会留在审判之秤上本身也是怪事。现在这个秤又对我们两个下了制约,我想不外乎是和它规则有关的限制。”
库洛洛猜测:“审判之秤定下的规则应当是就和最后出现的四行诗相联系,否则诗句也不会突然出现。”
“你对诗句有什么想法吗?”
“基本意思不太难猜,”库洛洛道,“想换个地方再说吗?”
两人出来的方位和原本进去时大相径庭,无论往哪走,总要先离开这块废墟。
等远离了那块区域,库洛洛看着一路上一声不吭的伊路米,才道:“诗句的作用是为了告知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他重新复述了诗篇的内容,“‘神信实公义,戒律如影随形,罪与罚并行’,这句话像是在对制约做出总述,戒律我理解成为是审判之秤的规则,如影随形则是代表着……”库洛洛指了指手腕上的“∞”,“因规则所下的制约伴随我们左右,罪与罚并行则代表着犯罪会受到惩罚,而惩罚需与犯下的罪恶程度相等。”
“以牙还牙的定罪模式,倒是很公平。”他最后评价道。
伊路米道:“那我们的罪是杀戮吧,难怪直接判处死刑了呢。”
库洛洛笑了一下,“对,但以它的力量执行的死刑奈何不了我们,看样子就变成无期徒刑了。”
闻言,伊路米突然明白什么,“你的左手是受伤了吗?”
库洛洛没料到话题忽然转到这里,但还是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背,“确实,上来的时候被擦到了,怎么了?”
“我有和你一样的伤口。”伊路米伸出手给他看,“但我确认没有被擦到。”
库洛洛几乎是瞬间就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他一言不发地直接用指甲在小臂上划了一下,一条细细的血线从白皙的手臂上渗了出来。
伊路米默默撩起袖子,只见手臂上同样的地方出现了一模一样的划痕伤。
两人互看一眼,都懂得了这“无期徒刑”给他们的这一次惩罚是什么。
“果然,我们受到的伤害同步了。”伊路米得出结论,大概是真的觉得很糟心,他抱怨的语调有些低落,“你觉得这个惩罚有期限吗?”
库洛洛没什么表情地淡淡道:“没有可参考的依据,暂时得不出答案。但看它先前那执行死刑的力度,如果我们的罪行最后只是用伤害同步作为惩罚,又显得太轻了,很大程度这只是其中的一环。”
沉默只维持了一瞬。
“第三句是‘镜像命运,善恶双面’,”库洛洛继续说道,“鉴于我们手上有一模一样的印记,我们现在应当是命运共同体了,就像现在身体上伤害同步一样,最坏的情况是,我们的性命可能都连在一起了。”
从镜像命运很好推测出两人此时的处境一定是绝对一致的,这也是库洛洛没有立刻转头离开,留下来和伊路米说这么多的原因,想必杀手先生也差不多是出于相同的动机。
“要是真的这样那就太糟糕了。”伊路米说,但他的表情实际上没有任何改变,“既然给我们下的制约,是要求我们做什么吧。”
“如果联系上第二句和第四句诗句的话,确实如此。”库洛洛道,“‘神记录罪愆,唯有忏悔才能洗净不义之海’,不义之海如果指犯下的罪行的话,那么忏悔就有两层含义,一是字面意思,态度上的改变。但我想那秤应该不会这么简单放过我们,因此第二层含义指代的应当是赎罪。”
“也就是它想要我们活着去做赎罪的事,以洗清我们之前犯下的罪行。”伊路米简单做出总结,“但我不可能停下我的工作。”
库洛洛看向他,“我赞成你说的,但我想我们之后的‘工作’都会遇到些麻烦,会加深所谓的‘不义之海’吧,这样就要用更多赎罪的形式来弥补了。”
“如果不配合的话就会跟现在这样被伤害同步捆绑在一起吗?还是会更严重?”伊路米一下子抓住了问题的重点。
库洛洛想了想,摇头道:“通常人们遵守规则的前提是违反的代价很大,所以为了驱使制约对象去履行规则上的内容,它必然也有后手,不过惩罚是什么还不得而知。”
伊路米静默了会,语气平淡地接着道:“第四句诗‘神宽恕世人,金色曙光终将替代无尽长夜’金色的曙光就是代表赎罪后洗清罪孽的表现?无尽长夜也和不义之海的意思差不多吧。”
库洛洛点头,“大体上是这样。”
真是啰里啰嗦的规则,伊路米想,但想要以此制约他的行动也没那么容易。
“如果让我对两个极恶之徒做出审判,让他们活着赎罪一定是最下策,罪恶滔天之人大多都不会忏悔。”库洛洛又道,“事实上,如果它引发的死刑杀不死我们的话,最好的办法应该是让我们互相残杀,最好一起死在地下,这样的惩罚力度才配得上罪行,但它没有那么做。”
理清了情况,又事已至此,库洛洛反而很淡然,他慢条斯理接着说:“可能是当时审判之秤已经有破损,或者留下的能量不足了,它没法做到设置单独的两套系统来制约,只好用这种藕断丝连的方法了,直到我们清洗完罪孽的那天。”
但这一天是永远不可能来到的。
这是没说出口的潜台词,两人心里都很清楚。
不过这套模式其实还挺讲规矩的,库洛洛回忆着当时的场面。
在对他们二人施加以牙还牙的惩戒无法生效后,立刻将他们改判为“无期徒刑”,换言之是需要不断赎罪来抵消之前犯下的罪恶,也同时限制了他们以后继续犯罪的行为,因为假如每一个罪都需要赎的话,再犯罪无疑是加重清空罪孽的难度。
而镜像命运这一句话其实很暧昧,指代的东西有太多,除了指代他们目前的现状一致,估计也包含着他们过去犯的罪差不多,所以面临的未来也一样。
当然,连命都是相连的这个推断,并不是故意说出来制约可能会尝试以杀死自己的方式来当成赎罪一环、从而摆脱现状的伊路米,先不说他们之中死一个能不能真的就此将罪赎清,而是“镜像命运”真的包含着这个可能性,当然库洛洛特意提出来也是有预防背刺的念头。
他可以这么做,但他绝不希望被绑定的另一个人有这种想法,只是现在看起来伊路米并不好忽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