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交个朋友
阴阳司众人在山口外聚齐后,有两个人的脸色非常难看。
一个是陆扶羽,一个是左弈。
但二人的心事又各不相同。
他们似乎都有些话,想对各自师父讲,但又都同样选择了沉默不语。
两个前来支援的二代弟子,在集合好众人后,躲去没人的地方,嘀嘀咕咕了半天。
重新出现在大家面前时,却少了元归道人的身影,说是另有重任,先行离开了。
在何七逸带领下,五名阴阳术士和六名望气士,护着吕奇等六位影画师返京。
京城,永宁门外。
当一行人回来时,就看到早有人带着两排御造司的影画师,已经等在城门下了。
为首的人,是御造司影画师这一枝的顶头上司,一品工造,南光无雨。
大齐第一丹青。
须发花白的老人,披着绛紫色的大氅,手托着一轴黄绢,傲然而立。
他等何七逸等人靠近后,朗声说道:“此次天道山观象,御造司九品影画师吕奇,有挽倾之功,护国之劳。故,大工造特禀圣上,晋之为五品影画师,由御造司厚赏。”
南光无雨声音浑厚,一字一句念下来,吕奇即便是站在队伍最后面,也听了个清清楚楚。
他挤到其它几位同僚中间,笑嘻嘻的问说:“我是不是得过去说两句啊?”
换来的,是五个人的白眼。
“吕岂常,上前来!”
“在呢在呢!” 吕奇一路小跑冲到了最前面,中间还不忘朝陆扶羽眨了眨眼。
“随我回御造司领赏。”他的这位顶头上司,半句废话没有,转身就走。
还没等吕奇动地方,何七逸却抢先过去,拦在了南光无雨前面。
他郑重的深施一礼后,说道:“南光大人,我家师尊有交待,有事要问这个影画师,能不能等他去过阴阳司……”
“嗯?”老人拿鼻音质疑了一声,托着手里的黄绢晃了晃,“我看大伙一路辛劳,为了让你们免跪,所以,并未颁旨。怎么,要我把圣旨展开,念给你听听吗?”
“可……”何七逸欲言又止。
作为一个酷爱丹青之人,白衣望气士往常没少去叨扰这位一品工造大人。有时请他给品评些收藏来的水墨,有时,则是想请教点画技。
可每一次,这老头都没给过好脸,不是把他手上的东西贬的一文不值,就是把他的画技损的一无是处。
卑微感,都快刻进他骨子里了。
“都说阴阳司眼里没有朝廷,心里没有陛下,我南光无雨以前还不信,今日看来,确有其事呀!”
这种上纲上线的话说出来,何七逸只好乖乖闪身让路,老老实实的看着他辛苦带回来的吕奇上了那辆御造司独有的大车。
心里不痛快的,也不只他一个。
五个可怜的影画师,灰头土脸的混进了出城迎接的队伍。
还有六只木猴,不带任何情绪,颠颠跟着影画师们,一起进了城门。
御造司的大车,比寻常官员的马车大出来了三圈。
不靠马匹,而是由前八后四,一十二个铁甲人连拉带推的驱动。
神奇的是,这些铁甲人的铸铁外壳里,并没有血肉之躯。
吕奇独自一人坐在车里,空荡荡的,让他有点难得的拘谨。
他不懂礼制,不知道这辆车属于什么规格。
但从车子的窗格里望出去,和那些给他让路的马车比起来,感觉这辆,至少已经到了当世迈巴赫的水平。
前世连普通大奔都没坐过,如今却有这般待遇,让吕奇如何不兴奋。
他大大咧咧的盘腿靠在车窗边上,心里反复的回味起了刚才南光无雨说的“厚赏”两个字。
金银珠宝自然是越多越好了,至于美女吗,要适量,毕竟小爷我重质,不重量。
但他的兴奋很快就被干扰了。
吕奇扒着雕有精致纹路的木窗,望着窗外,慢慢的,有四条形态非常熟悉的细线,在京城的上空浮现出来。
跟在天道山坑洞底上有些不同,这次,伴随四条游弋长线一同出现的,是环成一圈的奇峰观象图。就是他前日刚刚绘得的那幅。
还有两处不同,第一处,今天的黑白两条线,不是来回纠缠的,而是在反复交替。
罩在天上的观象图,如一汪水面,黑线时不时的像蜉蝣一样啃个洞,钻下去,下一刻,白线就会在某个位置上扒开个小孔钻出来。
第二处不同,金线这次很调皮,脱离了队伍,独自游向了京城最北的方向。
吕奇专注的看了好一会,觉得头晕眼花,缩了缩身子,偎进角落里,睡着了。
其实,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
这个大齐京都,远比他想象中大得多。
进永宁门,只是进了外城。大车行进一个多时辰后,过中阳门,便是中城。
外城,是京城百姓居所,中城,住的就是朝廷官员,达官显贵了。
中城的最北边,才是皇城。
在皇城东北角和整个西北边,坐落的分别是阴阳司和御造司。
阴阳司的特点是高。一阁一楼,分别是紫微阁和观星楼。
御造司不同,这里没什么高的建筑,最高的也就是个三层书库。
但是,它很大。
大到比皇城还要大。
这就是为什么,载着吕奇的大车,走了足足两个时辰才到地方的原因。
车子是进了御造司后,到了最深处的主楼阶梯前才停的,从这里翻墙出去的话,便是京城之外。
南光无雨,敲了敲车门,见没人应声,就直接把门给拉开了。
吕奇这个没心没肺的,正抱着膀子,偎在角落里,呼呼大睡呢。
南光老头都给气乐了,他抄起拳头,在车板上狠狠的砸了三下。
没想到,吕大爷根本不醒,他翻了个身,提了提裤裆,呓语道:“妖女休走……我与你再战一合……”
南光大人胡子都竖起来了!
……
紫微阁,五层。
坎位的斗室是属于何七逸的。
此时,他与陆扶羽师徒俩垂头对坐,看上去都不怎么精神。
大宗正背着手,在斗室里来回踱步,一会瞧瞧墙上挂的水墨工笔,一会翻翻桌案上写成的符咒。
像个视察工作的老干部。
“扶羽呀,说说看,你觉得那个影画师怎么个蹊跷法。”
陆扶羽一回到阴阳司,就私下找师父,把心中对吕奇的诸多疑虑全数讲了出来,而何七逸,便又去找了大宗正。
这才有了三人在斗室的聚首。
听到宗正问起,陆仙子便把对师父讲过的,原原本本又复述了一遍。
从他可以在不观奇象,便能绘图开始讲起,个中不合理之处,说的非常详尽。
等她全都说完,大宗正背着手看向何七逸,问道:“老五,这事你怎么看?”
“弟子觉得,今年的奇峰观象图,不能用!”
“你的意思是……?”
“妖族布下迷雾,阻挠观象。在大雾弥漫之中,图如何能画?就算他真是为了避罪求生,打算胡乱画几幅应付差事,又怎么会画得一幅,便散去相应的雾气?”
“你想说,那个影画师所绘奇象,是妖族所布置,让我们观一幅假象回来?”
“正是!”
何七逸跟陆扶羽不一样,他是懂丹青水墨的。在他看来,任何画师,在眼前无物,心中无鉴的情况下,都不可能那么顺畅的下笔成图。
如果可以,那就是提前设计好了,记在脑中。
谁设计的?自然是妖族喽!
“有点道理。”大宗正点了点头,再问陆仙子,“扶羽,同意你师父的看法吗?”
“弟子说不好,只是觉得此间蹊跷,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不敢妄言。”
“那就再看看,不急着定论,至于观象图用不用,我再和太常卿商议商议。”
说完,他也坐了下来。手指反敲,将三人中间的碳炉点燃,烹起茶来。
倾刻,碳炉上的铁壶里就冒起了热气,顶着壶盖乱跳。
陆扶羽乖巧的抢着给大宗正和师父斟茶,这时,白发老头一句话,让她差点把一壶热茶失手倒在老人腿上。
“扶羽呀,你这些日子多去亲近亲近那个影画师。你们二人年纪相仿,说不定会有份好姻缘呢?”
“师尊!这……”何七逸闻言,眼珠子就要掉出了。
“哎呀,也是探探此人底细吗?查出来有问题,我自会处理,要是没问题……那就……交个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