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提枪人,黄沙血海埋忠骨
“报,将军,我们的箭快用完了!”
在军阵正前方一马当先,挥旗引路的何仲奎闻言,暗道不好。
沙场对敌,讲究的就是你强我弱,你盛我衰。根本没有什么和光同尘的美好光景。
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小变化,就足以干扰整个战局的发展。
那些兽族先锋骑军,虽然一直摸不到神策轻骑的尾巴,但始终紧随其后,即便是如同稻草一般成批成批的中箭倒下,却依旧悍不畏死,勇往直前。
这是这帮怪物刻在骨子里的本能,血腥气息越浓,他们的体内的血性就会越旺盛。
随着箭雨的密度越来越低,兽族骑兵和神策轻骑之间的距离也渐渐被拉进。
千钧一发之际,何仲奎当机立断,与先前如出一辙,飞快调转马头,整个骑队在何仲奎的率领下,再一次勾勒出了一条令人难以置信的弧度。
随后以何仲奎所在方向为头,一股脑的扎进兽族骑兵军阵之中。
有了先前的经验,再加上如今兽族骑军的速度也已经提至巅峰,这一次的正面碰撞再也不似先前那样一边倒。
兽族人本身的体魄就要强于人族甲士,所以几乎是以二换一的代价,何仲奎率领的神策轻骑,竟硬生生的将身后的兽族骑兵军阵一分为二,撕开一道缺口。
好在是有了前面长途奔袭的消耗,骑兵的总人数上,何仲奎这边并没有多么的落于下风。
突围而出的何仲奎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自己这边原本整齐划一的严谨阵型,赫然间由于人员的减少,出现了缺口。
看的这位久经沙场的陷阵猛将一阵的肉疼。
跟着自己的这批人,个个都是从尸山血海中摸爬滚打出来的精锐,如今少了这么多,难免心中愤懑。
他曾经在脑海中模拟过兽族甲士的战力,可如今真的展开正面拼杀之后,还是发现自己小瞧了那些畜生。
来不及悲伤,趁着硬扛下一次冲击之后,兽族骑兵军阵立足未稳,何仲奎继续率领着剩下的神策轻骑,绕着兽族军阵转了一圈,再一次发起冲锋。
先前的碰撞,许多神策骑卒亲眼目睹了战友身死,这一次的冲锋不再如先前那般沉默。
而是许多将士们满眼血红的发出着震耳欲聋的嘶吼,那份决绝的气概,让那些已经被拉扯的身心俱疲的兽族骑卒顿感毛骨悚然。
一名兽族骑兵将领看着朝着自己这边又一次奔袭而来的神策军骑卒,顿时觉得心如死灰。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出征前虎大将军无数次的强调,人族羸弱似蝼蚁,兽族将士定能一马平川,踏平人族山河。
可自打先前在迦南关攻城开始,那义无反顾弃城陷阵的五名修行者,那死战到底一步不退的守城军,怎么看也不像是蝼蚁。
而如今,自己三万先锋骑兵,更是被眼前这八千轻骑逼上绝路,甚至到现在,连那蛇口的面都没见到。
有些事,一开始想不明白,那一直到死,你可能都不会明白。
这名兽族骑兵将领脑海中最后的画面,就是一名面容狰狞,有着一道深可见骨的刀疤的男子,纵马提刀,在自己残存的军阵中,活生生的杀了一个七进七出,马蹄所过之处,尸横遍野。
随着最后一名兽族骑卒一脸惊恐的倒在血泊中,这场持续了大半天的骑兵对垒,终于有了结果。
神策轻骑首战八千轻骑,以两千五百人为代价,让三万兽族先锋骑军,无一生还,消息一出,震惊朝野。
从这一刻开始,再也没有人敢轻视这支传说中的宝宝军,曾经那些嘲笑过神策军的市井百姓,更是恬不知耻的昂首挺胸,开始歌颂起神策军的功德。
神策轻骑睥睨天下,成了市井之中最为热闹的话题。
可此时的何仲奎却没有丝毫的喜悦,看着远处那若有若无的漫天黄沙,何仲奎心里清楚,接下来的战斗只会越来越艰难,真正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环视了一下周围,大战过后面露疲惫的将士们,来不及给他们休息,何仲奎便命令道。
“传令下去,一马携一尸,给你们半柱香的时间整理战场,半柱香后,全速返回蛇口!”
“是!”
待到传令兵四散而去,一名浑身浴血的年轻武将策马来到何仲奎的身侧,疑惑道。
“将军,敌方大部队将至,我们带那么多尸体作甚?这可能会影响我们奔袭的速度。”
何仲奎没有回头,而是朝着蛇口的方向眺望,沉默许久之后,方才丢下两个字。
“堵门。”
黄沙血海埋忠骨,不见当年提枪人。
莫说带着这些浴血奋战的英豪的尸体衣锦还乡,就是到死,这些战士们也不得安宁。尸体还要被当做沙袋一般,去填补人族西南最后的那道屏障,去为那些还没来得及撤离的百姓,争取一线生机。
这就是最真实的战场,没有那么多的热血沸腾,只有数不尽的身不由己。
返回蛇口的路上,出人意料的平静。
没有想象中的拦截厮杀,反而是一片的风平浪静。
越是如此,越是让陷阵经验丰富的何仲奎有些心惊胆颤。
他知道,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更知道经此一战,那些狂妄的兽族战士,再也不会把人族当成可以随便捏死的蝼蚁。
他们已经开始重新审视人族,这意味着接下来的战斗,再也没有投机取巧的空子可钻。
那狭小的蛇口山谷的战斗,将会是拳拳到肉,刀刀见血的生死相搏。
一直在山顶观战的李子陵几人,看着这些满脸疲惫的战士们带着尸体返回,一时间都没了言语。
尤其是李子陵,其实在他的心里,也曾一度把人族战士们当成不堪一击的蝼蚁。
事实也正是如此,论单体战斗力,这些人族的披甲士卒跟仙域的仙兵仙将,根本不可同日而语,但是经此一战,这些蝼蚁们汇聚在一起用鲜血凝结成的那股子力量,让李子陵不得不刮目相看。
仙域讲究分工,浴血奋战就是那些仙兵仙将分内之事,是他们的职责,不存在任何的情感约束,他们也无从选择。
若是有人不从,顷刻间便会被剥夺仙籍毁去仙根,驱逐出境,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修得长生的机会。
仙族人有着漫长无止尽的生命,所以他们对待娶妻生子,男欢女爱的传承看的很轻,对于所谓的夫妻情分,手足之谊也很淡漠。
两个异性在一起,无非也只是为了结伴双修而已,像慕容鸿羽和云汐那样的情比金坚,在仙族人眼里,堪称怪物。
就跟在人间看待精神病的意思差不多。
若不是二人在仙族的地位尊贵,在仙族一人一口唾沫也足够把他们淹死了。
那里根本没有七情六欲,只有应该和不应该。
可到了人族,亲眼目睹了这场酣畅淋漓的奔袭之战,李子陵迷茫了。这些生命只有短短百年,并且情感复杂的人类,究竟是什么能够让他们能够义无反顾的慷慨赴死。
不是说好了苍生所求是那贪财好色吗?
为什么会有像文鸾、秀儿、林惊鸿、林婉儿、王诩、李九百、胡奎、何仲奎、兔爷,还有那些悍不畏死的战士们等等,这样的各有不同的人存在。
所求之事各不相同,却唯独不求长生。
既然早晚都要死,为什么还要反抗,为什么还要挣扎,甚至宁可为别人而死,为山河而终。
在李子陵的眼中,甚至在整个仙族人的眼里,拥有七情六欲的人是最为脆弱的。
因为那些情感,可以轻易的将一位举世无敌的仙人击溃。
就像出关之后的李子陵,为了那所谓的承诺,为了去看一看所谓的苍生,宁可违背天道,也要来这人间走上一遭。
若是没有这些情感,他大可以做一个逍遥自在,权倾仙域的无敌仙尊,可是不知为何,上千年的仙域生活中,李子陵心中总是会感到莫名其妙的空洞。
一直到来了这人间,那空洞的内心才开始被不断的填补,渐渐地他有了喜怒哀乐,渐渐地他喜欢上了和身边这群年轻人相处的时光。
简单,快乐,这是只有在慕容鸿羽和云汐的身边,才能感受到的温暖。
可是在这人间,却随处可见,比比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