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恢复
莫尔离开了有一阵子。
也许有一阵子,又也许没多久。住在看不见太阳和月亮的地下,让人的时间观念都变得模糊。
这段时间艾西过得非常无趣,因为无人可以交谈。偶尔和魅魔们隔着铁门玩纸牌,不过作息不同,白天她依旧无所事事。
研究所里有堆积成山的书籍,可惜没有几本是艾西能看懂的。大部分都是些关于炼金术、药剂与医学的书。还有一部分年代久远,用古代的语言习惯所书写,读起来磕磕绊绊、晦涩难懂。她只找到几本基础药理书,在房间里翻阅。
基地里的研究员总是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她妈妈尤其如此。在莫尔走后,露西甚至比以前更为忙碌,一天到晚难见踪影。
净化治疗倒是进展得十分顺利,艾西在慢慢恢复成人类。舅舅阿普顿每天检测她血液的成分,血液之力的占比日复一日地下降。她几乎已经可以算是一个正常人类,只要现在的状态再继续保持一段时间。
对此艾西还没有多少实际的感受,无论是变成魔物还是变回人类,都很短暂且仓促。不过,她的确不再感到饥饿了。
莫尔走后,她没有再去过温泉。隧道深处漆黑一片,伴有暗蚀的风险,不适合人类涉足。
玛丽的信送到露西这儿,一封前所未有的长信,装在信封里厚厚的一沓,艾西头一次知道原来自己的姑姑也认识那么多字,从前她一直觉得玛丽是个不学无术的成年人。
信里玛丽说明了自己的遭遇:
因为和停驻在镇上的骑士团里某个教廷的重要人物“扯上了关系”,她一无所知地被教廷关押。先是被关在镇上,经受各种折磨(不让睡眠、剪掉长发、住在又脏又冷的囚室里和老鼠为伴),并翻来覆去地拷问她。
这桩事情似乎相当严重,盘问她的审讯官一个个异常严肃,叫她根本抓不着色诱的机会。
之后,她被运往另一个地方关起来,后来才知道那是位于花之都的某处牢房。那地方的骑士都死板且冷酷,不肯给她行任何方便。但在她锲而不舍的努力下,最终还是和其中一个达成了肉体交易,稍微过得舒服了点。
即使如此,在牢里的时日她仍对外界的情况一无所知。
就在不久前,她毫无征兆地被释放,连忙从花之都赶往家里(在这里,她补充,被关押的日子里她无时无刻不思念着她亲爱的侄女艾西),无刻家中却空无一人、弃置已久。
经过打听,镇上的其他人说,艾西和她是在同一个晚上失踪的。那天之后,镇子还被教廷封锁了一段时日,不准任何人进出。
于是玛丽连忙写信告知露西。在结尾,她发誓自己说的全部是真话,绝对不是为了逃脱搞丢艾西的责任而编造出的谎言,并问露西是否有什么办法和头绪。
艾西将这封长长的信看完,确认这的确是玛丽写的没错,字迹口吻都一模一样。
“我已经给她回了信,说你在我这里,很安全,再过不久就能回去和她团聚。”露西告诉女儿,“如果她回去问起圣子的事,你就说你并不清楚,只是当天在慌乱中离开了小镇,又因为骑士将镇上封锁无法回家,于是来了我这里避难。”
有关教廷的事的确不能告诉玛丽,她和口风严实毫不相干。
教廷对魅魔的搜捕令同样撤销了,在基地里躲避追捕的魅魔们一夜之间回归自由。他们有的想回幽密之森再多避会儿风头,有的打算接着回人类世界闯荡。
临走前,男魅魔维克多半开玩笑地问艾西要不要和他试着来一发。
“下次见可就要收费了。”他说。
自然是得到了艾西十分肯定的谢绝。
魅魔们搬走之后,艾西不想再一个人住在那一块。露西评估她身上的魅魔血脉已经足够单薄,可以住进研究人员们的宿舍里。
艾西搬进了莫尔原来的房间,他什么也没带走,所有东西都留在原处,全是他们在路上买的。
地图、衣物、斗篷、毛毯、羊皮的水囊、火石、结实的皮革行囊、驱虫药、牛角梳、一把削去果皮用的小刀和一把给猎物剥皮用的猎刀,还有几件旅途中顺手买的粗糙的纪念品。每一件都曾派上用场。
它们在路上很有用,但圣都什么都有,神殿里的圣子不用再风餐露宿,不必带着它们上路。
其实莫尔本来也没需要过这些东西,他会魔法,有圣光庇佑,本来就不畏惧寒冷或是蚊虫。
墙上的日历记录着时间,其实不过过去了八天。
就像莫尔说的,他回去之后,一切都回归了正轨,他所带来的混乱和骚动都逐渐平息,人人都从中获益,可见他的离开的确是一件好事。
也许以后还能遇见呢。艾西心想。
哪怕再也见不到对方,她所经历的这些事也足够传奇,可以当做故事讲给以后的孩子和孙子听——当然,是省略少儿不宜情节的版本。
今天的晚餐时间,酒馆老板送了红酒下来。
今天是丰收季的开始,人们在这个节日里迎接秋收时节的到来,并祭祀丰收女神。
更古老的信仰里有成群结队的神,他们每个都管理着不同的事物,后来圣日取代了他们所有,但许多神话典故依旧流传着,迄今为止人们还是会向丰收女神祈祷一个好收成。
饭桌上有人喝醉了,变得分外健谈,滔滔不绝。提到某个话题,他抱怨道:“早知道该多从那位圣子身上取点血,我们保存下来的部分光是用作净化治疗都不够。”
罗德·亚当斯从桌子底下踢了说话的人一脚。
艾西是此时才知道自己一直服用的药剂原材料是莫尔的血液。
难怪他总是被叫去帮助实验。
“我们是医生,不做残害人体的事。每次取血的剂量都限制在安全范围内。”泰勒解释道,试图让艾西别那么愧疚,“放一点血对他的身体完全无害,甚至有利健康。有位名医就写过一本关于放血治疗的书……”
这些劝说没起到效果,艾西的心情不可避免地低落下去,心不在焉地吃完了晚餐。
她想起最后见面的晚上,莫尔没有用圣光——那是虚弱的征兆,还有许多其他蛛丝马迹,可当时她却没有多想。
艾西有些后悔,哪怕能早点发现这件事呢,好歹她能说声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