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礼物
莫尔还记得小镇上的人们是怎么生活的。
他们在白日里工作,晚上休憩。镇上的所有人几乎都互相认识,到了差不多的年纪就会物色一个合适的结婚对象,趁着空闲时间约会,直到结婚,然后生子。成了家的人才会被认为是可靠的,可以被委以重任的。
艾西曾经也过着这样的生活,当他们还没有任何交集的时候,莫尔就在那个不大的小镇的街头遇见过她。有一回她抱着装面包的篮子从街上匆忙跑过,又有一次她两手空空,和她的姑姑玛丽一起站在路边围观着神殿骑士们经过。
他那无用的好记性把那些时刻都记着。
如无意外,她本该继续着她平顺且没有太多波澜的人生。
艾西动了动身体,下面的异样还是让她觉得很奇怪:“那个——你该拔出去了。”
“你指什么?”
艾西才不理会他的捉弄:“指你的生殖器。”
这个词还是她妈妈教给她的,小时候她妈妈就教过她不少生理常识。不过她那时从来没多想。
“我不。”莫尔说。
圣子任起性来的时候谁也没办法,哪怕是教皇都没办法。
艾西又想起了先前在脑海中想过的问题,于是她问道:“你是不是喜欢和我上床?”
晨光下,女孩的眼睛澄澈又笔直地看着他。
莫尔低低“嗯”了一声。
“可是,又不只有我一个魅魔。”艾西说,“城里就有很多其他的,你没有去找她们吗?”
莫尔微微叹了口气,然后说道:“不仅是这座城里有魅魔,拉尔都也有,圣都也有。圣都里居住着近百万人,其中有一半是女人。”
艾西想了想,觉得自己理解了他的意思:“所以你是说,你在圣都就已经和魅魔打过交道喽?”
“不。”莫尔说,“我没有和其他人上过床,除了你。”
“怎么可能。”艾西睁大了眼睛,“我可是亲眼看见了你在马厩里干过的事。”
“那的确是一次,也是第一次。”
“你明明看上去非常……熟练,那个,经验丰富。”艾西绞尽脑汁地寻找形容词。
“我善于学习,还有喜爱阅读的好习惯,”他毫不脸红地自我褒奖道,“不是所有事都得实际操作过才能了解。”
圣都里住着百万居民,总有人喜欢在可能被其他人看到的地方交合。在昏暗的地下酒馆,无人的小巷,乃至于神殿隐秘的角落里他都曾见到修女和神官纠缠在一起。
“不对,教廷里为什么会有这种书?”艾西问。
“是在教廷之外。”莫尔告诉她,“圣都的每一处我几乎都去过。”
“圣子也能随便在城里闲逛?”
“按照规则,离开神殿需要教皇的许可,但那只是规则而已。”
“教廷要供养你这位圣子可真不容易,”艾西嘟囔着,倒也不感到特别意外,她忽然想起别的问题,“但是,我不明白,既然教廷又没有把你关起来,不许你出门,为什么你还要逃跑?”
“每次你都说,是因为圣都很无趣。”她接着说,“可是,在别的地方,你看上去也没觉得多快乐。在森林里你倒是很高兴,但那是因为能不断遇到新的东西……”
——遇到刺激的,能威胁到生命的东西。
她没有把这句话说完整。
“或许如此。”莫尔说,“所有地方都一样,所有城镇都相似。”
“不对,是有不一样的。”艾西认真地说,“我听说,圣都跟其他城市就不一样,到处都是教堂和黄金,人人都很富裕,见不到乞丐和流浪汉。我爸爸从前说,要是我以后结婚了,就可以和丈夫一起去圣都一趟,他说被尊神见证的婚姻会更加平顺。”
虽然她爸爸也不信教,但和妈妈新婚旅行时就前往了圣都参观,现在家里还摆着他们那时带回来的一尊小小的纪念品雕塑。
说着说着,困意袭来,艾西在朦胧中又闭上了眼睛。
她把脑袋靠在莫尔的胸膛上,这个姿势让她舒适地被睡意所包裹。在迷蒙中,她忽而意识到,这还是第一次他们躺在同一张床上入眠。
艾西一觉睡到了下午,醒来时莫尔已经出门了。在她昏睡的时候,似乎还迷迷糊糊地被清洗了身体,床单也换成了干净的,只有脚铐还是在。
莫尔带回晚餐,也带回了她花四个金币买来的剑,艾西惊喜地接过来查看。
没错,是她自己亲自挑的那把剑。
“你在哪里找到它的?”她问道。
“魅魔告诉了我把它丢弃的地方。”莫尔说,“它被扔进了水沟里,所以没有其他人捡走它。”
这是善意的谎言。
贵重品掉在街上不可能物归原主,何况已经过去了两日。那两个魅魔说艾西带着一把长剑,旅馆附近的铁匠也说的确有个女孩来买剑,棕色头发,中等个头,说要买一把教廷骑士团的剑送给她哥哥。
她就是为了这个才出门。
莫尔于是又在那里买了一把一模一样的剑,来自小镇铁匠的工艺,和他从前那把样子有些相似。
“这是给你的。”艾西把剑又交还给了它,“我不是弄丢了你的剑么。虽然不知道比起教廷骑士团的剑来怎么样,但我只能找得到这个了。”
——虽然是用你的钱买的。她心想。
“比原来那把差一点。”莫尔说,“但是足够用了。”
“你还是佩剑看起来像模像样一点,”艾西说,“看起来勉强像个骑士。”
姑且可以把这句话当做夸奖。
启程的那日,莫尔解开了艾西脚上的镣铐。随着“咔嚓”清脆的一声响,她终于又可以自由行走,而不总要拖着一条哗啦啦响的链子。
他们骑着马,从另一侧城门离开洛萨,在第二天傍晚就抵达了约定地点。
那是一个邻近花之都和幽密之森的偏僻的小镇,人烟稀少,看上去还不如一个小村落的人多。镇子像是经历过什么大灾难一样,到处是上了年头废弃的房屋和设施,街道荒草丛生,非常偶尔才能看见几个路过的居民,没什么精神地抬起眼皮打量这两个外地人一眼。
不过,倒很像是她妈妈会待的地方。
艾西按照信上所写走进镇上的酒馆。这地方很好找,因为整个镇子里还开着门的店铺总共也没几家。
酒馆的老板也是一副没精打采的神情,难得的顾客也没能让他变得热情一点,仍旧坐在冷清的吧台边打着哈欠。艾西鼓起勇气走过去,说出约定好的话:“我是露西的女儿艾西。”
模样白消瘦的老板抬起眼看了他们两个一眼,然后慢悠悠地问道:“你的父亲姓什么?”
“我爸爸没有姓氏。”艾西回答。
老板照样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你通过了,可以进去,其他人不行,你——”他指了指莫尔,用毫无起伏的语调说:“请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