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干涉
“利奥平安出生让我姐姐如释重负,”我说。“我们家的人容易流产。”我的声音在最后二个音节无力地拖长,没有接着说下去,但他表示理解地点了点头。
“我看过你的病历,”他说。“尽管我不确定那值得担心。家族的习惯性流产并不是绝对的。就你来说,外伤性流产很有可能只是一次性的,不会留下后遗症。”他很有把握地宽慰我。
外伤性流产。我把头扭到一边。“就像害怕生出不能变身的孩子一样,”我说“不管她看过多少本书上说习惯性流产不会发生在每个家庭成员身上,我姐姐还是一直担心,直到孩子出生。”
“哦,是的。”他抬眼看了看我的脸,发现我的手指还握着徽章。“现在所谓的变形障碍症,在过去被认为是一种遗传病。中世纪就有许多关于它的理论。”变形障得症,是形容我身体缺陷的医学术语。医生们不允许使用裸背这个词。
“是吗”关于中世纪,我所知道就只有宗教审判。
“噢,是。他们甚至还做了试验。”我不确定自己是否想听。我唯一听说过的试验是在战俘营里进行的,以怀孕的平民妇女为对象。他们做的那些试验,不管是头先出母体还是脚先出母体的分娩,都不应该再被提起。
“请放松。”
我试着放松。
“接生婆宣称她们可以把子宫中胎儿的位置倒过来,就是说给胎儿翻个身。那些说自己可以避免生出变形障碍症婴儿的妇女有很大的需求量。”
我听说过十七、十八和十九世纪的接生婆是怎么处理变形障碍症的婴儿的。如果头先冒出来,就在产妇身下放一个木桶,不等孩子身体完全出来就淹死他,只要没有完全出生,从法律上来说就不算谋杀。或者用剪刀快速在婴儿头部的柔软部位一剪。这叫做产后流产。
“但那其实并没有作用,对不对”我问,感到自己两脚冰凉。
“很显然有时候是有用的,但有时也没用,非常拿不准。”他的手往下按了按,我咬紧牙齿。“当然了,这个过程实际要复杂得多:关系到身体的化学变化和大脑的供拿问题。大脑的细微损伤导致了变形障碍症。是中世纪的医学理解和解决不了的。”
我没有说话。他没有看着我的脸,手继续移动着。
“我还以为不论怎样都影响不了出生时的情况呢。”我说。
他继续检查。“对现代医学来说,不是什么不可能的难题。我们现在对这一过程的理解大大加深了。”
我张开嘴想说,“真的”但说出来的是,“有没有关于这个的法律”这不是我想说的,不该说这个。
他耸耸肩,这个动作让我有些不舒服。“一部旧法。”
“哦,”我说。我不知道,我只是在猜测,我接着猜下去。“我想,能力不够的接生婆进行错误的操作时会造成婴儿的死亡。”
“的确。”我说出‘能力不够’这个词时,他点了点头。
“但我认为如今风险要小得多。”
“哦,那是当然。”他头也不抬地笑了笑。“过去的几百年间,医学技术有了巨大而惊人的进展。”
“有意思,”我说。我突然想到了安,心口一阵剧痛,但很快就好了。我继续装出一副轻快的口吻。“如果真的有可能阻止变形障碍症的话,我认为我们早就该听说了,肯定会有很多人需要那项技术的。”
他把手伸回来,取了一个器械。我听见金属发出叮的一声。我猜那是窥镜,可我不愿去证实,于是我还是盯着天花板。
“嗯,会的,”他说。“但从长远来看是不现实的。想象一下吧,如果突然没有变形障碍症的婴儿出生会怎样。”
我想象了一下。一代人之后,多拉就会消失了。年老的抓捕者对抗越来越年轻的变身人,直到一个新的社会取而代之。
“你试着受孕多久了,加利女士”
“九——九个月,”我慌忙说。我没想到过这个问题,被问了个措手不及。
“这样的话,换作我是你就不会太担心。”他听上去几乎像个和蔼的祖父。“一对夫妻试上一年、甚至两年未受孕也很正常。”
“一年”这听上去不对。意外受孕怎么就那么容易呢。
“是的,人们通常对此都有误解。你看上去身体状况很好,任何时候都有可能受孕。”
“就是说我有可能很快就怀孕”我的声音颤抖着。真惨,我很难继续忍受下去。
“有可能。接下来,我给你照个x光,再确定一下。”他微微转动窥镜,我不由地哆嗦了一下。
“真是太遗憾了,你不能真的避免变形障碍症的婴儿出生,”我想掩饰自己的紧张,连忙找了个话题。“要是真能如此,我姐姐一定会大松一口气的。”
“是这样的,”他说。他的声音很平静。“毕竟它并不是那么严重的残疾。我们可以避免它的发生,但我认为那不符合职业道德。事实上,那是一种歧视。”
它并不是那么严重的残疾。我一动不动地躺着,任由他触碰我的身体,听着他说出那样的话。
“但对于生出变形障碍症孩子的父母来说,事实是难以接受的。”他的声音更加柔和。“在一个里坎人的大家庭里,他们会觉得自己格格不入。当然了,家长本身就是障碍症患者的话,对孩子是有好处的。”
我想了想,尽管违背原则和自尊,我还是希望安是个里坎人。那样对她更好,对我也好。她会成为我与这个世界和解的希望,因为如果我是个里坎人的母亲,我可能会更喜欢他们。
“虽然不是完全符合常规的,”他说,“但在现今的某些情况下,一个医生感觉自己更应该——干涉。”
医生感觉自己更应该干涉的情况。医生感觉自己更应该干涉的情况。我脑子里反复琢磨着这句话,试图像拆开一团乱麻似地找出他到底想说什么。医生感觉自己更应该干涉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