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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你是从哪里打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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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问我需不需要回去取点东西。他是对的,我都没有想到过这点。于是我们回到我住的街区,进了那栋公寓楼。钥匙在门洞里转动时轻轻地咯嗒了一声。我知道我再也不会听到这个声音了。

    我把东西从抽屉里抓出来,叠也不叠就一股脑塞到箱子里,压根就不知道自己装了些什么东西。

    保罗比我强多了。他在几个房间里跑来跑去,一会提醒我需要牙刷,一会提醒我需要梳子,那些东西都不在我的柜子里。

    过了一会,我进了卧室让他也跟着我进去。我伸出胳膊抱住他,吻他,拽着他和我一起躺下。我紧紧贴在他身上,想让一些生命力进入到自己的身体里。

    他离我很遥远,以前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从来没觉得他那样遥远。我觉得自己的身体在缩小。但是,我仍然充满感激。年龄小一些的时候,我们会谈论给房间施洗。即使现在我浑身麻木,头昏脑涨,在我的内心深处,我仍然觉得如释重负,至少还有人和我一起给我的房间举行最后的仪式。

    后来,我们一起去了他的住处。我已经去过那里很多次了,所以当我走到门边的时候,我感到一切都很熟悉。跟回家的感觉不同,但却是个暂时的避风港。

    他清出了一个抽屉给我,同时告诉我那没关系,反正他也该整理东西了。

    当我告诉他,我暂时不想把东西从箱子里取出来时,他也没说什么。

    在我的手提包里,有一支枪。我去了武器管理部,告诉那里的人我认识阿利·格里高利,然后理直气壮地在那里走来走去。

    几个月之前,我就告诉过保罗,如果你摆出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那么没有人会阻挡你。

    我进了仓库,从墙上取下一支枪,放进包里,然后拿了一盒子弹。换了别的时候,这肯定会让我害怕,而取枪的时候,我也确实觉得内心某处有隐隐的担忧。但枪拿在手上,我却只觉得胳膊都发烫了。热量离我的手更近,而不是我的心。

    我拿了枪和弹药,像幽灵一样回到想去的地方。这一切并不困难。

    我在半夜醒来。梦里的迷雾消散了,所有的东西都在寒霜中显现出来。声音仿佛蚀刻在空气里,物体轮廓则异常清晰。一切都那么真实,就像长出了锋利的边缘,仅仅看着它们都感觉到身体被割伤。我看到的都是角落、门等等我无法看透的东西。我无法看见床下有什么,无法看见门后是谁。出了这个房间,无论我往哪个方向看,都是带着拐角的城市街道。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地方可以让人藏匿,那个想置我于死地的人可能躲在其中的任何一个。

    塞林格曼。即使被捆住,他也比我强壮。而现在,他是自由身,还有一把枪,何况他还不是孤身一人。袭击我和马蒂的连他在内共有三人。三人。也许还有其他人。都是些我认不出来的脸孔。

    我浑身颤抖。这不是神经紧张,而是恐惧。我曾在月夜巡逻,曾在森林中追踪,那些树长着黑色的树皮和弯弯曲曲像军团一样的树枝。都是在夜里。有一段时间,我摆脱了这可怕的画面。但我现在意识到,这整个世界已经变成了一个森林。

    我很久都没有睡着。

    表面上没有任何人知道布莱德被派到什么地方去了。但这里是多拉,我只用了十分钟就打听清楚了。毕竟并没有多少种可能性。如果她调动工作,她是不可能去乡下的:出了城,变身人袭击的是牲畜,保护牲畜需要专门的知识和技能。

    我听说在乡下的某些地方,非里坎人的日子要好过些;不管怎么说,他们的工作由来已久。人们说在乡下,人们能看到我们的用处。在某些地方是这样,而在其他地方,当地人聚成一团窸窸窣窣,根本就不理异类。

    城市里挤满了对此忍无可忍、多年来一直要求调动工作的乡下非里坎人。有时候多拉的工作员受了处分,就会被派往乡下的某些地方去工作。但是布莱德肯定不会去乡下的,她根本就不懂怎样扮演牧羊人的角色。她是个城市姑娘。

    人们的传言分成两派,一种说法是她往北去了,另一种是往南。都是离我们一百英里之内的城市。我给两个地方都打了电话,对电话那头说我要跟布菜德·雷利说话。第二个电话就找到了她。

    “嗨,亲爱的。”她的声音有些克制,但仍很友好。

    “布莱德。”我锁着门,坐在自己的小办公室里,瞪着眼前的东西发愣。窗户挂着塑料软百叶帘,有些年份了,所以已经发黄,拉绳上清扫不到的地方积满灰,我不知道该对她说些什么。

    “那么,”对于目前的处境来说,她的语气有些过于轻松。“你是从哪里打的电话,宝贝”

    我抹了抹嘴。“从我的办公室。在家乡。”

    “你还在那儿呢”她听上去不再兴高采烈了,声音马上警觉了起来。“我我以为你已经调动了。”

    “就像你一样”外面传来哗啦一响,我扭过头,站起身来朝窗外看去。有人扔了个瓶子。我又坐回到椅子上,尽量不去想我的膝盖有多么容易折断。

    “嗯,是的。我认为这样对我们最好。有个坏家伙逃了出去,想要我们俩的命”说这话并无自信,我按捺住自己的感情。

    她什么都没做错,我知道。但我一个人留在了这里。她的做法与我不同。她一声不吭就离开了。直到爱丽丝·汤森德告诉我,我才知道她去了别处。布莱德不作声地走了,消失得无影无踪,留我一个人毫无心理准备地来面对这个没有她的世界。而最糟糕的是,我能够理解她。我能理解那种努力想要记住别人的感受有多么艰难,还有那种茫然无措、恨不得抓挠自己身体的慌乱有多么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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