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带利奥散步
没有任何剧烈的活动会让他们浮起来,把池水弄浑。哪怕一小会儿也行,我想要一些清水。
这天的工作结束时,我已经冷静下来了。我迈进黑暗的街道,冰冷的空气吹在我的脸上。我平静地戴上手套。我的小公寓在前方等着我，一个小小的藏身之处。我可以回到那里,坐下休息,洗个澡,铺好床，一个人坐下,听着房中的寂静。我和我的电视,我和我的收音机。
我想了一下我的小公寓。然后我乘上公共汽车,去看蓓卡。
我敲门。她开门时,我已经在笑了。来的路上我都在想她,想我们小时候一起玩的样子,想她知道自己怀孕时脸上的表情。等到了她家时,我变得急切地想要看见她。我进了屋。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她看见我时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她一言不发就让我进来。她用手指了指利奥小床旁边的椅子,示意我坐下。
我提出去泡些茶。她微微笑了一下,于是我走进厨房,这时我发现她已经没有食物了。厨房里仅有的是一块面包的残渣、几小片黄油和一根发黑的香蕉。回到客厅之后,我看着蓓卡。她的脸还是怀孕期的浮肿状态,却不知为何小了。
“难道你不饿吗”我问。
她闭上眼,耸耸肩膀。“饿。”她那通常带着高雅语调的嗓音现在听上去很干燥,像是许久未说过话了。她甚至都不试着解释一下她的处境。
我让她坐下来，让她口述了一份购物清单给我。她没有犹豫。我那谨慎含蓄的姐姐在告诉我她需要什么之前,总是要先做一番礼貌的推辞,所以今天的她让我害怕。我去了超市,带着利奥。当我提出要带着利奥出去散散步时,她也几乎没有反对。
我把眼睛从一堆没有洗的盘子上移开,也没有去闻房间里因为不通风而散发出的异味;我只是告诉她,新鲜的空气对利奥有好处。我说的是实话。而且我可以好好地看看利奥,不用想着蓓卡担心的目光随时会落到我身上。
我带他去超市购物。刚开始他暴躁不安,随后又变得恐慌害怕，但当他重新适应我之后,他就一直很乖。当我带着他回到家时,我发现蓓卡在地板上睡着了。
这一幕很可怕。那个责怪我袜子滑下来的蓓卡,总是带着手绢、替我梳头、让我把床铺整齐的蓓卡,竟然睡在没有打扫过的地板上,甚至也不是优雅地蜷起身体,而是瘫在地上,变成了一个笨重邋遢的女人。
“筋疲力尽。”醒来后她这样说。她的眼睛像被审讯时的犯人一样跳动着，她因为困倦而头脑发沉、反应迟钝。于是我提了一个建议,而这个建议是我在健康、整洁、真实的蓓卡面前绝对不敢说的。
她接受了。就这样,又有一样美好的东西毫无预兆地进入了我的生活。
我要做的就是带利奥去散步。以后的几天里，我重新安排了作息和工作。早早起床,晚上加班,所以我可以在中午蓓卡休息的时候带利奥出去散步。
我也可以傍晚带他出去,但我不想那样做。并不是我害怕在公园里走暗路,或是碰上劫匪什么的。是因为他安宁满足的面孔、他软软的小衣服,还有婴儿车的轮轴在日光下闪闪发亮的样子。推着婴儿车的女人会渴望阳光照在脸上。我也不知道我这个想法是受了哪幅宣传画或海报的影响。
我们去了公园,利奥和我。我们喜欢公园。白天,公园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两条腿走路的人,很安全。这个城市和其他大多数城市一样,是围绕着它的公园建造的;建筑物往外扩散开来,房价呈递减趋势。正是考虑到这一点，我很少来公园白天很少来。我的公寓位于便宜地段,这就意味着离公园很远。
事实上,那个地段处于一个接口，围绕着皇后公园的区和围绕着阿伯兹公园的区在此交汇，便宜得几乎没法再便宜的地方,公园从来都不是我白日活动的区域。直到现在。
利奥和我喜欢公园,我们在里面散步,看绿得发亮的草地。有几天我甚至考虑带他到树林去,让他看看像水一样的冬日阳光是怎样透过光秃的树枝照到地上的,尽管我并没有真的这样做。相反，我们只是在公园小径上走着,我哼歌给他听。
跳个舞给爸爸
我的小宝宝
跳个舞给爸爸
我的小男子汉
后来,我认为不能再唱那支歌谣了。利奥已经学会集中目光了,但他爸爸一直不在他的身边;他可能在任何一天学会微笑,可他爸爸仍然不在他的身边。于是我把歌谣改成了自己更喜欢的样子。
跳个舞给小姨
我的小顽皮
跳个舞给小姨
小姨最疼你
给你一条小鱼
放在小小盘里
给你一条小鱼
看小鱼游来游去
我哼歌,我们俩跳舞。我举起他柔软的小手,带着它们活动,动作很轻柔，免得伤到他的小肩膀。然后提起他的胳膊跳舞。一个土豆,两个土豆。七十年代的迪斯科。慢步。甚至可以把他的小手腕前后摇晃来跳“弗拉曼柯”（西班牙吉普赛人的一种舞蹈）。我们可以跳任何舞步。
我告诉他,等他年龄再大些,我会给他买冰淇淋；我告诉他,我会让他去追鸽子,不会喝斥他让他止步；我告诉他,我要把他扛在肩膀上,或是背在背上,这样他就会发现世界突然变高了。
我从办公室偷来写备忘的彩纸来叠东西,那些折纸还是小时候在育婴堂里学来的,用它们来打发月夜的寂寞时光。我为利奥叠了像我的小手指一样长的小飞机、小星星、小鸟,把它们挂在婴儿车的罩子上,让它们随风摆动。哼歌的时候,我轻轻敲着它们。
“给你一条小鱼,放在小小盘里，给你一条小鱼,看小鱼游来游去。”
他和我,我们一起在公园里走,风咬我的脸时,我替他把车篷拉起，告诉他我会给他一条小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