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马蒂
这个满月夜轮到我值勤。我穿好防护服,站在队伍里等着领武器,一边在防护服里努力伸展,活动一下身体,同时尽力让自己不要去思考。右手里的项圈棍沉甸甸的。我装备得像个渔夫。如果我把思想用于考虑这副样子有多可笑,也许我就不会感到恐惧了。
我看到我的培训生倚着墙,站在房间的另一边。他叫肖恩·马丁,但所有人都叫他马蒂。过去的几个月里都是我在教他。他总是系不好鞋带,但他能记得我教过他的每一件事。
我向他招手打招呼,他也向我招招手。我穿过房间拥挤的人群到了他身边当他直起身来时,我又一次惊奇地发现他竟然那么高。他是个身材瘦削的男孩,肩臀都窄窄的,身体总喜欢往一边倾斜,所以前额那缕不服帖的头发总是盖住眼睛,除非你就站在他身边,否则总是忘记他的高个子。
“这次我能开车吗”他问。他期盼的笑容让我不安。我不想看到以后的日子里,那笑容慢慢消失。
“不行。走吧,”我说。我们出发了。有了马蒂六英尺高的大个子走在我前面这次我很容易就穿过了人群。
我们这次开的车是三十二号面包车,挡风玻璃上有一条裂缝。我们往三十二号走的时候,马蒂撞了撞我的肩膀,冷空气中,他说话时嘴里冒出一阵白气。“准备好围猎了吗”他问。
“抓住房间里任何一匹狼。”我故意粗声粗气地回答。我的声音没有颤抖。
“你能抓住他们的。任何和我们纠缠的狼都会变成你手套的衬里。”他的声音充满安慰,这让我很恼火:我不能容忍小辈的安慰,不管他有多聪明。更让我不安的是他竟然看透了我玩笑中的担心。对他这个年龄的孩子来说,这并不寻常。“给我漂亮的小手保暖,&34;我说。
“我来处理毛皮。小意思。”
他的声音有些发紧。我把钥匙往上一抛,希望能分散他的注意力,没想到一把没接住,钥匙串掉到了地上。马蒂弯下腰,拾起钥匙递给我。但他弯下腰后就没有直起身来。我看了他一会儿,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准备出发,孩子,我们要去捕狗啦。”
他直起身来。“给他们好看。&34;他说,眼睛并没有看着我。
我们坐进面包车。马蒂拿出了一壶咖啡。我从口袋里掏出一小盒提神剂,然后从马蒂的壶里喝了一大口咖啡把其中一剂吞下去。我把小盒递给马蒂时,他摇摇头。
“你会犯困的。”我警告他。
他看着我,脸上露出抱歉的神情;兜帽紧紧套在他的头上,他的脸有些犯红
“我不需要再提神了,”他说。
寂静的满月夜与平常的夜晚不同。因为太安静,反倒有了乐感。我们坐在面包车里,车厢顶部的泛光灯在我们身边形成了小小的光圈。里坎人是看不到这样的夜晚的。没有人管理电力、水、煤气、电话,没有人管理这座城市。城市瘫痪断电,整个世界漆黑一团。里坎人用门闩而不是密码安全系统把自己关在家里,满心盼望不要有什么东西夜里着了火。我们预先储备食物和水,用发电机给庇护所照明,外面则是无边的黑暗。我们的收音机和追踪系统提醒我们世界上还有其他人的存在。我们需要这样的提醒。
庇护所的急救人员,多拉办公楼里的调度人员没有其他任何人是清醒的,也没有其他任何人是温顺的。我们依赖着那些庇护所总是想着那里。这种感觉就像是知道遥远的大海深处还有个底。
我们的巡逻区域是圣哉经公园及其周边。上次我们负责国王公园,那并不坏:国王公园的树木没有这么密,所以很容易发现滞留在户外的变身人,尽管我们并不想有这样的发现。相比之下,圣哉经公园面积较小,树木密集,不能一览无余。树太多,开阔地太少。没有人愿意被派到这里来。考虑到马蒂接受的培训,分到这样的巡逻地对他来说还为时过早。我怀疑这意味着官方对他的认可,或者是对我的认可。
马蒂在咬手指头。我伸过手去,把他的手从他嘴里拽出来,眼睛都没有离开公园的小路。
“坏毛病,”我说。
“给我点二支烟,好吗”他发出一个声音,好像在笑,然后把烟盒掏出来。“路上什么东西都没有。”他说。
“现在还没有。最好不用我们操心。很可能只是平安无事的一夜。”
我沿着巡逻路线把车往左拐,同时意识到我已经完全是个成人了。从十八岁起我就开始捕狗,可直到现在我还不知道怎么样安全地去做这件事。我想起了那个培训我的女人,我的朋友布莱德·雷利,整天兴高采烈的,头发染成金色,正是她手把手教我怎么用钩子。有时我还会跟她一起办案。她现在的培训生是个男孩,比我还矮,像她一样练拳击,很可能是想以此弥补身高上的不足。过去我们一起巡逻时,布莱德总喜欢唱些荤段子,讲笑话,让我忘记恐惧。可怜的马蒂却和我分在一起,我根本想不出任何办法来分散他的恐惧。
“多少次”马蒂的声音在喉咙里哽了一下。“你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一你经历过多少次捕狗”
我的手稳稳地放在方向盘上。“我记不得了。过了一段时间后就自然记不清。”我在说谎。我清楚记得每一次。
马蒂从盒里掏出我的打火机,这时从左边传来一声低沉的嚎叫。他的手跳了一下,打火机掉到了地板上。
“冷静。”我说,觉得自己喉咙发干。如果你的搭档足够冷静的话,那么说一句就够了;但如果马蒂开始手足无措,我也没办法一点不慌乱。
“检查一下追踪器,好不好”我把方向盘向发出声音的方向打去,然后放慢了速度。
马蒂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吐出来。“快到十一点了,”他说。“只有一只。”
他努力地让自己振作起来。“好孩子。”我轻声说,然后又把注意力转回到路上。
我停下面包车,看了看发出叫声的那家伙:个头很小,比一般的还要小。“说不定只是一条流浪狗。”我说。
说这话的时候,我的指甲摁进了方向盘的橡胶里。过去的某段日子里,我曾经幻想整夜地驾车游荡,舒舒服服地待在我的面包车里,不去理会捕狗的责任。但看上去,我的幻想还无法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