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刘易斯·阿尔宾
人们迷失了自己。多年前,当我还是个小女孩的时候,在图书馆读到这些旧书都会让我做噩梦。仿佛整个世界的灵魂都迷失了。人们把正处于变身状态的父母疏于看管的非里坎人小孩偷走,每个满月夜变身人都互相残杀。太饥饿,他们拿彼此果腹;太绝望,他们在月夜失去理智。
现在的辩护士们(护卫教义的辩护者)就是这样说的满月夜变身,同性交、分娩和其他肉体上的躁动一样,被教堂当作人肉身的禁锢从而变成了引起恐慌的事情。宗教裁判所大力干预此事,开始了抓捕。这一切的发起者——多明我会,利用了自己的别名,将其谐音当作旗帜:多明尼笞杖(是多明我会,即 dominicans 的谐音)上帝的猎犬,受命捕尽撒旦的狼群。
清教徒们当时正怀着同样的狂热情绪清除天主教徒,他们宣称月夜变身是性灵上的堕落行为,因为在那种行为的影响下,人们没有保持信仰的能力。虔诚的公民害怕犯下罪孽;胆小的公民害怕上肢刑架。所以人们开始自觉地把自己关起来。
他们在窗户上安上铁栏杆,请牧师到家里来保佑某一个房间,在门槛上洒上圣水,把十字架钉在门上,然后满月夜里呆在房中,祈求耶稣的保佑。
在大多数情况下,他们的确得到了保佑。虽然仍有漏网之鱼,但宵禁基本得到了贯彻,与此同时,女巫们源源不断地被送上火刑架。对于满月夜,人们终于可以松口气了。
在那个时候,我们还有用。人们需要我们。
一切要归功于教皇颁布的诏书。我们身上被上帝赋予的苦难打上印记,我们要担当上帝的守卫。我们是被上帝创造出来的。圣詹理斯·伊基德斯修会不是怪异的组织:我们都是兄弟姐妹,和上帝的法律站在一边。官方来说,这个组织是自愿加入的,没有信仰的人不必勉强加入;但理所当然,我们都会加入。如果不加入的话,就可能需要回答一些严肃的问题,涉及脚镣或拇指夹之类的东西。
而且,如果满月夜里,饿得发疯的变身人满街跑,倒霉的还是我们;与此同时,女巫审判满天飞,如果你非要特立独行,那么指控就很可能落到你头上。伊基德斯派并没有被扣上巫术的帽子。相反,我们听取指控,见证审判,检查人们为自己准备好的禁闭间组织建立的初期,我们不会挨饿,有足够的食物;从什一税中得到薪水;在乱世中尚有容身之处。在那个饥荒与瘟疫肆虐的年代,我们还能发挥作用,我们的工作看上去也是神圣的。
我们的组织最初在天主教国家里建立,随着死亡人数和宗教审判数在这些国家的降低,没过多久,连加尔文教的国家都把对教皇的反感抛到一边建立了自己的伊基德斯修会,尽管名称不尽相同,作用却是一样的。基督教国家在这一件事上达成了惊人的一致。九月一日是圣詹理斯日。那一天,所有人,不管狼人还是非狼人,都来到教堂,祈求保护,表达感激。
即使到了今天,城市里的不少教堂还有圣詹理斯的圣坛。小时候,确定没有人注意我的时候,我偶尔会到圣坛去,向圣詹理斯祈祷。在有些人心目中,圣詹理斯的圣坛象征着一个遥远而血腥的年代。当然了,只有年代相对古老的教堂才会有那些圣坛。而如今,我们都变成了领取社会福利的无神论者;圣詹理斯听到的祈祷也要少得多了。
我坐上公共汽车到城市的另一端去拜访阿尔宾。我漫不经心地坐下来,没有把手藏起来。手掌上有一道很深的长疤痕,是上个满月夜留下的。变了身的里坎人向我扑过来,棍子戳进了我的手掌。
我坐着,盯着那道疤痕,用另一只手的拇指碰碰它的边缘,看看是否还痛。我的手心露了出来。坐在旁边的男人看见了,他立刻起身,去了车厢的另一边。
我们的手心不像狼人一样结满硬痴,那是四肢着地奔跑的必然结果。我们的手心光滑而苍白,除非眼很尖,否则这个差别并不明显。但到了识别异类的时候,人们的眼睛就变得敏锐了。我们大多数人都养成了握起手指藏起手心的习惯,所以我们惯常的姿势都是握拳。那人在另一个座位上坐下来,斜眼观察着我。我的手向口袋摸去,想掏出手套戴上,但又停了下来。我不能当着他的面戴手套。
往阿尔宾的住处走的时候,我把手套戴上,等到了那里,我又把它们摘了下来。那栋房子有面朝海湾的窗户,前院里种满了常青植物;这是栋安静而不受周围环境干扰的房子。带花园的房子。和我长大的地方有些相似,跟我现在住的地方十分不同。我敲了敲那个装饰精美的门扣,然后发现那边有一个内部通话系统。我刚要按铃,一个声音传了出来。
“您好”一个女人的声音。
“您好。请问刘易斯·阿尔宾先生在吗”
“请稍等。”通话器嘀的一下没了声音。我等了一小会儿,正当我马上就要失去耐心的时候,阿尔宾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就是刘易斯·阿尔宾。”
“阿尔宾先生,我是劳拉·加利。多拉的办事员。我可以和您谈谈吗”
一阵沉默。
“多拉您想跟我谈什么”
“阿尔宾先生,我能进屋吗”
通话器再次嘀的一声停止了。我看着爬满房子正面的常青藤;它们伸出小小的触角紧紧抓住房子。我正在盘算是不是应该再按二次铃时,门开了。
阿尔宾三十出头,中等个头,肩膀很宽,一身休闲装:那种可以穿很多年的衣服——做工太好,不会散架;价格太高,不会过时。他并不英俊。那是张五官平常的脸,但皮肤很好,而且看上去十分精干,与我常常接触的那些目光呆滞的人相比,他看上去要聪明得多。关于他的脸,引人注意的一点是:左脸颊上从眼角到嘴唇的那道疤是那么得不显眼。那是道难看的疤痕;但奇怪的是,他的风度仪态就能让它不扎眼;若是换到另一张脸上,则肯定大大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