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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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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话一出,宋时锦眉心紧蹙,她抿唇,想到太后那横眉冷目的姿态,心中的忧虑感更甚。

    “柳太后并非善类,她能接你出来,肯定是别有用意。”

    黎宴闻言,没有急于回答,只是抚上她紧皱的眉头,轻笑问道:“阿时这是怎么了?愁眉苦脸的。”

    “我”黎宴在阐述过往时,情绪没有丝毫起伏,仿佛是置身事外一般,但宋时锦却感到十分难过,以至于哽住说不出话来。

    那昏暗无力的过去又有谁是真的能释怀呢?

    她在心疼他。

    黎宴知道这个事实,可他不想让她忧心,那些往事对他来说都不重要,如今他只会在乎阿时。

    他舍不得让她伤心难过,之前他渴求阿时怜悯自己,只是为了让她留在自己身边,可如今他们已互相表明心意,那他自然不会再让她难过担忧。

    他的阿时应该是无忧无虑的。

    “别担心,我在冷宫中并没有待上多久。”黎宴拍着她的背安慰着。

    “那可是八年啊。”宋时锦扭身揪着黎宴胸前的衣襟,情绪一下就迸发出来,眼眸中闪着泪光,“你还那么小。”

    越是被他安慰,她越发难过,情绪也抑制不住。

    他那么小,却经历了这么多,在母亲的阴影、冷宫的凄凉、外人的排挤中长大,备受冷眼嘲笑,她怎么能不担心呢?

    他没有细讲其间的苦楚,看她知道,那定是一段极为至暗的时期。

    他越是轻描淡写,自己则越是心疼。

    “没事的,没事的。”黎宴轻柔的用手擦拭掉她眼角的泪花,左右看了看,“别难过,再哭眼睛就肿了。”

    听到他的话,宋时锦顿了一下,不自然的撇过头,掩饰着自己的失态:“我没哭。”

    她抬手揉了揉眼睛,遮住眼角的痕迹。

    “嗯。”见状,黎宴轻笑着点头,将她抱紧了些,顺着她的意思,“阿时说得对,是我看错了。”

    他动作温柔,宋时锦闷闷地“嗯”了一声,随即将脸埋在他的胸前。

    黎宴失笑,伸手拂着她的头发,一下又一下。

    “你还没说柳太后为何要收养你。”宋时锦恹恹地声音传来。

    “自然是另有目的的。”黎宴动作没停,只是敛了些许笑意,“与她儿子有关。”

    建安四十八年,柳贵妃之子黎祈佑忽地高烧不退,昏厥不醒,太医们束手无策,宫中一下便乱作一团。

    那段时间黎松寻遍名医,无果后,脾气也愈发暴怒怪异,朝堂后宫都在谨言慎行,生怕触了霉头。

    柳贵妃心焦可毫无办法,只能日日吃斋念佛,祈求上苍能解救她的儿子,甚至于她前去跪求黎松,让他放了黎宴,说是幼子无辜,此举也可为佑儿积福。

    黎松哪会不答应,美人一落泪楚楚动人,更何况还是为了自己最宝贵的皇子,他即刻便应允了,如同送出礼物般随意。

    他不在乎黎宴,自然是怎么样都可以,只要是能对自己皇儿有益的事情,他都愿意去尝试。

    而在冷宫中的林挽歌得知黎宴要被接出去被柳贵妃收养时,幽怨、恼怒、憎恶、怨恨、不甘,所有的负面情绪都在那一刻全部爆发,她大吼大叫,大喊着黎松的名字,问为什么不把她放出去,可这一疯狂之举导致没人敢搭理她。

    直言天子名讳,借他们十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听啊,尤其还是在这个节骨眼上。

    宫女太监们只是将话带到,随即便关闭了冷宫的大门。

    林挽歌发疯似的敲打着紧闭的大门,却没有丝毫回应。

    她恶狠狠地扭头看向院中地黎宴,扑到他身边,双手掐住他的脖颈,面容都扭曲了起来。

    她说:为什么出去的不是她,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黎宴没有吭声,没有丝毫反抗,直直地看着自己的母亲,甚至露出了莫名的微笑,竟然有些解脱。

    终于可以结束一切了。

    看着脸色青紫唇色发白的黎宴,林挽歌非但没有害怕与悔恨,反而有些兴奋,手上也越发用力。

    就在黎宴将要窒息之时,冷宫大门忽地被打开,柳贵妃带人走了进来。

    她见到眼前这个情况,眼底的震惊不加掩饰,她越是制止,林挽歌手下就越加疯狂。

    眼见着黎宴快要撑不住了,柳贵妃上前扇了林挽歌一个巴掌,在她愣神之际,旁边的宫人即刻将她制止,押到一旁。

    柳贵妃跪坐在地上,抱着奄奄一息的黎宴,焦急地传唤太医。

    而黎宴再次醒来时,目光所及都是珠翠罗帐,他躺在华贵绵软的床铺上,神色淡然。

    神奇的是,自从黎宴被柳贵妃抚养后,黎祈佑的病情确实慢慢好转起来,不出几日便已是明显好转,而他对这个突然出现的皇兄也十分好奇,待他极为友善。

    宋时

    锦沉默,一切都似乎美满了起来,可事实果真如此吗?她抬起埋在黎宴胸口的脸,目露忧光。

    察觉到宋时锦的情绪,黎宴看着她说道:“黎祈佑与我私交系甚笃,这是真的。”

    “那柳太后呢?”宋时锦追问。

    “我也确实是感激她的。”黎宴没有直言他与柳太后的关系,继续说道,“若是没有她,我也不可能遇到阿时。”他应当会默默的死在那个暗无天日的冷宫。

    柳萱仪对他来说,总是有恩情在的。

    “她对你不好。”宋时锦盯着他斩钉截铁道。

    阿宴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那就证明在被柳萱仪收养的那段日子里,也是一段黑暗至极的过去,他虽只有寥寥数语,但这其中想必也是十分辛苦艰难的。

    闻言,黎宴倏然一笑,满眼都是宋时锦的身形:“阿时聪慧,无人能与你比拟。”

    说罢,黎宴微微垂眸,笑意敛了些许:“若不是柳萱仪,我也不可能登上帝位。”

    八岁的黎宴自始至终从未觉得柳萱仪收养他是真心的。

    他的生身父母都不曾关心他分毫,一个毫无接触的外人又如何能做到真心实意的接受他呢?

    所以当他看到所谓的神医拿着匕首与瓷碗过来时,他反而镇定了下来,有需求总比真情来得实在。

    他不需要那些虚情假意的情感,人与人有着利益才会使之间的关系更为牢固。

    柳萱仪所要的是他的心头血。

    那神医声称阴年阴月阴时之人的心头血是十一皇子,也就是黎祈佑的救命良方。

    柳萱仪信了,而黎宴就是这个人,并且他与黎祈佑同父异母,心头血入药的效果只会更显著。

    所以她想要收养黎宴,既治好了黎祈佑,又博了一个菩萨心肠的名头,对于她,对于以后会继承大典的黎祈佑来说百利而无一害。

    自此,人人只会称赞那个温柔贤淑的柳贵妃,是她的真诚与善良感动了上天,所以她的儿子的身体才渐渐好转起来。

    尽管无人知晓,年仅八岁的黎宴需要日日忍受着剜心之痛。

    虽是脸色发白毫无血色,但却他仍是一声不吭,在这深宫之中,眼泪这种怯懦的东西没有任何作用。

    柳萱仪则是对他不闻不问,好似他从不存在一般。

    但令他意外的事,黎祈佑很喜欢他,总喜欢黏在他身边,也总是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一些琐事也会让他兴奋地说上半天,不知疲倦。

    黎宴不喜吵闹,他也一直未曾理会过黎祈佑,可他依旧热情,从不在意自己的冷脸。

    小福子找机会对他说,他得学会交朋友,不应该对每个人都怀有戒备之心,若是将自己封闭起来,那整个世界都是暗淡无光的。

    但他不想交朋友,不需要与人敞开心扉,他一个人就很好。

    可他没想到的是,黎祈佑这般深受宠爱的皇子也会被其他皇子排斥与欺负。

    他救了他,递给他自己备用的药膏。

    黎祈佑怔愣片刻,之后便抱着他不肯撒手,看起来开心极了,身上的伤似乎也不怎么痛了。

    从那以后,他俩之间的关系有了微妙的变化,黎宴对黎祈佑也不全是冷冰冰的了,在他讲奇闻趣事之时,也会有所回应,虽然不多,但足以让黎祈佑开心好久。

    他会给自己偷偷送上精致的点心,也会将攒了许久的宝贝送予自己,他笑得是那般纯真,甚至有些傻。

    但好景不长,柳萱仪找到黎宴,她看到了黎宴与黎祈佑之间的相处,所以她又发现了黎宴那新的用处。

    她安排黎宴进了赤阁,她要黎宴作为黎祈佑的一把刀、一柄剑,助黎祈佑登上地位、稳固江山。

    这对黎宴来说是一个机会,他同意了,不全是为了黎祈佑,他待在柳萱仪的景明宫没有任何意义,不能入学堂,不能习武,既然已经出了冷宫,那他便有另一条路要走,不能在景明宫里蹉跎一生。

    他八岁入赤阁,年纪最小,备受排挤,可他全然不在乎。

    尽管时常弄得满身伤痕,但他还是咬牙坚持了下来,甚至对自己下起狠手,从不在乎自己的身子是否已是遍体鳞伤。

    赤阁中的人见状,常常叫他小疯子,他们还未见过任何一人这样拼了命般的虐待自己。

    只有黎宴自己知道,这样还远远不够。

    他白日里发疯似的习武练功,夜里便偷偷回到景阳宫自习黎祈佑留下的书籍读本,艰难而又刻苦。

    黎祈佑平日里见不到他,只有在晚上才能见到他的身影。

    黎祈佑也曾疑惑过,可都被黎宴敷衍带过了,之后,他便心照不宣般再也不曾问过。

    六年过后,在赤阁中,黎宴已再无敌手。

    柳萱仪听过后十分欣慰,黎宴作为一颗棋子,她还是很满意的。

    反倒是黎祈佑变得越来越沉默,连惯有的笑容

    也变得有些勉强。

    这朱墙碧瓦的皇宫中,总会改变许多东西。

    “所以说,也多亏了柳萱仪。”黎宴勾着宋时锦的手指握住,目光从手中移到她如玉的脸颊上,勾了勾唇,又补充了句,“之后的话”

    “我杀了黎祈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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