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恶父孝子（四）
“咦惹，鼻涕，你的鼻涕！”
玄奘嫌弃地看了看自己的僧衣，它不干净了。
哀嚎的大虎顿时止住了哭声，这个人为什么这样？！
我哭得这么惨，一把鼻涕一把泪，你不关心我痛苦的泪水，反而在意我鼻涕掉你衣服上了？！
善良的小铁蛋都忍不住了，他噔噔地跑到自己的饭碗边，面带纠结地撕了一块煎鸡蛋，拿起来后又忍不住咬了一口，然后哒哒地跑回到大虎面前，一把将有他拇指大的鸡蛋塞进大虎长大的嘴里。
原本正为自己伤心的大虎，感觉到嘴巴里有点东西，下意识一咽。
鸡蛋，他吞了。
有没有搞错啊？！他是为了自己的爷爷无法得救，在伤心流泪，不是为了鸡蛋面！
大虎涨红了脸，一把推在得意洋洋等待夸奖的铁蛋身上，霎时间后者两脚离地，腾空飞起。
直到玄奘把铁蛋抱到怀里，出乎意料，这娃脸看起来肉嘟嘟的，其实并没多重。
铁蛋傻愣愣地任由玄奘抱着，直到游移的目光再次看到大虎，委屈的心情立马就上来了，眼泪怎么都止不住，也不喊不叫，就小声地哭着，心想道：“大虎那个坏蛋，俺不要跟他玩儿了！”
大虎却不管这个他眼中的小屁孩，平时他就不喜欢搭理铁蛋跟二丫两个人，年纪差的太多，玩不到一堆去。
只是用衣服使劲擦了擦脸，然后挤出讨好的笑容，又跪在地上对着玄奘求道：“活神仙，你就帮帮我吧！俺奶奶，整天为了这事把眼睛都要哭瞎了。
俺爸，也是愁得一晚上睡不着觉，俺心里难受嘞！”
可这次玄奘已经懒得再理会大虎了，一而再再而三地在他面前逞凶斗狠、欺凌弱小，已经把他对其为数不多的耐心消磨光了。
他只是轻声细语地对铁蛋询问是不是不舒服，虽然玄奘事发第一时间就用法力把铁蛋护住牵引了过来，但是小孩子嘛，坚强的时候磕破皮都笑呵呵，撒娇的时候就算是个红印子也需要哄一哄的。
玄奘把铁蛋举了几个高高，小屁孩儿才眉开眼笑起来。
惹得二丫扮起鬼脸，吐着舌头道：“羞羞，铁蛋，羞羞！”
于是铁蛋扑腾着要下去收拾她，不过玄奘可不敢放，不然又闹哭了可咋办？
二丫见状更加嚣张，这是她为数不多能占到上风的机会，她双手叉腰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对手，疯狂挑衅道：“铁蛋宝宝，快点叫姐姐，姐姐给你抱抱，哈哈哈！”
“哎哟，二丫出息了哟，你不怕铁蛋咬你哦。”
“那她肯定不会怕撒，你说是不是二丫？”
一帮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孩子们也开始起哄，羞地铁蛋把头埋到了玄奘身上，于是玄奘连忙对着其他人挤眉弄眼，让他们快停下。
就算始终不苟言笑的香草都偷摸地捂住了半张脸，露出月牙儿般的眼睛。
现场一副其乐融融的景象，除了趴在地上的大虎，大家好像默契地把他忘在了脑后。
从来都是孩子堆里的领头羊、村子里的小霸王，大虎哪里受过这等委屈，何况他这次不是无事生非，不是胡闹玩耍，他是为了尽孝！
难道不该大肆表扬吗？！
大虎发出了怒吼：“够了！都给我停下！
你们为什么不听我说话？！”
香草放下双手，皱着淡眉长叹了一口气，小心地看向了玄奘。
刚刚还恨不得跳八丈高的二丫立时就焉了，学了铁蛋一头撞到了香草身上，埋着头不肯出来。
其他人也是聚成一团，耸肩缩首地仔细观察玄奘，再不言语。
就连趴在玄奘身上的铁蛋都像是感受到了紧张的气氛，身子僵硬地不敢动弹。
虽然谈不上乳虎啸林，百兽惶恐，但是也有几分小地痞无赖的做派了。
大虎巡视一周，自以为天下无敌，索性不再做无用功，双手一撑跳跃而起，恶狠狠地瞪着玄奘说道：“光头！你救不救我爷爷？”
玄奘清冷地勾起嘴角，轻蔑地说道：“从不救罪有应得之人。”
他说完也不管大虎的反应，轻抚着铁蛋后背，使后者渐渐放松下来。
见玄奘这风轻云淡的样儿，大虎咬紧牙关，捏起了拳头，突然怒气冲冲地朝村里头跑去，转眼间没了踪影。
在一旁的香草见状脸色大变，对着玄奘焦急地说道：“贵人，大虎肯定是回家找他爹去了，你快和我走，找我爷爷去！”
玄奘哂笑道：“让他去，我正想看看多不良的父母才能把小小年纪的儿子教导成这样子。”
听了玄奘的回答，香草跺了跺脚，把二丫往人堆里一推，抿了抿嘴就冲进村子报信去了。
其他人瞧见了纷纷端起自己的碗筷，讪笑地对着玄奘点头哈腰地学了个香草之前的礼，只是更加不像，然后就轰然四散，像是田里逃命的泥鳅，不经意间都没了身影。
望着刚刚还热热闹闹的空地，此刻只有杂草碎石零落不成气象，玄奘拍了拍挣扎的铁蛋，调侃道：“怎么，听到动静也想溜了？”
铁蛋推开玄奘肩膀，抬起被僧衣擦干净的下巴，傲娇道：“我可是小男子汉，才不会像二丫一样落荒而逃！”
山风吹过铁蛋头顶的呆毛，玄奘回忆着刚刚被裹在人群里死命想挣扎出来的二丫，刚要奚落几句，看到铁蛋红红的耳垂、期待的小表情，又细细想了想，最终笑着赞扬道：“不得了，不得了，这么大个娃娃就会用成语了！
厉害了，厉害了，好样的，铁蛋，你果然是考状元的料子嘞！”
铁蛋先是红了红脸，微低下头喃喃道：“可俺只会这一句嘞。
神仙大哥哥，悄悄告诉你，俺去过长安的哦，虽然没进城，但是俺见过那修到天上的城墙，这个词就是那时候学的。
有个穿着好美，好美，好美的小老爷，骑着又白，又高，又壮的马，他对着别人说，我才不会落荒而逃嘞！可神气了！”
玄奘摸了摸铁蛋的小脑袋瓜，心情复杂地说道：“你怎么叫别人小老爷嘞？”
闻言，铁蛋不好意思地看了玄奘一眼，接着说道：“他那样的比地主老爷还要威风，但是又看着小，比神仙大哥哥你还要小呢。”
说着说着，铁蛋小脑袋瓜越来越低，玄奘心里一软，正想出言安慰。
没想到铁蛋突然抱胸抬头，像模像样道：“我现在还小，等我长大了，要比他还威风，我不会落荒而逃的！”
小家伙灵动的眸子里满是憧憬，神采飞扬地好像不是在玄奘的怀里，而是骑在那位小老爷的高头大马上一样。
暖阳余辉洒落伴随着铁蛋的豪言壮语像是灿烂的黄金。
玄奘认真地点了点头，开口鼓励道：“你以后肯定比他厉害嘞。”
一大一小相视一笑，猛然平地惊雷起，巨大的吼声响彻山野。
“活神仙在哪里？！”
刚刚还憨笑的铁蛋吓得一哆嗦，惹得玄奘杀气腾腾望了过去。
只见来人膀大腰圆，穿着褐色短裤，以兽皮作衣，挎猎弓持钢刀，胡子拉碴，眼神凶戾地四处张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