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离别
三十二所高中联合运动会在看起来一片和谐、融洽、欢声笑语中完美闭幕了，省实中学此次也获得了仅次于德阳中学的优异成绩。
最遗憾的是，比赛最后一天，杨司雨严重受伤了，不然她将成为省实建校以来首个报五个运动项目，五个都夺得冠军的“大满贯”学生，让人惋惜。
幸运的是，医院那边传回来的消息，杨司雨没伤到骨头，脚踝韧带有些撕裂，但不需要手术修复，也算不幸中的万幸了。
周元也松了一口气，幸好她没落下什么残疾，不然他也是罪魁祸首之一，如果不是他一直坚持让她做出改变，她就不会有超越凌子琪的机会，估计郑语歌就不会拔她的脚了……
十月七日中午一点多，国庆假期最后一天，周元来到珠江新城图书馆上网，坐他旁边也在上网的大叔，一脸震惊地看着他用一种匪夷所思的手速敲打键盘。
电脑屏幕上，一连串的英文、符号和数字在他匪夷所思的手速下转瞬即逝，旁边的大叔不知道他在干什么，也不懂那些乱码是什么，只觉得眼前这个年轻小哥很厉害！
厉害在哪，他不知道，反正应该是很厉害！
过了半小时，周元摘下耳机，低头叹了口气：垃圾电脑，垃圾配置，还是得去网吧。
就在这时，他放在一旁的手机屏幕亮了，是杨司雨给他发了微信，已经好几天没她消息了，她从受伤中缓过来了吗？
“全国中学生数学奥林匹克竞赛决赛冬令营的通知下来了，时间定在12月19号到12月25号，地点在福建的师大附中，参赛学生要在11月19日17:30之前要完成网上报名注册！”
杨司雨将老师发过的文件，复制了最重要的几行字发给周元，提醒他别错过了报名注册时间。
“你脚好了？”周元更关心这个。
杨司雨没想到周元会秒回她信息，平时都是要等很久他才会回信息，今天是正好在玩手机？
“打了石膏固定，右脚不能走路，不能受力，要慢慢恢复！”
杨司雨回复完，还拍了张自己打了石膏的脚照片给周元发过去，并吐槽：“全班就你最没良心，大家都第一时间在班群里为我祈祷，就你一条祝福信息都没有！”
“祝你国庆节快乐！”
周元回了句冷幽默，让躺在沙发上的杨司雨一口水喷出，差点被水呛死。
“去福建决赛冬令营还有段时间，但省队的集训营本月10号就开始了，到11月10号，为期一个月，地点在深圳中学举行，你的脚能在集训营开营前康复吗？”
周元看她发过来打着石膏的照片，心知肚明，她大概率无法参加省队集训营了。
“今天7号了，9号就要去深圳，三天时间，我又不是金刚狼，没有瞬间恢复的超能力！”
杨司雨看了看自己的脚，石膏加保护靴，起码要一个月左右才能恢复正常行走，三天，想都别想。
“我听到一个事，听说那天我受伤后，凌子琪和郑语歌的奖牌和荣誉证书被人恶作剧了，我在想，是不是你干的？”
杨司雨将这条信息发过去后，有些期待他的回答，若他说是，那她就原谅他这几天一句关心的短信都没有这个事，若他说不是，下周一的他还要当着全班道歉，看她怎么收拾他。
让她没想到的是，这条信息发出去后，直接石沉大海了，等了许久，他都没有回复。
“每次关键时刻就消失了，你回完这条信息再消失不行啊？”
杨司雨气鼓鼓地拍了下他的微信头像，并将他的称呼从“周元”改成了“自私鬼”。
下午，杨司雨正在客厅做奥数习题，门铃声突然响起，家里的刘阿姨看了下屏幕里的人，转头问道：“是隔壁郑家的那个男孩在一楼，要开门吗？”
杨司雨停下弹琴的手，略微思索了下，让刘阿姨给他开门，让他上来。
郑少名坐电梯上来后，熟悉地换了双鞋子，走到客厅，看到坐在轮椅上微笑的杨司雨，淤青的脸上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我们去楼下转转吧！”
杨司雨也想好好跟他聊一下，不能这么糊里糊涂就失去这么一个朋友。
星悦台小区的业主非富即贵，所以小区园林建设布局自然也得匹配得上“非富即贵”这四个字。
郑少名推着轮椅，陪杨司雨从小区东门走到北门，最后来到小区游乐园，他们小时候经常在这里玩耍。
游乐园里的设施也与时俱进，不知道更换了多少套，两人也长大了，不再是小时候玩滑梯、荡秋千就能玩一下午的小孩子了。
“你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杨司雨有些担心，是不是因为自己的拒绝所以才让他性情大变，以前每次看到她，他话就很多，这一次，出奇的安静。
郑少名蹲下身，突然握住她的手，任凭她怎么用力都挣不开，刚想开口让他别这样，他却将手指放在她唇边，摇头示意她先别说话，听他说！
“小时候你问我，为什么我爸总打我，为什么我爸不跟我住在一起，其实你那么聪明，我想你早就猜到我爸妈不是合法的婚姻关系，但你从来不说，从没看不起我，看不起我妈！”
郑少名第一次向她坦露自己的家庭，也是第一次在她面前卸下所有的伪装。
“我爸不是一般的领导，他权力很大，大到我和我妈都无法反抗，他有很多情妇，很多和我一样的私生子、私生女，我曾想过拿把刀砍死他，和他同归于尽，却还是怂了！”
杨司雨看着他的神情从自嘲变为仇恨，她可以感受得到他说起他父亲时，那种滔天的恨意，究竟是怎样的一个父亲，会让一个孩子生出同归于尽的想法？
郑少名的手微微颤抖着用手背摸了下杨司雨的脸，这一次，她没有躲，眼里只有不解。
“司雨，我要走了，我知道你对我并没有异性那种心动和喜欢，只是当我是很好的朋友，我本想着死缠烂打，只要一直在你身边，就一定能感动你做我女朋友，但……我要走了！”
郑少名紧紧握着杨司雨的手，眼里满是不舍地看着这个他想一辈子都陪在她身边的女孩，只是他没有能力决定自己的人生。
“出国吗？出国很正常啊，什么时候走，什么时候回来？”
听到他要离开，杨司雨心里也泛起一种难言的不舍和慌乱，听他的意思好像是要定居国外？
“可能再也回不来了，除非他退休或者被纪检委抓了，又或者将来我有能力与他较量了，我就能回来了……”
郑少名面带愁容，突然红了眼眶，强忍着泪水，苦涩笑道：“你就在我眼前，我都觉得你离我很远，一旦我出国了，我知道这辈子与你不可能了！”
“少名，你保证不惹事，是不是就可以不用离开了，你向你爸保证啊！”
听到她的挽留，郑少名脸上露出一个满足的笑容，旋即自嘲道：“我，努力过了，但没办法！”
“司雨，如果我说，能不能答应等我回来，我说的是做我女朋友，等我回来的那种等！”
郑少名以一种前所未有郑重语气问，无比紧张、期待地看着杨司雨，这一刻，他的手心都出汗了。
下楼之前，杨司雨是抱着跟他说清楚的肯定心态，但眼下这种情况，让她有些于心不忍。
如果答应他，就算他现阶段不得不离开，但去到国外他也有努力的目标和希望，对他是好事吧？
但是，她对他真的没有那种男女之间的意思啊，这样算不算欺骗？
“少名，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其实没有想过恋爱的事，我不想骗你，你刚才说让我以女朋友的身份等你，我，我担不起这么沉重的诺言！”
杨司雨最终还是选择如实相告，她真的很想给他希望，让他去到国外也能奋发图强，但她没有办法保证有朝一日是否会遇到那个真的让她心动的男孩。
如果答应他，最后她又喜欢了别人，那无异于背叛，她真的不想最后变成老死不相往来那种关系。
郑少名看着一脸纠结的她，强颜欢笑道：“没关系，是我不该强人所难，只是一想到未来你会属于别的男人，我心里就很痛，但想想我连陪在你身边，我都做不到，还能说什么！”
司雨，也许你自己都不知道你到底有多好，我真的很羡慕很嫉妒将来能陪伴在你左右的那个男人！
以你的性格，无论他是贫是富，是平庸或者优秀，只要能得到你的爱，他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男人！
杨司雨心里也难受极了，她不知道这次拒绝算不算将他最后的希望都抹杀了，毕竟他只想要一个虚无缥缈的承诺，一个足以支撑他努力回国的信念，她是不是太过分了？
“我会记得你的，司雨，你也不要那么快忘了我！”
想到郑少名白天说的最后几句话，杨司雨转辗反侧，直接失眠了。
她看了下手机，才凌晨三点多，离天亮还好几个小时，就在她打算强迫自己继续睡时，手机突然震了一下。
竟然是白天没回信息的周元，回了三个字——不清楚！
“你怎么这么晚还没休息，也失眠吗？”
杨司雨连忙回了条微信，难得有人凌晨三点多还没睡，可以聊一下，好过强迫自己继续睡觉。
收拾好桌椅板凳、洗完锅碗瓢盆，将店里的闸门关上后，周元趴在桌子上，拿出手机，回了几条信息给欧阳思思，也回了杨司雨白天的问题。
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个时间段，竟然有人回他信息。
失眠？他现在累得要是闭上眼，数五下，就能立马睡着，失眠这玩意跟他沾不上边！
“今天生意好，忙到现在，所以还没睡！”
周元回完这条信息，准备关机睡觉，没想到杨司雨竟然直接给他发出了语音通话请求。
什么情况？
周元一脸疑惑接通语音，若不是里头传来杨司雨的声音，他甚至有些怀疑是不是见鬼了，鬼给他打电话！
“你怎么不说话？”
杨司雨喂了好几声，手机里却没有任何声音，弄得她一头雾水。
“听着呢，三更半夜手机响，以为见鬼了！”
“你才是鬼！”
听到周元的声音，杨司雨不由得被他逗笑了，猜想到他现在肯定又翻白眼了。
“这都凌晨了，你怎么还没睡啊，你每天熬夜是在做什么？”
周元沉思了一会，如实答道：“开店，生意好，所以晚睡！”
“开什么店需要开到凌晨三点？”杨司雨明显不信。
“大排档，宵夜店，没什么事挂了，我要睡觉了！”
周元讲着电话，眼皮重得都快闭上了，关键跟她说实话，这位“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小姐还不信，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等等，我还有个事要交代你，明天上学你记得答应过我的，给全班道歉！”杨司雨再三提醒道。
“不可能，你让欧阳思思学狗叫去！”
周元说完，直接挂断通话，并设置了飞行模式，以免再次被打扰。
杨司雨看着中断的语音通话，一阵无语，这都什么人呐，这么没礼貌的，而且没诚信，说好道歉，没两天就反悔了。
清晨六点，星悦台小区门口，郑少名在上车前回头看了眼这个他生活了12年的小区，低着头，眼泛泪光，脸上写满了不舍。
“司雨，再见了！”
郑少名编辑了一条微信发给杨司雨，然后转身钻进车里，戴上墨镜，沉默地望着窗外，不发一言。
一个半小时后，广州白云机场贵宾室，郑少名看到了他的父亲，那个位高权重的郑书记。
郑书记看着连墨镜都不肯摘，视他如空气的儿子，平静无波的脸上露出一个平易近人的笑容，温和道：“美国是你最好的选择，你将来会感谢我的！”
“不用将来，我现在就谢谢你，我谢谢你祖宗十八代！”
郑少名坐在真皮沙发上，看都没看那男人一眼，出口成脏，几句话就将“温馨送别”的假象直接击碎，吓得他妈妈连忙过去捂住他的嘴。
“你就那么恨我？”
郑书记看着这个桀骜不驯、打从心底厌恶他的儿子，锐利的眼神里透着疲惫！
郑少名冷笑两声，满脸唾弃道：“别装愧疚了，很恶心，放心吧，我不恨你，我只是想你早点死而已！”
“啪”的一记响亮的巴掌打在他脸上，郑少名的妈妈痛心疾首道：“你就算再有怨气，你也给我记住，他是你爸！”
“没关系！”
郑书记面带笑容，看不出他内心真实的想法，却突然轻飘飘来了一句：“你很喜欢杨家的那个女孩子吧，让她也到美国读书，陪你如何？”
此话一出，郑少名直接扔掉墨镜，弹起身，一脸愤怒走到他面前，一字一顿警告道：“你敢去打扰她，我就敢跟你拼命！”
“这么狠呐，为了一个女孩子，就要跟自己父亲拼命？”郑书记看着怒发冲冠的儿子，脸上的笑意更盛。
“你可以试试！”
郑少名狠话刚说完，脸就被郑书记狠狠捏住，只见他不怒自威，笑道：“乳臭未干，一点能力和筹码都没有，还学人威胁，没有保护别人的能力，却将自己的弱点在对手面前曝露得干干净净，就知道无能狂怒！”
郑书记的讥讽让郑少名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手上和额头上的青筋暴现，一副要杀人的模样。
“如果你真的喜欢那个女孩子，我可以让她过去美国陪你生活，就当是我补偿你！”
郑书记松开手，看着自己的儿子，眼里难得闪过一丝温情。
“我再最后说一次，不要去打扰她，不然我会拉着你一起死！”
郑少名的警告带着最后的歇斯底里，她的人生充满朝气和希望，她的世界干净而明亮，绝不能因为他，让她也被肮脏和黑暗腐蚀。
“登机吧，好好生活，永远别回来！”
郑书记目光复杂看了看郑少名的妈妈，没有离别的亲吻，也没有离别的拥抱，只是朝她点了点头，便率先走出贵宾室，不再回头。
有人说，16岁是青春的开始，18岁是成年的开始，青春始于离别，而成年始于言不由衷！
离别，有时候来得让人猝不及防！
当杨司雨睡醒看到微信上的留言时，郑少名已经坐在飞往美国的飞机上，正如他自己所说：他无权决定自己的人生和命运，起码现阶段无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