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至暗时刻
在遥远的过去,凯明甚至都已经不再回忆,只记得那一天,天空无比的阴沉,电闪雷霆狂风暴雨如同末日。雨水漫过了膝盖,破败但却热闹不同今日的南方城中村的牌坊前拉起了“高考加油”的横幅,年轻冲气的小凯明提着一个补着补丁的布书包,带着结束中学学业的喜悦和和对未来的猜忌,回到了凯七和高亦经营的一家杂货店——这也是他的家。也曾是。无所谓了,因为自那以后就不再是了。他见到一向威严的父亲跪在地上,他见到一向乐观的母亲哭倒在墙角门前是十几个面色铁青的黑衣壮汉“像是比墙还高,手腕粗地像是随时可以捏死我”小年纪的凯明见到这幅景象吓得不敢多言,他甚至不想再把脚踏进家门,但是忽然间从肩膀上滑落的皮包的书包还是惊动了凶神们。“哦,你,一定就是凯明了”其中一个壮汉伸出手,那手明明离凯明很远,但却像是有一种魔力,把凯明的脑袋硬是“吸”了过去“我们找你找得好苦啊”黑衣男子的手牢牢地掌握住凯明的小脑袋。小凯明一开始误以为这是黑社会来收保护费的,这种事虽然恶劣但在过去,十分多见,凯姓一家人早已有经验处理,并不足以让凯七跪下,更不足以让高亦哭地歇斯底里。但没有任何语言,甚至没有任何多的动作,五人在杂货店保持住了这个状态,像是一幅静止的画黑衣男子不知道从哪摸出来了一把匕首,然后用另一只手捏紧凯明的下颚,凯明疼得想放声大叫,却叫不出来匕首通过那张微微张开的嘴,伸进了凯明的喉咙凯姓夫妇却不敢作出任何举动,“求求你们放过他”“要怪,就怪你自己,凯七,你早已预料到有这一天的这是你自作自受,现在有人要你儿子的命”男子慢慢蹲下,视线与已经因恐惧而麻木无法动弹的小凯明齐平“小家伙,不要怪叔叔,要怪,就怪你有个哥哥!”
这时,小凯明才看清楚那个男人的脸——像风干的木板,两只眼睛像毒蛇一样凶狠!“我求求你,不要伤害他,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高亦哭得更加歇斯底里,“要怪就怪我,是我的不好,求求你们,惩罚我,不要伤害他!”
“哦?”
十几个黑衣男子发出了轻蔑的嘲讽的笑声。凯明忽然感觉到舌头根的冰凉从口腔离开,一道白色的凌厉的光从不知何地而落下,像是天空划出了一道口子高亦少了三根手指。“这事,还没完!”
黑衣男子们留下了这句话,转身离开。就像洪水一般,凯明的心智在此刻被摧毁得一干二净。那是最黑暗的一天,凯明人生中最黑暗的一天。凯七一边包扎高亦的伤口,一边讲述着在更遥远的过去曾发生的,那火灾的故事那一天,凯明的世界崩塌了自此之后,高亦变成了一个傻子凯七成了一具没有意识的行尸走肉凯明,背负着不该有的命运,不知何去何从。少年脸上再也看不见阳光,但却依然照着生活的轨迹进行大学的学习,考研,兼职“当时的我多么渴望大学毕业”凯明暂停了讲述,“因为大学毕业等于我可以开始我的生活了。”
但事实并不如此,大学毕业后,凯明被强制送往星空。“我被打昏了,那天,醒来的时候,坐在了一张老虎凳上,我双手双脚被绑在椅子上,四周是漆黑的夜和无边无际的原野,我能感觉到夏风在呜呼,我看见了一个背影”谢震面朝月与星,手里握着一个火把,这时凯明才闻到身上的汽油的熏味,“你是谁,你想干什么!”
“我?”
谢震缓缓转过身,火把像随时要掉落火星一样,凯明生怕那火星点着了汽油。“我是一个没有身份的人我我叫谢震但我可能不叫这个名字我是一个没有名字的人”“但最早,我应该和你一样的姓”凯明这才发现面前这个穿着西装的男人眉宇间有着不同寻常的英气,凯明眉头皱紧,仔细回忆,才想起,面前这个男人,就是电视上大名鼎鼎的外贸家。也是多年以前,那个叫人要了自己母亲三只手指的男人。“你是,谢震!”
“住嘴!混蛋!”
听到谢震自己的名字就像孙猴子听到“弼马温”一样雷霆大发,给凯明来了一记耳光。“我痛恨这个名字,就像是随手捡来的一样。我原本就应该过上和你们一样的生活,但你们这些人,所有的瘟神!让我生活在了地狱之中!你们知道这些年来我是怎么过的吗?怎么过的吗?!”
“你冷静点,你现在想干什么!”
凯明十分明白,在这荒野间,他的大声呼救,没人能听到,只会让他陷入更恐怖的境地。“我是来和你做生意的,凯明。”
谢震从西装夹克里掏出一张白纸和钢笔,“我要你接受比死亡更痛苦的惩罚,替凯七那个混蛋真可惜,他已经变成了傻子,所以你来替他还吧!”
凯明将最后一滴酒饮尽,“自那以后,那个2011年的夜晚,之后,我就被强迫得加入了星空,在这个过程中,我原以为谢震会凌虐我,没想到”“他让你做了最普通的工作,挥霍你的青春。”
“是的我曾经以为没想到大学毕业之后,竟然每天在给这些畜生打杂,没有多少收入,多少未来连我的资料都被修改”凯明醉了,声音变得含糊不清,但我依旧能听清楚他的心声。“后来你被调剂到康然经理的手下”李淇引导凯明说出更多我们想要的部分。“是的,一开始是工厂的主管,但后来,我被提升到厂长我一开始还奇怪,怎么这么快就有了提升,后来才知道那是一个新的噩梦的开始”“新的噩梦?”
我疑惑道。“工厂所有的工人都被换成了谢震的人,康然的人都被换走了,工厂里的机器也被换了那个工厂原本是被计划用来生产一些布制品,衣服,洋娃娃之类的自那以后就不这样了那些都是幌子,工厂被有实权的人当成了仓库,那些军火!我都看见了!是枪支弹药!仓库!”
结束时,我们要求送凯明一程,凯明拒绝了我结账之后留了一张钞票在桌子上——意思是请服务员不要打扰凯明,尽管这样做很没礼貌。临走前,趴在桌子上的凯明含糊不清地吐着字:“我就是个傀儡,星空一旦出事,我就是入狱的那人我每天都提心吊胆,度日如年,后来我想结束这一切,去年你们来检查我们工厂的时候我多么开心啊我终于可以入狱了可恶,你们却不了了之,害得我又要提心吊胆了”我要求抽血,凯明明白我的意思。无法想象谢震的愤怒,但更加想为凯明平反。“谢震是憎恨那个‘谢’的,”回到车内之后,李淇躺在副驾驶上,说着,“其实凯明不必那样弄巧成拙,随手编个名字或许更好,留了一个姓,更加像是一个没有责任的男人对责任的推脱。”
“仔细想想,”我发现我已经扭不动车钥匙了,“谢震每天都要被喊‘谢总’,这句能让别人羡慕嫉妒的一个称谓,到他这,因为这个‘谢’,却成了痛苦的来源。我无法想象谢震究竟是如何在这样的环境下生存。或许死亡是解脱。”
但无论怎么说来,星空的违法武器,差不多是实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