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重整旗鼓
第那一天,我是在派出所里上班,当时所里来了一位中年妇女,满脸写着那种不可名状的悲伤,她一进来就跪在了我们面前,她说她三岁的儿子在她买菜的时候走丢了,她哀求我们帮她找回她的走失的小孩。所里的民警同志很快就做了记录,然后用职业性的微笑回复:“我们很快就会出动警力。”
然而那位妇女永远也不知道,民警同志那所谓的出动警力,不过只是贴了几张寻人启事罢了。这种失踪人口本来就非常难调查,寻找一个走失儿童往往会消耗全市所有警力而且也未必能成功,所以通常所里也不会对走失人口有多少调查,只是敷衍了事地做个记录,安慰下家属,然后把案卷丢在档案室的角落里,任它积着充满着嘲讽的灰。从那一天起,我终于知道,世界上,真的有警察办不到的事,这意味着不是所有不公都有结果。这可能是我这一生认识的最深刻的一件事。后来,我在所里表现良好,被提拔至刑警。那一刻我不知道有多开心,因为我认为作为刑警,应该可以对手上的所有案子负责。现实就是,我到刑警大队的第二天,在档案室里,我又看见了我的悲伤——我连那些档案都懒得拿起来翻翻,光是看到那一堆灰就仿佛已经了知了一切。现在,唯一的犯罪嫌疑人被杀害,凶手依旧逍遥法外。我们那唯一的进展,和整个案情相比,简直就是个笑话。但我必须打起我最大的精神,因为故事还没有完结,法网恢恢疏而不漏,凶手最终一定会被我和韦空抓捕,再交给法律审判,也只有这一种结果!我按下门铃,开门的是端木慎,“早上真是不好意思了”“没事进来吧。”
还没等我说完,端木慎先招呼我进门。端木慎父亲出差了,母亲留在学校加班,家里只有他一个人。“呃,早上我们聊到哪来着?”
端木慎挠挠头发。“说到谢易在学校受过欺负,话说你平时家里也没有人吗?”
我放轻松,以一种平和的语气问。“嗯,父亲下班之后通常都在家但是他出差去国外了。”
端木慎倒了两杯茶,谦谦君子。“直到有一天,他妈在外面找了个很有钱的男人,后来我才知道那个男人就是谢震,当时他在这座城市就已经是赫赫有名的外贸家了,可我没在学校里见过他,也没人在学校里见过他,但班上所有人包括老师和校长都知道了这个事。”
端木慎接着说,看起来他好像很想让我知道谢易的全部?或许他就是我们早就该找的人,一个真正愿意分享谢易生平的人。“然后学校里就没人敢欺负他了,甚至见着他都要问问好。”
我心里想着现在的小学生都已经这么世故了吗?果然我已经老了?但是也不难理解,我觉着,人终究是动物,是趋利避害的。小孩子也是一样。“开始白易觉得自己总算是松了口气,但没想到,没过多久,他将所有的屈愤全部还给了所有同班的人,甚至只要见到以前不跟他好的人,哪怕是不敢跟他好的人,全部都会受到他的鄙视。”
端木慎将茶杯微微拿起,又放下。低头不语。“警察先生,”端木慎抬起头,眼帘依然低垂,“你怎么看你不仁我不义这句话?”
我没有回答。“我觉得,你对我不仁我也是可以对他人有义的,因为不义就是错的。”
端木慎扶着头说,“白易做了我不想他做的事。我记得班上有一个很瘦弱的女同学,之前欺负过他,有一次他俩正好坐在空调位,女生柔柔弱弱地向他请求把空调的扇叶向上打,因为风吹到女孩腿上很冷,白易看了看她,将风叶狠狠地向下打,对着那个女生吹;还有一次,白易踢球时把球踢到教学区了,砸中了一位家长,校长事后找他问话,结果他把校长骂了一顿,还扬言要让校长滚出这个学校,这个事我们当时那个年级都知道的,后来校长也是怕谢震的,就让这事过去了。”
尽管我不太懂端木慎说此话究竟是何意?但我可以理解,在职教职工在处理特别是学生的冲突之中,确实会有意无意地去尽量更照顾家庭条件更好的一方,因为家庭条件更好的一方往往意味着更好的人脉,更好的事情处理能力,这意味着横竖都是一边的对,那还不如给自己省点麻烦。从某种角度来讲,我还挺理解的。“小学时的,那么久的事情,都能记得这么清楚?”
但他没有回答我这个问题,又接着说:“我记得在他妈找到谢震以前,有一次他被班上同学赶到学校外面去了,第二天我去安慰他,他就对我说,他总有一天要让正义出现在人间。”
端木慎靠在沙发上,长叹了一口气,“只是不知道他会以报复的形式。再后来,就毕业了,毕业那天正好是他11岁生日,生日会上,除了我和王烁,也就是小学里另一个不排斥他的人,就没有别人了,他很激动得说,他会永远记住我们。后来其实也很少和我们联系,只是偶尔和我们在微笑上聊聊天,或者一起聚聚。”
离开了端木慎家后,我收到了韦空的短信,说他和秦牧在法医室里呆了半天,发现了一个重要的线索,何冬并不是赵珑的亲生母亲,两者的dna相差甚远,但何冬并没有领养记录,看起来这个赵珑又像是亲生的。案件再次变得复杂起来,赵珑不是亲生的?那她是谁的女儿?我发动了车子,准备回家休息。回到家中,我下意识地望向窗外,心里还是有些忌惮那个会拉小提琴的女尸,于是在床边放了个摄像机,开启录像功能,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