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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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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日一早,宋清明换好衣衫,在铜镜前整理衣襟时,瞥见脖颈上那一圈发黑的痕迹,颜色似乎更深了些,想来是在提醒他时间不多了。

    哪怕被定好死期,他的无常也还没画,可他却没有半点紧张感。

    桌上放着谢钰送他的香囊,他瞥见后犹豫一瞬,最后还是拿起佩戴在腰间。

    门外响起一串急促的敲门声,紧接着传进来郑晨的声音。

    “宋公子!杀秦景的凶手找到了!”

    闻言,宋清明连忙开门:“怎么回事?”

    郑晨:“刚刚来买酒的客人说,凶手是唐家大小姐唐芙,她叫人将秦景乱棍打死,就因为”

    未等他说完,宋清明接道:“因为她的夫君齐少宇,其实就是周怀,他改名换姓过,是吗?”

    郑晨愣了愣,然后夸赞道:“宋公子真是厉害,几乎都猜中了,那家伙到泗梁后,相中了唐大小姐,便抛弃老家的发妻,改名换姓娶了唐小姐,谁知秦景打听到周怀的消息,便来泗梁寻人,这事也被唐芙知晓了,唐芙眼里容不得沙子,便叫人将秦景乱棍打死,这些唐家的仆役都承认了,仵作还在尸体中寻到一枚耳环,也被认出是唐芙的,人证物证都在,外加夏云清的父母也去公堂状告了唐芙的恶行,罪证确凿,官府已将人抓走了。”

    宋清明蹙起眉心:“那齐少宇周怀他也都认了?”

    郑晨:“他很痛快的承认了自己抛妻改名一事。”

    实在是太奇怪了。

    宋清明怎么都想不明白,周怀瞒了这么长时间,怎么就突然都认了?那指证唐芙的仆人,早不出来晚不出来,为何现在才认?

    还有,棍子真的能将一个人的尸体打成那样吗?

    “不知那位唐大小姐承认这些事吗?”谢钰不知何时出现的,沉着声音问道。

    郑晨:“唐芙承认了叫人打死秦景的事,可说自己从来没叫人将秦景的尸体抛到郁河中。”

    宋清明和谢钰同时皱起眉头来。

    说完这些事,郑晨便跑去忙铺子的事了,宋清明双臂环在胸膛前,一副认真地模样说道:“我还是觉得秦景的死和周怀有关。”

    谢钰神色淡淡:“和他有没有关系都与我们无关,现在只要把他送到秦景手中就够了。”

    宋清明:“你就不担心,万一周怀没有罪便被秦景加害,自己的良心会不安吗?”

    谢钰:“谁说他没有罪,抛妻造谎已是其罪孽,到了阴界是要在寒冰狱中罚个百年的,再说”

    说着,谢钰幽深的眸子看向宋清明:“我的良心都用在你身上了,其余人,不需要。”

    宋清明莫名觉得谢钰这话说的有些冷。

    发现宋清明直直地看自己,谢钰唇角漾开笑意:“怎么了?”

    宋清明摇了摇头,没将心底的念头说出。

    知道周怀就是齐少宇后,宋清明感觉轻松了不少,只等入夜后带周怀去见秦景。

    闲来无事他和谢钰在沽酒铺子里帮了一日忙,快傍晚的时候,郑家夫妇将他们赶回了后院,说自己收拾就好。

    两个孩子正在后院玩耍,这两日柠染开朗了些,闻禾秀开始试着教她如何正常说话。

    看到她慢慢变得和普通的孩子一样,宋清明的心也放下不少。

    回到屋内,他便发现自己的行囊在发着光。

    他都不用翻开看,便知道是那本阴烛宝典在亮。

    自谢钰说过这东西用了是要耗命的,宋清明就不再把它当个宝贝,把它收在了行囊中,只是这书似乎感觉到他的有意疏离,从早到晚有事没事便要闪两下。

    宋清明本想装作没看见,自己又没什么危险,也用不到它,干嘛要理?

    可过了半晌也不见光亮有停下的迹象,这才皱着眉打开行囊,狠狠瞪了宝典一眼:“再亮我就把你烧了!”

    话音一落,宝典果然不再亮了。

    宋清明刚要得意自己唬住了一本书时,宝典蓦地大亮,晃的他眼睛都睁不开。

    等光亮熄灭,宋清明再睁开眼时,自己已身在一个陌生的房间内。

    屋内有床榻、屏风和梳妆镜,屏风上挂着男子的衣衫,正对屏风的是一扇拉门,门紧闭着,从那后面传来男人的声音。

    “今日的证人找的很好,给他家中送些银子,把嘴给我封好了。”

    这声音有几分耳熟,犹豫一番后,宋清明悄悄走到拉门边,在门纸上捅了个窟窿,向外看去。

    门外有两名男子,一个坐在椅子上,另一个则跪在那人面前。

    坐在椅子上的是周怀,跪着的那个宋清明也不陌生,正是他与谢钰从密林出来那日,在城门前看见的那个仆役。

    周怀把玩着手中的折扇:“唐家的账簿做的还干净吧?”

    仆役:“干净,钱已经都转到鹿洲的钱庄内了,绝对不会被人发现是主子动的手脚。”

    “很好,我忍那泼妇一年多了,正愁着没办法收拾她呢,就有好心人帮我把秦景的尸体捞上来了,真是天助我也!”

    周怀放声大笑,仆役却脸色沉重,踌躇半晌才支吾开口:“主子夫人她,她真的杀人了吗?”

    周怀停了笑声,眸底漫上阴冷:“对,就是她杀的,你有什么疑问吗?”

    “没、没有!”仆役连忙说道。

    宋清明屏着呼吸,听着外面二人的谈话。

    这个周怀还真是恶心他娘哭恶心,恶心死了!他娶唐芙也不是真心,只是贪图人家的财产。

    一想到谢钰捞出尸体一事被周怀用作计谋的一环,宋清明就感觉恶心。

    谢钰辛辛苦苦做那么多,明明是为了找到事情真相,为了解除自己身上的应死咒。

    越想越气,宋清明恨不得出去揍周怀一拳。

    不过打肯定是打不过的,好在还能恶心恶心这个周怀。

    宋清明在屋内正琢磨怎么折腾这个人时,身后突然一只手拉扯住他的手臂。

    还以为是周怀,他被吓了一跳,一回头才发现竟是谢钰。

    谢钰什么都没说,只是脸色有些阴沉。

    宋清明正沉在恶心周怀的兴奋中,也没在意谢钰的异常,而是悄声问道:“谢钰你有笔吗?最好还有红色的墨水!”

    谢钰的眉心皱了皱,最后也没说什么,左手一翻,宋清明要的东西便出现在手心中。

    “谢钰你真是厉害他娘哭厉害,厉害死了!”宋清明笑着夸他,拿起笔蘸了蘸墨水,大笔一挥留下字,又将怀中揣着的玉佩放在字下。

    看他做完这些,谢钰沉声道:“好了吗?”

    宋清明:“稍等。”

    他在屋内扫了一圈,最后相中了角落里一看就价值不菲的花瓶,一把推倒在地摔了个粉碎。

    “走吧!”

    宋清明说完,谢钰扯住他的手臂,眨眼间二人便会到郑晨家中。

    宋清明回想着刚刚在周怀屋里搞那一通,等周怀看见了不是吓死就是气死,心里爽极了。

    他捧着肚子大笑:“我可真想看看,周怀看到那些字会是什么表情,肯定很好笑!”

    谢钰眸色沉沉地看着他,半晌也没接话。

    宋清明这才注意到他的不对劲,虽然还捧着肚子,脸上的笑意却收了起来:“谢钰,你怎么了?”

    谢钰又沉默半晌,才幽幽开口:“为什么又用了那本书?”

    宋清明微怔,回过神连忙想要解释:“不是我,是那本书”

    “一定是我不够好,所以你才会如此不信任我。”

    谢钰打断他的话,神色变得越发阴冷。

    宋清明开始哆嗦起来。

    只是这次不是被吓的,而是屋内明显开始变冷了,越来越冷,冷到人的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手指发僵。

    “谢钰。”

    宋清明忍着身体的抖意唤谢钰,可谢钰却像是听不到他的声音般,嘴里喃喃念起来:“是我不好不然你为什么想要离开,为什么不用我保护”

    谢钰右侧的额头上不知怎的,有黑色、如蛇般的痕迹蜿蜒爬下,一直延伸至右眼下方,不断扭曲蠕动着。

    这次宋清明被吓到了。

    宋清明颤声开口:“谢、谢钰,你的脸”

    只听到‘你的脸’这三个字,谢钰便猛地回过神,急忙抬起右手捂住额头,想要遮挡脸上的痕迹,只是那痕迹太明显,又不停地扭动着,他的手实在挡不完整,最后他只能惊慌的转头逃了出去。

    只留下宋清明一人在原地呆愣。

    与此同时,听到里室花瓶的碎裂声,周怀蹙眉起身,拉开门入眼的便是墙上血红的大字。

    “食我骨者上刀山,食我血者下油锅,食我肉者入炼狱。”

    鲜红的墨水如血泪般向下淌着,这二十一个字,仿若幽冥之魂,伸着森森利爪,在向他索命。

    周怀先是被吓了一跳,紧接着燃起汹汹怒火。

    他大步走到那些字前,又看到那枚熟悉的玉佩,这才开始恐慌起来。

    不可能,她不可能找到他的!

    周怀下意识低头看向腰间的荷包,然后安抚的用手拍了拍:“没事的,她看不见我的”

    宋清明在床榻上翻来覆去,满脑子都是谢钰脸上的黑色痕迹。

    他有很多问题,可一想到谢钰落荒而逃的模样,他就不知该怎么问出口。

    谢钰有很多秘密不想告诉他,看样子,最不想说的便是脸上的痕迹。

    看着窗外彻底黑下来后,宋清明翻身坐起,挣扎了一番,最后决定暂时不去追问脸上的事,还是先和谢钰解释清楚书的事情。

    他拿着阴烛宝典出去,去拍谢钰的门。

    “谢钰。”

    他叫着谢钰的名字,拍了半天的门都不见有人应,最后实在按耐不住,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屋内空荡荡的不见一个人影。

    难道

    想到什么,宋清明急忙转身跑出去。

    无月无星之夜,大街上空无一人,玉兰花的花瓣随风飞舞。

    耳边有潺潺的河水声,花香飘进鼻间,周怀的神经莫名放松下来。

    半晌,他突然意识到不对。

    他不是躺在家中,怎么可能听到河水声还闻到花香呢?

    周怀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广袤的、黑漆漆的夜空。

    他猛坐起身,震惊地看着四周。

    幽幽相思桥,冥冥相思意。

    他此刻正躺在平日里自己极力避开的地方。

    一名黑衣男子正站在桥边的石柱上,视线阴冷的垂下,睥睨着他。

    谢钰如看着一只蝼蚁般看着周怀,声音没有任何感情地开口:“秦景,你要的人我带来了,现在就将应死咒解开。”

    四周一片寂静,良久才从桥尾的方向传来阵阵窸窣声响。

    满脸是血的秦景,拖着装自己的破旧麻袋,用双手一点一点向前爬着,每爬一下,指甲都会因为抠的太用力翻开一点。

    直到爬到桥中央,她才停下,灰白的眼珠在桥上扫了一圈。

    半晌,她看向谢钰:“人呢?”

    谢钰皱眉,周怀明明就在秦景的面前,可她却看不见。

    怪不得秦景一直找不到这男人。

    想着,谢钰跃到周怀面前,一手掐住他的脖颈:“不如我帮你杀了他。”

    秦景连忙喊道:“不行!”

    谢钰看向她:“你对他还有情?”

    秦景摇头:“不,我一定要亲手杀了他!”

    这就难办了。

    秦景看不见周怀,一定是这男人用了什么法术,若想破解这法术还需要个把时辰。

    可谢钰一刻都不想再让应死咒留在宋清明身上了。

    “若你说出用了什么法术,或许我还能想办法,让你死得痛快些。”谢钰阴狠地开口,掐着周怀的手越发用力。

    周怀的脸已经涨的青紫,却依然瞪着谢钰,一副不肯开口的模样。

    紧接着,周怀倏地拔出腰后的匕首,凶狠快速地划过谢钰的脖颈。

    他平日谨慎,日日夜夜都把匕首藏在身上。

    看着谢钰脖颈上极深的伤口,周怀冷笑起来:“就凭你也想害我?!”

    周怀等着谢钰的伤口喷洒出血,身体直直倒下,可是等着等着,他就笑不出来了。

    那么深的伤口,血是流传出来了,可谢钰没有半点要倒下的迹象。

    谢钰的唇角缓缓咧开,眸底染上一种疯狂,握着周怀的手,将那把匕首再次插进脖颈上的伤口中,然后他带着周怀用力横向割开伤口。

    “没看见我倒下很失望吗?那是你割的还不够深。”

    一边说着,谢钰一边笑着。

    有血滴在周怀僵硬的脸上,半晌他惊恐的尖叫起来。

    不是人,这个男人不是人!

    感受着割开皮肉的感觉,周怀感觉自己快疯了!

    谢钰却没打算放过他,继续割着伤口:“好好记住杀人的感觉,等去下面了,这些都会千万倍的还给你,死过去又活过来,活过来他们又会让你死过去,生死无界,循环不息,直到你还清身上的孽债”

    说着,谢钰突然嗅到活人的气息。

    那气味他熟悉,于是急忙甩开周怀,一转身,身上的伤口和血迹便消失不见,恢复他往常的模样。

    宋清明一跑一喘的跑到桥头,看到的便是被吓得丢了魂的周怀,面貌恐怖的女鬼。

    和一脸温柔笑意的谢钰。

    谢钰问道:“清明,你怎么来了?”

    宋清明微恼地反问:“你为什么自己来了?不是说好做什么事情前,都要先告诉我吗?!”

    谢钰微怔。

    他还以为宋清明追过来,会质问他脸上痕迹的事情,他实在太害怕被问起这件事,所以才会避开宋清明。

    “清明,我”

    “你什么你,我从小就嘴巴臭,不会说话,你总觉得你不好,可我这人也没好到哪去,咱俩能认识,还真是乌龟配王八。”宋清明愤愤说着,一脚踏上相思桥。

    听着宋清明的话,谢钰愣了一会儿,紧接着笑了出来:“你的嘴巴一点都不臭,是香的。”

    宋清明:“胡说!我自己什么样我还不知道?”

    谢钰微微歪头,眸光泛柔:“不,这件事我比你清楚。”

    他这话说的奇怪,宋清明还来不及细想,怀中的阴烛宝典突然金光大闪,从他怀中飞到半空中。

    这情景宋清明熟悉,立刻感觉到一股吸力将他吸了过去。

    看着宋清明朝书飞去,谢钰脸色大变,手中连忙施法扯住宋清明,和宝典的吸力对抗着。

    被夹在中间拉扯的宋清明,感觉自己像是一根面条,被一人一书抻得越来越长

    这么想来,若是能被拉长一些,长长个子也不错。

    宋清明被自己的念头逗笑。

    看到宋清明笑,谢钰眉心拧起:“清明,定住心神,只要你不想进去,这本书是没办法违抗你的意志的。”

    闻声,宋清明看向谢钰,反倒是一脸从容的样子。

    “谢钰,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我能感觉到,这书好像很需要我,并没有想害我,放开我吧。”

    谢钰的眉心皱得更紧。

    他向来听宋清明的,只是这一次他不肯。

    若他放手,事情一定会朝正确的方向发展。

    偏偏,他不能让事情朝正确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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