秽气熏天
判官司主殿内，一众鬼差鹌鹑般缩着，大气也不敢出。他们算看出来了，元无常今日心情很糟糕。
归来至今不过两刻钟，澡堂值守的鬼吏已经看见他进进出出三次有余。
鬼吏甲：元无常这是什么情况？
鬼吏乙：这谁知道，不过我儿子三岁那年掉粪坑里，我夫人就这样收拾他来着。
鬼吏丙：！！！
于是乎，元无常任务中失足掉入粪坑的消息不胫而走。
众人正窃窃私语之际，殿外一名白袍男子缓步而来，脚边还跟着只白猫。
大概主人爱洁，白猫身上也是纤尘不染，雪团一样，与男子格外相称。
“纪无常。”一众鬼吏笑着打招呼。
纪望舒也一一回应，脸上始终挂着和煦的笑。
身份高，出身好，人又有芝兰玉树之姿，无怪乎得了酆都第一公子的美名，便是同为男子也忍不住多看几眼。
纪望舒推开门上标有《壹》字的班房大门，其内，元序正将几张纸揉成一团，看上去格外暴躁。
“可是遇见什么麻烦事了？”
“谁让你进来的？”元序挑眉扫向来人。
“不是找你，那个通过遴选的魏息何在？她分到我手下了。”
“她？不如另选一个吧，”元序看了看墙角刻漏，语气不善，“这会儿她或许已经死了…”
纪望舒皱眉，腰间拘魂令一闪，人便消失在了室内。
……
而此刻，在元序口中“或许已经死了”的妄生正被众修士簇拥着。
“多谢巫道友出手相救！”吴姓修士快速捡起散落一地的衣服，口中发出由衷的感谢。
好险，若非及时被醒神钟唤醒，他就要晚节不保了呀！
那心魔当真可恶，竟然幻化成魔音宗大师姐引诱他，要知道那可是自己心中的白月光…
“好说好说。”妄生将一对耳铛收起，对着一圈修士抱了抱拳，又将视线落在阵中。
修士们虽已被唤醒，可幻阵依旧在运转，想要成功脱困怕是还要集合众人之力。
“各位，巫某有个破阵的办法，就是不太体面，不知大家愿不愿试试？”
“巫道友但说无妨，如今窘境，还讲究什么体面？”
众人一致附和。
“这幻阵是以咱们的能量为食，与其被迫被吸取能量，不如咱们主动给它！”说着放低音量，对着阵中修士低声说了起来。
众修士目露惊惧之色，有那心理素质差的已经隐隐有晕厥之势。
“这…这如今没有呀。”
“是呀，老夫已经辟谷多年……”
左右为难间，就见吴修士一咬牙，满脸慷慨赴死状，将刚穿好的外袍又脱了去。
幻阵之外，五蕴心魔鼻尖耸动几下，得意的神色渐渐消失。
她的视线越过重重阻碍落在人群聚集之处。
就见那二十多名修士正在往身上涂着黄褐色的东西。
不会吧，不会是自己想的那样吧？！五蕴心魔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忽的，阵中一年轻修士脸色苍白如纸，“哇”一口吐了出来。
身边一名中年修士连忙拍着他的后背劝解，“如今保命要紧，不过涂些秽物在身上，出去以后一道净尘术就好了，大家都不说，你怕啥。”
看着中年修士手上的秽物印在自己身上，那青年吐得更厉害了。
“巫道友，刚才的秽物人太多不够分，我又努力了一下，专门为你弄出些新的。”
“好意心领，但是不必了，”妄生脚尖一点，退开一丈远，指了指自己身上散发出的秽气，“我这还有，不要浪费，给需要的道友分了吧！”
众人虽惋惜没能将他一同拉下水，可到底没再说什么。
“可恶！”五蕴心魔简直要气炸了，莫说见，如此恶心的行为，她连听都没听过。
看来不动用些手段怕是不行了！
“裴煜！启动幻阵第二重！”
“是，主人！”
要说这秽气还是真足，众修士或主动或被动的沾满一身秽物，没了人模样，身上散发出的秽气蕴在空气中，整个大阵堪比尸粪泥地狱。
妄生早已将鼻孔塞住，悠闲的在一旁观察秽气流动。
「你猜五蕴心魔能撑过几时？」
「她能撑过几时我不知道，不过我可就快撑不住了！大人，您别忘了我是食气鬼，这里面最受折磨的就是我了！」
正说话间，地面忽然晃动一阵，众多与各位散修相貌相同的心魔破土而出。
“小心些，别伤到自己人！”妄生拉开架势，进入到战备姿态。
“放心，自己人味儿大的很，不会看错！”吴修士率先冲出去，砍翻一个白衣飘飘的修士。
众人也紧随其后，阵中瞬间乱作一团。
妄生看了看自己面前巫衡的心魔，嘴角向上一扬，“打不？”
心魔似有所感，知道面前的并非自己所化之人，二话不说，换了攻击目标。
待对手走后，妄生悄悄散出自己魂力，天道的浩然正气悄无声息被幻阵吞噬。
倒也并非一定要用秽物涂身，可天道浩然气太过突兀，若不用点浓烈的气味遮掩，怕是很容易被五蕴心魔察觉。
「五、四、三、二、一」倒数完毕。
“嘭”的一声巨响在阵外炸开，而与此同时，幻阵也快速坍塌。
……
纪望舒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幅让人匪夷所思的场景。
二十多个修士顶着一身秽物，对着阵外女鬼发出桀桀的笑声，将反派的做派演绎到了极致。
“住手！”纪望舒飞身上前，挡在女鬼面前，“何敢伤我幽冥之人！”
妄生一脸懵，五蕴心魔不是三界中最不受欢迎的对象么？幽冥界何时将她给收编了？
可还不等她想出个所以然，男子身后的五蕴心魔忽然暴起，纯阴之力幻化出的指甲“噌”的弹出，向着男子身后挥去。
妄生无暇多想，魂体迅速脱离巫衡肉身飞扑过去，在指甲接将落未落之际，抱住对面男子滚了出去。
纪望舒眼见着一抹白影朝自己扑来，瞬间有种白猫入怀的错觉。
低头一看，女子小兽般的眼瞳流光奕奕，他一时间便有些不忍推开。
妄生完全没注意到男子的眼神，此刻，她将全部心思放在了五蕴心魔身上。
只见心魔一击落空，就要转身逃走。
她跑了倒也没什么，可是纯阴女鬼还被她控制着，若是再给她些时间，怕是要彻底融合，那自己岂不是白忙活一场。
正犹豫着要不要动用神魂之力将她拦下，却见不远处一个白色毛球快速飞来，准准砸在心魔脸上。
“玉虎！”纪望舒惊呼，而半空中的白色毛球也恰在此时伸展开身体，发出惊恐的“喵”声。
元序不知何时站在了那里，掸了掸手上的猫毛，眼神不善的看向妄生所在方向。
猫生第一次被人以如此粗暴的方式对待，玉虎在空中翻腾的短暂时间内，迅速完成了从震惊到暴怒的情绪转变。
粉红肉垫凌空狂舞，尖利的小指甲在五蕴心魔脸上一通乱抓。
五蕴心魔抱头躲闪，可她哪有玉虎灵活，不消片刻已经披头散发，形容凄惨至极。
混乱之中，一个黑色光球悄然遁出纯阴女鬼体外，迅速遁逃入天际，待众人发现时已飞出去老远。
五蕴心魔藏在云层之中，最后看了一眼下方众人。
瘦弱的女鬼、搅局的无常、破阵的男修……还有那猫，早晚要找你们好看！
“发…发生何事了？我不是已经死了么？”纯阴女鬼玉娘睁着一双无辜大眼，看向离自己最近之人。
“这事儿可能有点难解释，让你夫君讲给你听吧。”
妄生说着看向一侧，裴煜也在此时清醒过来，眼神与她相交的一瞬迸射出炙热的火花。
「怎么有种不好的预感？」
“息儿”裴煜大喊一声，跌跌撞撞向她跑来，可还不等跑至近前，地上的白衣男子忽的起身，挡住了他的去路。
“息儿，这是怎么回事儿？”裴煜踮着脚尖看向男子身后。
他问话时，栾奕正拎着自己尸骨乐颠颠的走过来，朝众人打起招呼。
“你又是何人？”众人齐问。
妄生抱起玉虎，边逗猫，边与众人解释起来……
一刻钟后，几人总算互相了解了身份，也将事情大致拼凑了出来。
原来五蕴心魔先是挑中了玉娘的纯阴之体，待她病入膏肓，灵体虚弱之际鸠占鹊巢，之后又用心魔的魅惑之术控制了裴煜，为她散播消息，吸引一众散修前来送死。
“所以我就是这个事件中最倒霉的那个呗？”栾奕甩着手上乾坤袋，尸骨于其间碰撞出声响。
他这么理解倒也没错，众人虽说涂了满身秽物，但好歹性命无忧，不由用同情的眼神看向他。
“算了，反正死都死了，我先和你们回幽冥，到时让阴曹司通知一下我爹，再做计较吧。”
众人没有反对，妄生便又看向玉娘。
除去纯阴女鬼这个身份，玉娘自身真就是一个比她还柔弱的小白花，听闻自己死后莫名其妙的嫁了人，颇有些接受不得。
“这算不得数吧…”
“当然算不得，这位姑娘，非裴某负心，只是我已与息儿有过约定，此生除她之外再不会娶别人。”
妄生：！！！大可不必！
“息儿，你怎么说？”元序也不知何时走到她身侧，用只有二人能听到的声音嘲
讽道。
妄生没去理他，她可还没忘记自己被无情抛下的事儿。
“你当真要娶我？可我已经是阴魂了。”
“当…当真！”乍闻心上人已死的消息，裴煜虽然害怕，但依旧没改变心意。
“那你闭着眼干嘛，看看我呀！”
裴煜睁眼，短暂的清醒中，只见得一苍白女鬼披头散发站在自己面前，七孔向外渗着血。
“嗷”一声惊呼过后，裴煜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在几人交谈的时间里，一众修士已经相继告辞，只剩下一身秽气，脚下发软的巫衡。
连着两次被鬼附身，巫衡现今虚弱的一推就倒。见到他这副模样，妄生也有些愧疚，将栾奕的储物袋递给他，吩咐道：“将里面的尸骨安葬好，其余东西都归你了。”
说罢转身，脑中思考着接下来的应对之策，她总觉得元序不会这么容易放过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