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天师府趣遇

    “正视悲伤本身？”卫诚国体会着这个在杂乱念虑中忽生的勇气：“自己能从悲伤中得到什么？——你难道不能在悲伤中直接体会到你的存在吗？——这又能说明什么？”

    悲伤说明着当下即是的心情反应，悲伤要从它的来源处追寻开来，如对当下情境、事遇的共情，如对事情不如意的反应，如对自己没找到自己道路的莫名悲伤，等等。

    一个人在没有真正找到自己人生道路的时候，悲伤心情总会在人生的任一时刻默然颓生，这是自我对自己要寻找人生道路的真实提醒。

    在找到自己的真实后，若道路产生偏移，悲伤心情也会反复生起。这种悲伤会持续一段时间，或长或短。自知自己在适合自己的道路中回正，这种心情便会消散。

    “是这样吗？”没有答案的疑问。

    卫诚国默默承受着悲伤的漫然，同时感受到月光散发出的属于深夜的冷意，沉寂、带有死亡气息且孤独。他起身关掉了窗户。

    再回到床上，一躺下，时间便来到了第二天。“没有‘停灯向晓，抱影无眠’。”念及此，卫诚国会心一笑。昨日种种的思与情，留在心底的默默存在，散在虚空的已然无踪。

    依旧无所事事，卫诚国决定借着这段时间闲逛一下，看看是否真的找不到差事，或者权当放松游玩。

    卫诚国来到别的私塾门前，说明来意。其人要不直接闭门不谈，要不就说暂时不需要。既已知结果，便也无心情波澜，来到书店，他问缺不缺少抄书的，回答仍是不需要。

    “那就算了呗。”放下执念，他又重新开始欣赏起这离乡日久的依旧风景。

    小镇中的房屋连接着分流的河水。记忆中河水湍急，能把周围的绿色都汇纳其中，伴着响起的哗哗自流声流向无知的前方。而今河水只剩杂草丛生。杂草亦枯槁，无力生长。

    “这是为什么？难道家乡的变化已经如此大了吗？”心有疑问，但他也没有多去在意。

    卫诚国沿着房屋并走，闲逛即到天师府门前。

    天师府门前有太极图，高台栏杆在外围排立，旁有石梯连着底下泸溪河河水。他站在栏杆处，抬眼望去，目光尽处全是虚幻远山且带着朦胧的云。他在此，随生一纵情快意之感。

    站了一会，他又回头走到天师府门前，心中无意进门，便站在门前往天师府深处尽观，有一门遮了祭鼎视线，左手边一处竹子，右手边一石上写着“龙虎天下绝”五字。

    卫诚国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进去参观的想法。这幽深殿院此时给他一种陌生、阴森印象。明明是道教祖庭，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感觉与想法。他也不强迫自己非得进去游览一遍。

    沿墙边徘徊，忽听见一人在院墙内诵读《道德经》：“孔德之容，惟道是从。道之为物，惟恍惟惚。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窈兮冥兮，其中有精。自古及今，其名不去，以阅众甫……”

    卫诚国对《道德经》其实一直是一知半解的。就这章经文而言，他不知道这里的德与儒家的德有什么联系与区别，不知道道之为物的真正过程，也根本没有体验过恍惚惚恍窈冥之存在状态。

    忽然，卫诚国想问一下在院内读经的这个人是否知晓这章的真正含义，权为自己解答困惑：“师傅……”

    卫诚国刚出声，只听见里面的人大喊一声：“非人乎？非人哉！”接着，他听见一阵小跑的脚步声，声音越跑越小，直到再也听不见。

    卫诚国站在路边，啼笑皆非，无奈只能继续他的闲逛。

    此周围的人文、自然景观已经历过许多遍，在现实中、在念想中，很快他便觉厌倦。他决定离开此地，回到客栈，用午饭、休息躲避燥热的午日阳光。

    待到日将落西山，凉气来复，卫诚国又出门往荒芜土地中去了。目光处，草地随微风摇晃着无力的枝干，其味混含着野花的香气被残余热浪的风送迎人面。树木林立，杂乱的连着不远处的山。

    他就站在这人化与自然的边界，默立许久，似乎看得到从前。

    那时的他摇晃行路，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悠然从家中走出，来到这里，目的不一。

    就在这样的往返中，卫诚国经历过早晨的凉露清爽，随太阳升起的逐渐炎热以及日落西山的含夜清冷，等等气象。回家路中，有时，看得到微偏之炊烟，升到飞鸟的身边，消散在虚空中。他在彼时清晰感受到心情的宁静，有时还伴随着微弱的清欢。就在这些从容的记忆中，时间一天天逝去。

    小时候，觉不到时间的飞逝，只有成年后的回首，才觉察到记忆的恍惚。从记忆的恍惚中，默默感受着记忆的快速翻动；在这样的情形中，时间流逝的感叹才油然而生。

    卫诚国站在交界处，久久不愿前进一步，似乎他觉得自己配不上再回到过去那般纯真。

    “那就不走过去了吧。”他对自己这样说。

    这时，他决定顺着自己悟到的真实道理之端绪，抛弃掉小时候的天真和入官后的奸邪，而有一重新立在存在当下的盈善开始。

    觉到此念，他心满意足，于是，准备在回客栈时顺路在书店买些书，先从四书、《道德经》、《庄子》、《金刚经》、《坛经》开始。

    “先将这些已经读熟的书再重新读一遍，‘重发真妙’。等到我定居下来，有了自己可以居住的地方后，再考虑买一些别的书。嗯。就是这样。”

    在等待草屋建成的时间里，厌倦了继续欣赏风景、游历景观的他，要不就是呆在房间里读着已经不知读过多少遍的书，要不就是外出没有目的地游走，驱散着道理再得的餍足感。

    但随着日月移换，时间转过，他察觉到了一些与寻常相异的感觉与氛围，似乎觉起在人们在他散步走过时背后默声的指指点点，又似乎觉起在他居住客栈里店小二询问是否需要其他帮助时的异常语气，又似乎觉起在整个环境氛围悄然改变的敏感捕捉？

    卫诚国没有答案，但他内心清楚地知道有什么正在悄然改变，在他不知道的地方里，在他不知道的事情中。

    这种异常感觉从无到有，渐渐在他的感知里形成清晰的印象。随着时间的虚度，他越来越肯定一定有什么改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