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仁者先难而后获
卫诚国内心并没有多少愤怒,害人者必被人害,以利待人,他人必报之以利。只是当初太短视,急着登高位的时候,自己没想到这一点,或者说那时候的他也想不到这一点。但他自己也有些诧异,都到了家乡,那些人依旧不肯放过他。“好吧。那随你们的便。我现在也就剩烂命一条,随你们折腾去吧。”
卫诚国沿着县衙大道离开,打算四处转转,看看能不能为自己谋得一份差事,毕竟自己带的那些钱也没剩多少了。自己要想法盖一座房子,若是有可能还想买些笔墨纸砚。若没有差事、不出意外的话,一两年的时间,他就到身无分文的地步了。
“要不就随便盖个茅草屋吧。方便简单,开销也不大,就是冬天难过些,但真正冷的时候也就那么几天。熬一熬,熬一熬也就过去了。”思忖完毕,卫诚国听见不远处有孩童诵经的声音,他沿声寻去。
一院之内响起孩童略带稚嫩的读书声:“……问仁。(孔子)曰:‘仁者先难而后获,可谓仁矣。’”声音停止,一清正浑厚的声音响起:“你们可知这句话的根本含义吗?”里面传来杂乱的躁动声,但无一人发言。
接着,卫诚国听见:“行正道,必然是困难的;但坚持行正道,一定可以有所收获。坚持行正道,便可以说是仁。你们知道我为什么将先难而后获等同于行正道的过程,将行正道等同于仁吗?”仍是无人应答。
声音继续:“自古及今,没有人从一个人的生死始终的一以贯之的道的层面去解读孔圣人。一个人心中有道,才会有坚心之始终如一。言语与行为皆是道的外现。如果将《论语》中所有与孔圣人有关的言行,看做是他道的外在表现;那么,各篇中看似谚语的言论就都会有所依据,再非似无根之萍。
“一个有仁德的人,一定会有一条贯彻人生始终的道路,这是毫无疑问的。孔圣人自己也说:‘道不行,乘桴浮于海。’经书中出现‘道’字的地方很多。所以孔圣人在这里说的话用来解释行正道的人的真实情形再合适不过。一个能行适己之正道的人,一定可以称作一个仁者。
“但在《论语》中对于如何由端而成一体之仁这样的道路并没有太多说明,反而是孟子承孔圣人之学说,孤高发明。孟子可谓真承儒家之正脉,历史亦有公论。当然这里是另外的话题了,再回到上面所说的问题。
“在俗世间展开适己之正道的时候,个人正道一定会与世俗利益相冲突。孔圣人时代道德与利益的冲突就十分剧烈,更别说现在。历史到现在已经呈现为一个积重难返的局面了。
“但人能正行仁路,利益与道德一定会呈一和谐局面。奈何有道者太少,能坚持行道的人更少,所以这样的习俗风气至今未能形成。
“能坚持行道者,是与天地大化同流的人。这样的知行一定会受到天命的支持。这也就意味着,个人在行正道的时候总是会绝处逢生。行正道的人其实也不怕艰难险阻,反而会将苦难磨炼视为对道路的补充。
“若个人坚心践行,恒心持守,那么这一点子光明恻隐心,就会如水之汇流,终成一江河湖海之大观。在其中,个人会渐得适心之规律,渐成在世之光明道路。个人若能使内心始终祥和并善在正道中,这样便无愧天地父母生人之即我矣。
“哎!历史上这么去做的人也太少了。凡有成的皆在历史中留名,可留名者又几人?践行道德,其实也不为名利;自我行之,是为一心在道。虽无留名意,历史自流芳。”
这时有个学生发问:“老师,既然行正道这么难,那为什么还要一意孤行呢,从顺于世不好吗?”
“因为这是一条不容已的道路,一旦内心通过德性之知而不断汇总成了这么一条真实的道路,个人就一定会沿着这条道德之路去行走。否则,个人的内心肯定会被无休止的情绪折磨到死亡的终点。这句话不是玩笑,是真实的心情如此。
“当然现在说这些还是太早,你们只要记住,做事行道不能一味走迎合世俗的利益道途,要先适己心。
“若不知己道是否合乎正道规律,历史中太多人已成陈迹,功过已经有人评定,可以参看他们的论著。
“其实我也不想给你们灌输太多苦难的想法,事未开始先虑败,可不好。若你们真踏上这条道路,你们自会明白这条路于自心间、于独处时是如何波澜壮阔,于处世时又是如何问心无愧。这种心境非世事蝇营狗苟之辈所能了解。”
言语至此,一时静默。不久,声音继续:“还记得上课开始,我要求大家一定要背诵的那一句话吗?”
众声附和:“记得。”随即背诵:“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这是我们读书人共同的愿景。即使做不到,只在天地间立一乾坤朗照之光明无垢的真心,于学者个人也是足够。
“你们背诵得很好,希望你们今后的面世精神也能如今天诵句这般浩气长存,傲雪凌霜;也希望你们当中真的有人能做到如此。
“历史中独属于我们炎黄子孙的文化脉络还是需要我们这些读书人去继承。我希望我的学生绝不像当下某些人一样对外来文化全盘赞美,一味趋同,丢掉独属于我们自己的文化精神。他们那种卑躬屈膝的神态真是让人耻与之同为炎黄子孙。
“我也不知道今天为什么这么多牢骚话语。好了,今天我们这课就上到这里吧。回家记得背诵《论语·雍也》,到我们学到的地方。”
在一句“敬谢恩师”的严肃话语中,课业结束。
随后,卫诚国就听到求学者们欢笑嬉戏的声音由远及近。私塾的木门被打开,学生们陆续走出,互相向老师告别。老师在门口一一应和。他注意到了卫诚国,只是等到学生都离开后,才走到卫诚国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