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平凡的日常
管是非也接话道：“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甄幻短叹一口说道：“或许就是多此一举。但我总觉得这天地间的顺然大化背后，定有另外的一面，现实远不止于日常生活的现实。至少在座的各位都应该清楚，我们生活的世界已经不同于常人生活的世界。如果我们不去追寻世界的本来面目，我想不到还有谁会去追寻。”
阚清风点了点头：“确实如此。可不是还有哲学家吗？”
甄幻言语有些嘲讽：“只在书斋里追求学问的人，只在意识里打转的人，懂得什么是真正的空无，懂得什么是真正的细微差别之种种境界？佛道根本道理，没有真正去实修的人是不会懂得其中种种境界的阶梯式差别的。美名曰单纯研究哲理，其实与道千差万别。现在的哲学研究西方哲学与儒学兴盛、佛道衰落的原因就是研究者只愿在意识里面打转。他们满足于现状，安逸于利益，如同一潭死水，其实毫无生机。”
阚清风赞同地附和：“原来是这样。不过感觉你怨气有些大。”
甄幻边回忆边说道：“我之所以有怨气，是因为我大学和研究生都读的哲学专业，能亲身体会到大学里面哲学专业中的蝇营狗苟。当然，或许，也只是我自己一个人的感觉罢了。”
场面有些沉默。接着，甄幻神情坚毅地说道：“现实的世界背后必更大的真实来支撑。寻找出真实的根本将其以自道汇之成路并示予世人，这就是我所追求的道。”
霍云成感叹道：“你的追求好高哦，我只是希望我能学好易学本身就足够了。”
甄幻朗声笑谈：“哈哈，云成你过誉了。我之所以想把这些话说出来，也是希望你不只是在生活这个圈中打转。而且，虽然你这么说，但我总觉得你之后的成就远不会止于此。”
霍云成被甄幻说得不好意思起来：“我们刚见面，你就说这样的话，你也太抬举我了。”
甄幻摇了摇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甄幻和众人又交谈一会儿，他起身准备回到自己的位置，临走前对霍云成说道：“如果有可能的话，我还真想带你参观一下龙虎山，看看我们的日常生活。”
霍云成想了一会儿：“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一辈子我都想守在师父身边。外出游历，暂时还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
甄幻坦然道：“若真有缘，必会再见的。”
霍云成听见此话又想起了已经连续三天的梦境，话里藏话：“或许吧。”
直到宴会结束，再没有其他的人来霍云成这一桌对谈。
吃饱喝足，霍云成一行人跟随师父回到了自己的家中。师父问道：“你们聊得怎么样，有没有结交些新友？”
霍云成回答说：“我看那里就甄幻一个可以结交的朋友，其他人要不对我们爱搭不理，要不就对我们抱有恶意。”
师父喃喃自语：“甄幻。”随即说道：“这个人确实挺好，天分足够，努力也足够，就是追求得太高，高到或许这个世界都承受不了。咱们修行人还是要脚踏实地步步攀登，一步一个脚印比较好。”
霍云成附和道：“师父说的没错。”
师父接着说道：“暂时有一个合得来的朋友就足够了，以后你外出游历就有地方可以先去了。”
霍云成不舍地说道：“我才不愿外出游历呢，我就想陪在师父身边。”
师父摸了摸霍云成的头：“傻孩子……”
霍云成觉得师父话里有话，其言语中既带着些悲伤感情，又带有些感叹意味。他心里一种伤感情绪莫名升起，隐约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离他远去。
夜晚，霍云成躺在炕上辗转反侧，为自己今天的隐瞒感到有些后悔。他觉得既然甄幻都那么坦诚相待了，自己是不是应该把自己的理想和自己真正的所学详细地告诉他。自己不止学习了四柱八字，还学了紫微斗数，也喜欢诗词，更喜欢道学、佛典与儒经。
他感觉到自己的隐瞒中藏了些龌龊的不信任。但他转念又想，我们才刚认识欸，为什么要将自己的全部想法告诉给他。可甄幻不也对他坦诚相待吗？
霍云成就在这样的反复思想中不知何时昏沉睡去。
第二天清晨醒来，他有些怅然若失，那持续了三天的绵延梦境并没有再次出现。他感觉到有些可惜，梦里的甄游俗自己感觉是那么亲切，如同相处多年的老友，只是聚在一起就足以让人心安意适。
但生活就是生活啊，抛弃掉所有的梦想、幻想、理想、欲想、杂念，个人终究还是要回到现实之中，日复一日地重复。
一连半个月左右，时间在霍云成的日常睡眠、一日三餐、摆地摊与读书的生活中，悄然流逝。
人们带着疲惫、无所适从与或喜或悲等的心情在世界中生活。每个人有时会从这漫长的时间洪流里抽身反思，但随即感到的是阵阵虚无，于是，每个人又都急不可耐地逃回自己习以为常的生活中，继续着无聊。如是重复。
或许是因为没有勇气直面自己，又或许是因为没有道理指导每个人正确对待自身，人们即使不满于现状，也不愿更改这已然持续的生活节奏。
生活在世界中的人们，与其说是在世界中生活，不如说是在世界中随眠。每个人生下来，在无有父母的帮助下独立，然后在世界中生活一段或短或长的时间，再然后静默地死去。每个人都是与周围世界打着交道，然后从中获取些心情、获取些物质，生老病死无一例外。
这个世界中，有着其他的生活方式吗？这个世界中，有着不以利益为导向的交互往来吗？这个世界中，存在着另外的可能性吗？道路的光明要从无边黑暗中一点点恢复它的本来如是。
霍云成再一次窝在被窝里面，念虑到此，忽然心情有些厌倦，自己的生活真的就只是学好易学，无论穷富地给人算命，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意义在哪里呢？
他心里随即又有些颓然了，好像任何事情都不能够深入反思其意义，否则个人得到的永远只是无边无际的虚无感受。
霍云成如往常一样，毫无意外地睡去。所谓的明天，如果在睡梦中死去，明天还会有吗？明天的我们，怎么才能摆脱过去的泥潭，成长为一个全新的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