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因为孤陋寡闻，许诸白和顾配珠二人，在这件事上虽奇怪，却暂时得不到回答。这段时间，他们又在这个秘境中过了两天，原本在这两天，他们是计划着继续猎杀阴魅的。
可比起几天前，偶尔还能碰上一两只阴魅，在这两天中，许诸白他们竟是连一只阴魅也没看到，这对于秘境来说，是十分奇怪的。
而比起两天之前，饥饿的人竟是越来越多了。因为之前两个秘境要么是有民居，要么是猎物可以狩猎，于是在第三次秘境的时候，除了顾配珠他们这种之前秘境有剩的，几乎是没有人做过这方面的准备。再加上原本秘境之外，没有灵气的东西便无法带入秘境，在那个时候，所有人身上除了止血草之类疗伤的东西，是什么食物都没有的。
但止血草这种东西，入腹基本便是化为灵气，顶多提高下精神，却是不顶饿的。于是，顾配珠他们一路行来，看到的人状态基本都不怎么好。
人饿的厉害是什么事都做的出来的，在秘境时间将近过半，就连冬雪风那种食人的事情，顾配珠他们竟又见了一例。也不知是什么感觉的，在那个时候的顾配珠，多少是有些避着人走的，没想到几日后，他们还是见到了这样一幕。
和之前那两次不同，这次是人主动从身上割下来的。出于金丹修士优秀的视力，远远的，顾配珠看见从身上割下肉来的人，颤着唇，还在安慰一旁哭的凄惨的少女：“别哭了，凌波。”
从身上割下肉的是一个女子，在做着这件事的时候，她的面色惨白，头上冒出大滴大滴的冷汗，但眉眼中却透出一丝坚毅，她低头像是说了什么。
但顾配珠却是没有去听，在那一幕下，她甚至是移开了注意力，转身离开。
其实对那一幕许诸白是没有什么感觉的，就是在看到那个年纪大一点的姑娘，主动割下自己身上的肉给对方食用的时，也没有什么反应。他在魔都出生，也不知是从未体会过关爱，还是本性就如此冷漠，在那他那疯疯癫癫的母亲死的时候，都没有流泪。
就是因为这样，又目睹了那样的事，拼死将他从魔都接出来的姥爷，才会如此厌恶他，以至于在临死前，还要将他折磨到身上没有几块好肉。
好在他生得冷漠。
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却又是十分的细心敏感，就好像这辈子所有细腻的地方，全都长在顾配珠身上一样。远远的，他的目光落在那两人身上，像是在想什么，却听：“走吧。”
顾配珠道。
有些意外的，许诸白下意识地去看顾配珠的表情，却对上了一双异常冷静的眼睛，面对这一幕，许诸白是愣了一下的。
但顾配珠却走开了，在接下来的时间里，甚至放弃了找阴魅，在这秘境之中，直接找了个地方，准备闭关。
“你是不是很好奇，我有余力却又不出手相助。”秘境的一角，顾配珠背靠一棵枯萎的老树根席地而坐。
极阴之地的天幕永远是灰沉沉的，加之地面，灰色的土就像是一块布满了灰尘的布，许也是压抑，顾配珠穿着一身干净，浅色系的衣服，随意地往地上一坐。
这是一个十分随意的动作，在任何人看来都带着些粗俗，可也不知是不是顾配珠气质的原因，这随意往地上一坐的动作，都让这个灰蒙蒙的土地都产生了一种蓬荜生辉的错觉。
这是和许诸白那种长相好看到风光霁月完全不同的，就很单纯的，这么一个人，在看到她时，都注意不到她脸的。和顾配珠在一起的人，一般情况下都很少去注意她的样貌，她身上有一种气质，光是坐在那里都让四周亮堂起来的。
只见顾配珠随地一坐，开口：“秘境还剩下半个月，你空间里的东西也不够所有人吃。”
“她们可怜，但开了这个头，便会又第二个第三个。”
“这个给了，下一个给么，再下一个呢？”顾配珠如此问，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便那样看着许诸白，眼神清凌凌的，看上去是无比的冷静：“这一餐给了，下一餐给么？”
神色淡淡的，顾配珠说着如此的话，只道是：“纵是吊坠中所有的东西加起来，又够几个人，吃几天呢，三天够么。”
是啊，因为秘境的特殊，他们本也没有什么准备，纵使戒指中有一些前两个秘境留下的东西，却也不顶事儿。
顾配珠语气淡淡擦拭着随身携带着的剑，说着这话，看上去端的是无比的冷静。想来做出这个决定也是经过了详细的考虑，就难想象，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她竟考虑了那么多，只听：“修仙，本便是与天争命。”
其实在这个世界，实在没有天赋，也有选择成为一个普通人的机会，就像是小院也并非是所有人都能入宗的，在小院里面修行多年，依旧是练气一二层的都有。入不了宗，从中院到大院，选择学一门技术，往往是大多数终身停留在练气五层以下普通人的选择。
但能进入天榜秘境的人，却没有一个是这样的。
秘境已经进行了那么多次，就算每次秘境之中都有死伤，但无论是从帖子还是任何地方，都未曾出现过想要退出之人，就很难想象的。
兴许这个世界的人，本身便对成仙有一种执念，以至于即便发展出了科技，可因为寿命、能力，人们骨子里却还是执着着修仙，纵使是一生连练气五层都修不上的普通人，也想要孩子能改变命运，这便是这个修真社会的现状。
纵使道法衰竭，修行困难，但进入小院学的第一件事情，却并非是引气练剑，而是这样的三句话：天薄我以福，吾厚吾德以迓之；天劳我以形，吾逸吾心以补之；天厄我以遇，吾亨吾道以通之。
这三句话大概的意思是：如果上天给我的福分很少，那么我就多做好事、积善行德，以此来对待命运。如果上天劳苦我的身体，那么我就使我的心灵保持清闲安逸，以此来弥补化解身体上的困乏。如果上天用艰难困苦折磨我，使我不能得到很好发展，那么我就披荆斩棘，开辟一条道路走出困境。
而在这三句话之后，还有最后一句：天意难测，事在人为，谋事在人，成事顺天！
真正能进入秘境的人，基本是能够入宗之人，从小在这类话的灌输下，又哪里会有什么弱者，像是冬雪风，虽然他的做法顾配珠并不认同，却也是一种方法。
修真者，与天斗，与人斗，与己斗。
不过是六七岁的年纪，在小院中，便开始每日上千下的挥剑练习，手磨得全都是血泡，这却是每个人都需要经历的过程。在这样的背景下，纵使是将身上肉割下来给另一个女孩使用的女子，亦不见得弱。
只是魔都出来，经历过更残酷一切的许诸白，将她们想的太弱了。
许诸白一怔，又听：“吊坠里面有食物，却是前两个秘境留下来的兽肉，以及你种出来的灵米，和一般的物件相比，从吊坠里的拿出来的东西，灵气明显更多。”
这般说着，顾配珠定定地看向许诸白，只道：“这是个宝贝。”
一句话，将所有该说的不该说的都涵盖在了里面，这还是秘境初期，进入秘境的人，大多连个普通的背包都没有，带上两三颗止血草，撑死了便如冬雪风那样，有个戒指。
因为同情送出食物，是很简单，但是送完了之后呢，到底是人心难测。
而在这句话后，顾配珠又认真地道：“这是你的东西。”
“兽肉，灵植，食物。”诚然顾配珠是有一部分，可大部分还是许诸白的。她不是传统意义上的苦修者，因为灵根修炼的关系，平日里顾配珠的花销很大，吃的用的几乎全是灵物，特别是金丹之上，花销便更大了。
但是如今现世，灵气枯竭，又哪里有那么多灵物，很多东西，哪怕是有钱都买不到的。
可顾配珠却从未缺过，你都很难想象的，在这样灵气匮乏的世界里，顾配珠从未缺过这些，喝的灵泉，吃的灵米。对此，她给许诸白钱，可许诸白从没收过。
即便被迫收下了卡，也分文未动。
和顾配珠家大业大不同，许诸白刚来到顾家的时候，那是什么东西都没有的。
他自己是从什么都没有开始的，可在对待顾配珠的事情上，却从未吝啬。得到什么好东西，都是拿给她的不说，只要她露出一点感兴趣的样子，哪怕再怎么贵重，都是毫无保留。
她知道许诸白这般供着她的原因，因为小时候，他所有供应的东西除了顾家的那份，大多是顾配珠出的。
他没有亲人，小院里面花销很多，这费那费的，顾家送他入院之后，便不管了。很多时候是顾配珠顺手给交上的，她没说，可后来看他的态度是知道的。
顾配珠懂这点，知道许诸白想像和她曾经对他那样对她，甚至回报的更多的，纵使如今他们的关系更加不一样了，却也做不到连吃带拿的，兴许这对于许诸白来说并不算什么。
可这依旧是许诸白的东西，她要知道。
许诸白听着这话，顿了一下，其实他并不想和顾配珠分什么你我，又听：
“何况，我不觉得她们弱，能将自己身上肉割下来食用之人，又哪有什么弱者。”顾配珠如此说，一双眸子黑白分明的顿了顿，又道：“同是小院教育出来的，自小学的是剑术，诵的是道法。”
“你亦不要将我当做弱者。”
说着这句话，顾配珠看着许诸白，一双醇黑的眼中，是无比的冷静，轻声细语，却又是极为认真的，只听：“纵有不忍，亦能分清有些事能不能做，该不该做，我是个修士，控制自己还是能做到的。”
顾配珠如此说，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声音很轻，甚至一点声音稍大的样子都没有，从小到大，她说话大抵是如此的。
不急不燥，连语气语调都没有不同半分，一双眼睛如同春日的湖面，一字一句却又是如此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