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意
皇宫之内,武帝的贴身女官晚儿见了几个小宫人后,起身走向屋外,准备向陛下报告一番查探进展,却又在关房门的时候,改变了想法。
如今虽是打探了消息,夜庭卫处死的人中,的确有很多人和惠王有私人恩怨,可满朝堂除了武氏自身一族,和那从不战队的清流如童阁老之外,又有哪个人不厌恶惠王,和武氏一族没有恩怨呢?
这根本说明不了什么。
宫人口中所言看到大阁领对惠王很是热切的情景,只是口中之言,若是强行凭此说明惠王和夜庭卫勾结,未免过于牵强,都是陛下的臣子,多聊几句也属实正常。
再有,心腹注意到的那诡异男子,还没有得到更多的信息来确认他的身份。
这都算不上有用的信息,当今陛下不是会凭借着口中之语来做决断的人,她更看重的是直接的证据,有了证据之后,她便不会再听其他的诸多解释。
那刚刚死去的前太子便是例证。
犹豫之间,身后传来急切的脚步声。
“有了进展?你竟然等不及晚上?”晚儿看了看自己派出宫外的心腹。
那人点了点头,看了看四周,凑到他耳边轻声说了一番话。
正是这番话使得晚儿皱起的眉头舒展开来。
与此同时,养居殿内,武帝看着阿史那公主,突厥使团口中的草原上的珍宝,想要用这位公主来换走属于大周的一个珍宝。
即使她已经对那使团中的乙利丞相说明了李乾并不特别在意他这个女儿,可乙利不知是不相信她的话,还是认定了李瑾毓,三番两次地来来她面前增加筹码。
问其原因,那乙利却是搬出了一套大周的五行周易之语来,只说是算了卦象,安虞郡主是能给草原带来福气的人。
“陛下将此宝赐予突厥,乙利敢在此保证,大周和突厥,两国的边境能再稳定至少五十年。”
五十年后,那时她的尸骨只怕已化作尘土四十年了。
她被被乙利这一番话打动,可心中却总是感觉欠缺了点什么,让她无法下定决心,将李乾唯一的女儿嫁到别国去。
她见到这个传承了自己血脉的孙女儿,便想起了和自己女儿母女情深的时候,根据暗卫传回来的消息,毓儿没有父母疼爱,过得并不开心,她便又多了几分怜惜,并不想把她送到突厥那里,让她后半生过得依旧不开心。
还有李乾,亲生骨血被送到突厥,今后再难有见面的机会,他就算再如何不亲近这个女儿,只怕未必满意这桩亲事。
甚至,李乾有可能借着这个由头来做一些其他的事情,他和他的两位兄长都不一样,他手握重病,在朝中,在百姓之间,亦是威望甚重。
所以,直到现在,她心中仍在犹豫。
阿史那公主的话将她拉回了这养居殿内,呈现在自己面眼前的是一副画像,一个身穿突厥服饰的美丽女子。
“这是执黑将军的妹妹乌月,她只年长我5岁,我和她一起长大,情谊深厚,后来她失踪了,旁人只说是她和她兄长置气,跑到了大周境内,我愿意来大周和亲的原因之一也是她,我想找到我的好朋友。”
武帝看着这画上的眉眼,眯了眼睛,仔细瞧了片刻。
心中起了骇浪,面上却是丝毫未显,扶起了跪在面前有所请求的突厥公主。
“这副画像,便先放到朕这里,我自会派人,帮公主找一找。”
面上大喜的阿史那退出殿内之后,武帝的脸上彻底变成了寒冰,让人不敢靠近。
这让刚进到殿内的晚儿不知道该不该在这个明显不那么合适的时机,禀报另一件必定使得陛下更加生气的隐事。
这副画像上的人,陛下见过,她也见过。
衣服不同,那画上的脸,那眼下的美人痣,分明就是武承恩曾经呈贡到陛下面前的,北陈王李乾那有着突厥血统的侧妃。
那幅画中的女子,和面前这一幅不同,穿的事汉人服装,比起这画上的英气,显得多了几分温婉。
她不敢猜测,陛下心中究竟作何感想,若是只是碰巧长得想象,可这世上,哪有这么多的巧合。
尽管没有直接证据表明,可那突厥守着边境,和北陈军相对的执黑将军的妹子,竟然为北陈王生下了一个儿子。
这中间又有何种内幕,恐怕已经无法细想。
晚儿不敢开口说话,可陛下到底是注意到了等候的她。
“那事有了进展?”帝王的威严,饶是自己这个贴身心腹,亦是需要小心应对。
除了搜集到的宫人之语,晚儿将手下之人跟踪那伪装成粗使伙计的暗卫频频和惠王府接触的事一禀告给了面前脸色深沉的圣上。
“找了潜在夜庭卫的姐妹确认过了,是同一个人,大阁领没有公开过和惠王府接触的任务,只怕是要行一些隐秘之事,便特意选了一个不太引人注目,却行事稳妥的暗卫。”
“晚儿已经打探好了,若是陛下下旨,我们可以直接当场将那人在惠王府抓获。”
陛下随口夸赞了一番,可晚儿却不敢在这个时候,像以往一样撒娇请赏。
怒上加怒,这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她沉默地等待着,等待着陛下在认真思考过后,做下的最终决断。
两个王爷,一个阁领,两人姓武,一人姓李,天子短短几句,便是能影响整个朝局,决定数百人的性命。
天子手臂微抬,晚儿会意地凑近到身旁,聆听陛下的旨意。
另一边,惠王府上,武思文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源自于天子对她的态度。
陛下看他的目光中,多了些他看不太懂的地方,数着些时日,陛下昨日便应该召他进宫,听他汇报一些早朝之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不适合汇报的事情。
他在大厅里踱步,回想着自己哪里做了引起陛下不满的事来。
手下仆人却扑到厅里,毫无规矩,他正要开口训斥,仆人低声说的一句话也让他惊讶不已。
“陛下没有及时召见他,原来是为了今日特意到他府中一叙。”
他有些激动,可想到陛下此行实乃微服之行,便压下了那份雀跃。
他是堂堂惠王,是陛下的心腹之臣,岂能表现得跟无知毛孩一样。
把一身常服的陛下迎入厅内,武思文耐心等着陛下的旨意,此番圣驾亲临,必定是有着十分重要的任务要交给他去办。
可可茶水泡开,陛下却也只是说起了多年前的往事。
“想当年,朕还只是皇后,朝臣们呈上来的废后的折子,每天都能堆成一摞。”
“那时候,思文你在朝堂上的日子并不好过,如今,不管旁人心中如何,面上却是要对你恭恭敬敬。”
“臣的富贵荣华皆来自陛下,武氏一族的荣耀皆系于陛下。”武思文当家跪了下来,这份沉重,不是他所能承受住的。
陛下至今没有进入正题,莫非,只是为了一叙过往?
他疑惑中,却只听到远处有打斗声传来,武思文只气不打一处来,是谁这么不懂事,在这个时候闹事?
可当刀剑相交,呼喊声起伏不断时,武思文意识到了这并非只是内宅胡闹,他一身冷汗浸出,连忙呼喊,
“保护陛下,快保护陛下,来人啊!”
他被吓得有些腿软,没有注意到身后的陛下却是一副沉稳的样子。
打斗声停了下来,再没有旁的声音后,有仆人扑倒殿内,一脸慌张,却是憋不出半句话来。
武思文焦灼,想要一脚踹上去,却没注意到身后的陛下已然起身,说道,“走吧,过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何事!”
“陛下,想必只是内宅之人胡闹,莫脏了陛下的眼。”武思文此刻感到丢脸极了。
可此时,陛下身旁的女官急匆匆地走了过来,禀报说,“陛下,属下办事不力,那贼人武功高强,逃走了,月奴受伤严重。”
什么贼人?这似乎不是小事,发生在他的府上,伤了陛下的贴身侍卫,武思文顿时感到天旋地转。
随着陛下脚步来到那打斗声传来的地方,血腥味扑鼻而来。
那一身好功夫的月奴此刻竟然倒在地上,腰上一大片的鲜血,喘着粗气,看起来受伤不轻。
“陛下,臣和月奴巡视这惠王府中,发现那鬼鬼祟祟之人,上前盘问,那人却转身就跑,月奴当即追了下去打算盘问一番,可他武功高强,几番回合打了下来,让那贼人逃过了。
“陛下,是月奴无用,臣看他已经中了一刀,便大意起来,没注意到那人身上携带了毒粉,一时躲避,便让他趁机逃了,只抓住了他身上的这个东西。”
“无妨,宫卫会继续追捕,城内天罗地网,他逃脱不了。”
晚儿将那带血的令牌递到陛下面前,一旁的武思文看到了,只觉得眼前一花!
这是夜庭卫的令牌,为什么会在他的府上?夜庭卫的暗卫为什么会出现在他的府上?
他跪了下来,声音都在发抖,
“陛下,臣和夜庭卫,私下毫无往来,绝无结党营私之事,这必定是陷害,有人陷害我!”声音颇有些撕心裂肺。
“那人是新来的货郎,小人也不知道他是什么人,更不知道他会武功,还冲撞了各位大人还有陛下。”一旁的管家更是浑身都在发抖。
“没有猫腻,他为何要跑?”晚儿气不打一处来,她本想抓个活的,没成想竟然让人跑了。
“去,让宫卫多派点人手,全城搜捕,他受了伤,跑不远。”武帝一如从前的冷静,看不出喜怒,也看不出对此事的态度。
武思文抬头看了一眼,随即又立马低下头,他猜不出自己将来的命运如何。
此事出现的过于巧合和诡异,他甚至来不及反应,若是那人被抓到,甚至是一具尸体,他能解释一些什么,可偏
偏那人逃走后只留下一个暗卫令牌,他连解释都不到从何处开始。
他早已察觉,陛下并不喜欢他和她一手扶持壮大的暗卫有任何联系。
“晚儿,你拿着这个令牌,去一趟夜庭卫,好好查一查那人的身份。”
如今庆幸的是,只有这一个令牌,什么都说明不了的令牌,他希望陛下能明察秋毫,相信他武思文和夜庭卫明里或者暗里,都毫无干系。
可上天并没有如他所愿,直到傍晚时分,皇衍军都没能找到那已经加入夜庭卫五年之久的令牌主人丁铁一,哪怕是尸体。
可在丁铁一的房间内,掘地三尺之后,竟然当真的地砖之下找到了一个让武思文和武承恩害怕到极点的东西。
一个薄薄的像账本一样的东西,那上面记得不是银子流水,而是几十个人名。
划掉的名字是已经被赐死的,没有划掉的是在惠王武思文的“建议”下,洗刷了谋逆罪名后官复原职。
这账本并不完整,只是一个残本,保留着近两年的名字,武帝不知道夜庭卫和武思文究竟是在几年前便勾结到了一处。
两人面上装作不熟的样子,暗地里却是勾结在一切,借着她的手来除掉他们眼中的对手。
武帝心中此刻已是寒冰一片,眼中的怒火让跪在面前的武姓二位臣子皆是不寒而栗。
“陛下,请给臣更多的时间,让臣找出来那个丁铁一,证明臣的清白。”
“臣和夜庭卫当真是毫无牵扯,半分联系都没有啊!”
武承恩和武思文接连为自己辩驳。
武帝扫视一眼后,终于开口说道,
“传旨意!”
天子之口,却是让人如坠冰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