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认
童安一大清晨便收到了一封信,看起来颇为正经的一封书信,他心中有了预感,
拆开一看,果然是宁儿义兄周老哥留给他的书信。
几行字略过,童安眉头皱起又松开,又细细堵了两遍这书信的内容。
他说自己的任务算是圆满完成,把宁儿送到自己这个亲爹的手上,也就放心了,等这封信送到的时候,他已经离开了洛城,云游四海去了。
信的末尾留下了一个地址。
他虽然感到有些奇怪,可这个地址此刻占据了童安的内心,让他握着信封的手都有些颤抖。
“快备车,要最大的马车。”
他起身向外走去,可当刚要跨出门外时,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这一身衣服,觉得不太适合去见女儿,又转身大步向屋内走去。
与此同时,洛城正中心的皇宫之中,养居殿内,同样有人因为儿女子辈的事而心情起伏。
武帝看着这个绸布上用血书写而成的遗言。不是她想象中的咒骂之语,竟然是一封可以称得上喊冤的死前遗言。
她本就打算等突厥使团离开后,便赐下一杯毒酒到东宫,可是没想到,李为的死讯竟然来的如此突然。
他不是一个勇敢的人,没有胆量,连自戟也不敢,他了解自己的这个儿子。
可如今,他用自己的死亡,和她毫不沾边的死亡,没有让她再添一桩诛杀亲子罪名的死亡,写下一封血书,让他彻查武思文和夜庭卫,还他一个清白。
武帝犹豫了,武思文和夜庭卫,她从未起过疑心,是她在朝堂之上的两只手。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李为被幽禁的这段时间,并没有攻击过夜庭卫和武氏一族,可如今却将这染了血的绸布呈到了她的面前。
这是她的亲生儿子啊,在太子之位上坐了那么久的李为。
此刻武帝的心中没了李为和逆党搅合在了一处的证据,也忘记了他满是咒骂之词的文章,那已经死去的李为,只是他的儿子李为。
她许久没有感受到眼眶湿润了,可如今,那不成器的儿子,用他决绝的死亡,竟让武帝再次体会到了眼泪之物。
难道其中当真有什么问题,她反被自己的鹰犬蒙蔽了双眼?
“晚儿”武帝再次开口,又变成了那个铜墙铁壁一般的帝王,那丧子之痛似乎只在她的脸上停留了片刻而已。
“你找个人。。。”
没有将任务分配给夜庭卫,因为这命令便是针对他们而下的。
贴身宫侍离开后,武帝闭上了眼睛,“所以,又是再一次的重复吗?原本信任的人变成了自己敌人。”
所以,你是像以前一样,又提前选好了主子吗?
再睁开,帝王的眼中只有冷意。
洛城之外,童安寻到一处村落,又绕了几绕,终于看到了那门前种着柳树的村屋。
有些破败,却不显脏乱,那园中篱笆亭亭,一旁有以粗布麻衣的女子正在忙活。
他看着那瘦削的背影,那盘起的黑发之上的红簪,像是一只利剑,穿越了二十年的光阴,直插入童安的心上,刺得生疼。
寻到人前,却只是失语,他裹步不前,却是那女子忽然转身,看到了院子外的她。
瞪大了双眼,看着自己这个陌生人,她似乎有些害怕。
她的长相和自己想象中的有些不同,太过美丽,童安找不到和自己,或者和宋宁之间的相似之处。
她一身农间衣装,却掩盖不住眉间的贵气,可他仿佛也看到了那淡淡的忧伤。
这应当便是他和宋宁的女儿了,他已然看清了那发间的红簪子,曾经被他持于手中,慢慢地置于宋宁的发间。
在女子缓步向自己走来时,眼中是怀疑,却也有期盼,童安看清了这和宋宁一般弄黑的如瀑长发。
“你便是阿爹口中的那位大人吗?”
怯生生地,嗓音却是有些沙哑,像是受过什么伤害,童安顿时想起义兄说过的那话,宁儿受过一些伤害。
“你便是宁儿?”几十万军前不改于色的童大人,此刻面对着一个小姑娘,此刻的话中竟有些颤抖。
“我是宁儿。”
她垂眸低语,却清晰传入对面之人的耳中。
与此同时,沈念和钉子知道那东宫被幽禁的太子自杀之后,并没有等到武帝召见夜庭卫武承恩和惠王武思文之中的任何一人,两人这才放下心来。
“若是直接和这两人对峙,那这太子才叫死得冤枉,此计便是一个废计。”
“如今没有动静,便代表着皇帝对那二人起了疑心。”钉子已经深刻意识到这个泼脏水的法子所依赖的根本是什么。
“接下来,按照计划行事。”
“第三方人马应该已经介入,陛下的另一派亲信,我们小心行事。”
“好,以防万
一,在计划成功前,除非涉及生死之事,我们便不要再见面了。”沈念嘱咐道。
“就算是涉及生死之事,也最好不要见面,我不在乎我的生死,我只在乎能不能给陈一珂报仇。”钉子热血沸腾,仿佛已经看到了成功的那一刻。
沈念看向钉子,看到他的疯狂,有些担忧,可到底是什么也没有说出口,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复仇心切呢。
另一边,童安带着女儿,慢悠悠地赶车,两人唯一的话题便是围绕着那早已逝去的宋宁。
“阿爹给我讲过娘的很多趣事,我都记得,什么放夜灯烧到了头发。。。”女主说个不停,童安一直耐心倾听。
“可是我不知道娘和父亲的故事。”女子的话音低了下来,她不清楚眼前这位大人对宁儿生母的态度,便只能一点点试探。
马车进了城门,不会有人注意到,一黑衣男子站在城门之上的一个角落,视线从未离开过这趟马车。
武克申庆幸着,周宁儿幼时多话,对着自己这个邻家兄长,絮絮叨叨个不停,说了许多她生母的事情。
再加上她留在府中的先母之物,这替冒充便真了九成,只剩下最后一成的隐患,那枚周宁儿一直带在身上的玉佩。
童安将刚认的女儿领回了童府,安顿好之后,问道。
“那枚刻着‘宋’字的玉佩,你放在哪了?能给爹爹看一看吗?”童安不知自己心中为何生出一股不安,似乎那半枚玉佩能消除他的不安。
“父亲,娘留给我的那枚玉佩刻着的是‘宁’字,是我的名字,可是之前,我遇到了一些意外,险些没办法生存,便典当了那枚玉佩。”
“父亲,我把那枚玉佩弄丢了,娘会怪我吗?”
“傻孩子,你娘怎么会怪你呢!是我的错,让你受苦了,你把这些年,谁欺负了你,都告诉爹,爹帮你报仇。”
童安心中疑虑消减了下去,看着有些惶恐的女儿,他放软了声音,安慰道。
“已经有恩人帮我报仇了,已经过去了,我现在不想再提,以后有机会我再跟父亲说。”
“谁!我备上薄礼,去感谢一番你的恩人。”
“可是那人不让我去找他。”
“他是谁?”童安问道,可女儿只是摇了摇头,不打算继续说下去的样子。
也罢,初次相见,感情需要慢慢培养,到底是不能将孩子逼得太紧。
他看着将礼物送出,传达了善意的童焱,还笑着对宁儿说,若是寻到了那玉佩,便把那玉佩带给姐姐。
童安又嘱咐了他几句,让他以血亲兄弟的身份,多和宁儿相处,闲来无事可到街上逛了一逛。
他那日已经在陛下面前说了一番假话,若是表现得太过在乎宁儿,恐另陛下生疑。
可是他心中的石头终究是没有落到地上,换了寻常不显身份的衣物,他向洛城内一处小院中走去。
这是那宋宁奶娘的新家,为了感谢这一家人在宋宁生产时提供的帮助,童安慷慨解囊,坚持让这一家人接受了自己的好意。
童安知道这家人换了新家,有了些财物后,已经不再到街市上贩卖豆腐,做起了一些闲散生意。
可进门后他才意识到自己扑了空,两进的宅院,只有一个勤奋读书的少年在此。
“老家的祖宗生病了,只怕没多长时日了,山高路远,是抱着安葬守灵后再回的念头去的,可考试在即,昭儿不能分心,索性那祖宗我未曾见过,没有什么感情。”
“这还要多亏了童大人,若不是您,便没有支撑这一家子人长途跋涉回乡的资财,我也无法从每日贩卖豆腐的忙碌中脱身,专心准备考试。”
少年诚心感谢,童安自是客气了一番。
喝了一杯茶后,他像是无意间提起,“你奶奶活着的时候常常说写那位夫人幼年之事吗?”
“奶奶怎么会跟我们说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她年纪大了又如何记得住?我有记忆起,童小姐便早已被人带走,奶奶自是没有必要对我们几个后辈聊起夫人的往事。”少年惊讶,不解童大人英明,为何会有如此疑问。
童安想起那过分美丽的女儿,按照年岁来算,宁儿该有二十余岁了,可找到的宁儿,却显得年轻了些。
可仅仅靠着女子的面容来判断年岁,是常有失误之事。
如今那周老哥没了踪影,他本想着让宁儿来看看昭儿的爹娘,刚出生时的她也得到过二人的照拂,也是缘分一场,可此打算竟然也扑了空。
童安心中有些空落落的,令他自己也有些费解,找到了宁儿,弥补对她的亏欠,这不是自己一直等待的事吗?
那不对劲的那点,他仔细思索,却也是想不出一个结果来。
若她不是宁儿,难道世界上还有第二个宁儿吗?
宁儿知道宋宁幼时的趣事,知道那刻着‘宁’子的玉佩,更是带着宋宁的簪子,珍藏着宋宁留下的遗
物。
也只有那枚最为珍贵的玉佩因故变卖,不见了踪影。
若是当初变卖了其他之物,他便可以将两个半枚玉佩凑成完整的一个。
只是可惜,童安心中叹息,若是在也寻不到那半枚玉佩,当真是莫大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