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慰
又一个深夜,李瑾毓趴在那瘦削却异常可靠的肩头,又一次地体会着那飞檐走壁的快乐。
这是自有的感觉!贴在小师父的耳边,李瑾毓咧开了嘴角,无声地笑着。
“虽然你没亲人很惨,可若是像我,有亲人却比陌生人还不如,也是一样的惨,我一直觉得我的的出生就是个错误。”一个时辰的练习过后,李瑾毓擦了擦满头汗水,喘着气说道。
“我的惨是你想象不到的程度,我之所以流落于此,就是败我那相依为命十几年的血亲所赐,那人爱上了仇人,出卖了秘密,导致我被一路追杀到北境。”
风声将小师父的话语吹得更低,李瑾毓判断不出她是在开玩笑,还是真的被至亲背叛过。
因为小师父看起来一点也不伤心,又或者是因为黑布遮着脸,把她心底的难过给藏起来了。
同一时刻,那姚氏从浑身的燥热中醒来,再难以入睡,索性起身出门散散步。心想着那小女贼不在,许是趁着夜色去库房里摸点了。
真希望她能被护卫发现,狠狠打一顿,但是不要直接打死了,毕竟自己身上还有那小女贼喂下去的毒药呢!
她慢慢来到阿宝所在之处,未进房门,那烛火之下,一身素衣的“楚会装”抱着她的阿宝在那里哄他的情形顿时映入眼帘。
那姓周的乳娘,竟然也在一旁含着笑脸,好一副主慈奴孝的场景!枉她特意送了药物补品给这个乳娘,她自觉已经收买了这乳娘,谁曾想,她竟然放任那姓楚的贱人抱着她的阿宝!
若不是她孤枕难眠来此探望阿宝,她还不知这姓周的竟是一个两面三刀的贱婢。
“赶紧把你那脏手从阿宝身上拿走!”人未至,声音先到。
楚氏看到气汹汹的姚氏怒气冲冲,显然也吓了一跳,意识到自己抱着婴孩的行为在对方眼中有些不妥当,她随即把阿宝抱给了身侧的乳娘。
“我闲着无聊,走到这里,看孩子可爱,便抱了抱,姐姐别误会!”
“呵!谁知道你是不是要趁机做什么恶毒的事。”
“姐姐,你误会我了!”楚侧妃一脸惊慌地解释。
“呵!谁是你姐姐!”
楚氏的衣裳被眼前的女人抓了起来,她想躲开,可接下来的撕扯,黑发也被拽着,扯着头皮的疼,不依不饶的疯女人让楚氏意识到,对方只是借着一个由头,在这深夜中,狠狠地欺负自己一场。
两人扭打了起来,那柔弱的楚娘娘显然不是对手,周宁儿犹豫着,不知该如何动作。
撕扯中,她却猛然看到姚氏扯起楚氏的袖子时,楚侧妃漏出光洁的手臂之上,赫然有一个熟悉的印记形状。
周宁儿的眼睛瞬时睁大了起来,她死死盯着那臂上的印记,那形状,她分明见过!
“找个机会让姚氏明白你无心和她交好便可。”沈念说过的话语又浮了上来,她随即放下怀中的婴孩,接着冲进了姚楚二人间的扭打,她帮着姓楚的女人对抗着姚氏,用力往回扯着楚娘娘的袖子,那电火之间,她摸上了那处纹身。
周宁儿帮着楚氏扯回了她的衣裳和长发,耳边是姚氏的咒骂,“好你个姓周的,好一个贱婢!”
真是难堪至极的一出戏,自己还被用那等恶劣之语狠狠骂了一通,眼看着不远处王妃带人而来的身影接近,周宁儿跪倒在了地上。
她心中害怕,可亦是欢喜,因为今夜不管是被何人辱骂,又将被何人处罚,都是一个有收获的夜晚。
王妃没有被下令打板子,只是罚了周宁儿一个月的例银,楚氏和姚氏也以深夜吵嚷,不守规矩为由,各自被扣了一半的例银。
姚氏被罚了也一脸开心,似乎打人真的只是为了出气,那柔弱的楚娘娘却是眼眶湿润,欲言又止,却又只是低着头告退了,那瘦削的肩膀看起来可怜极了。
可惜这一回,宠爱她的王爷因为身体抱恙,没能给她做主。
姚氏走之前,狠狠剜了周宁儿一眼,那警告的眼神也没能让周宁儿感到害怕,她现在心里想的全是那手臂之上的纹身。
她和武克申相处过那么久,自然必不可免地知道了一些隐秘的符号,那是最核心的暗卫才有的纹身。
待所有人都离去后,看时间距离天亮没多久了,周宁儿索性想等着这一个白日过去后,夜晚再去见沈念,告知她这一个秘密。
可她在白日里喂养着王府小公子时,却等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那人一身软甲,比前日里相比,倒的确是一个威武的将军模样,这一次,他还带了几个手下来。
“搜!”他似乎是先确认了一番自己衣着完好,再下了命令。
“这是王府后院,更不是军营?怎可随意搜查?”周宁儿放下小公子,质问出声。
李守看了愠怒的女子一眼,移开了视线,“已经禀报过王爷了,本将怀疑这里有人行巫邪之术,奉命前来搜查。”
一定是有什么巫蛊之术,他已经连着做了两晚的梦,那梦中的一片白,那起伏之上的面容,这些怪事以前从未在他身上发生,必定是这女子在背后作祟。
待他发现了,他一定要带走她好好审讯一番。
“回将军,并无可疑之处。”
“回将军,那寝居之处也搜查了,没有可疑之物。”
李守的脸一瞬青白,又听到一旁的女子问,“你们想要搜出什么东西?”
可他只是又看了自己一眼,那眼中是揣测,是探究,他转身离去,却是什么都没说。
出于安全考虑,周宁儿足足又等过了一日,才又和沈念偷偷见了一面,将那李守和楚侧妃的事,一齐告诉了她。
“不会错的,就是那个纹身。”沈念被告知的时候,着实也有些惊讶,她想过看似柔弱的楚氏不简单,可未曾想过,竟然真的是夜庭卫的暗卫,还是那隐秘至极,只听命于阁领和陛下号令的暗卫。
沈念考虑到李守那人的警觉心,约定好新的见面信号后,才又离去。
回到房中,她仔细梳理着王府中查探出的一切。
府中一共三个侧妃,不说那和王爷王妃一条船的突厥女人,那姚氏是陛下赐给北陈王的女人,泼辣娇媚,算得上身强体壮,可那楚侧妃,一个柔柔弱弱的女子,是王妃出游看她流落街头,被人欺负得可怜,一时心软才带回了王府。
来到王府后,一开始被下人欺负了也不敢吭声,王妃看她良善,在陛下赐予王府那姚娘娘之后,才主动抬了这温柔体贴又进退有度的女人为妾室。
若是王府中有夜庭卫的奸细,就算是她沈念,也会先怀疑是那姚娘娘,而不是那被查探得彻彻底底的楚娘娘是奸细。
王爷王妃会已经知道了吗?那日里突然病重后,只允许楚娘娘一人榻前侍奉,连夫妻二人相见都要避开所有人!还允许那楚氏时不时地去探望小郡主,是为了什么?
沈念遥望南方,透过那高墙遮住的天空,眼睛却仿佛翻山越岭,飞到了那大周的权力中心,那万人之上的女帝身上。
夫妻矛盾是伪装的,冷漠的父女情分也只是表象,那突然的病重必然也是假的,因为她的妻子那时还有闲心去花园里游玩。
沈念眼眸清明,原来如此,那区区血亲在她这种普通人身上,都能经历彻骨的背叛,放到这种皇家身上,手握权力,她们是母子,是祖孙,可同时,她们更是彼此的敌人。
北陈王是陛下的第三子,可他两个兄长的结局都不好,一个只当了三十天的皇帝,如今只剩孤坟一座,一个做了数年的太子,前不久被幽禁东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天日。
那么,北陈王和王妃瞒着所有人演戏,是为了什么呢?
沈念闭上眼睛,把自己想象成北陈王,想象成北陈王妃,甚至是那龙椅之上,杀人如麻的皇帝,她们三人又是如何来看待李瑾毓这个小姑娘的呢?
烛火熄灭的一瞬间,沈念在黑暗中睁开了双眼,原来如此!
沈念心中浮现出了一个想法,那一身文气,却替大周守着这北境的北陈王,你能为了女儿付出什么呢?
休息片刻后,她再次穿上了夜行衣,如约来到小竹林。
在她的悉心教导之下,小郡主显然已经不再需要她特意背着来到这里。
虽然依旧不能像鸟儿一般自如飞跃,可加上奔跑和攀爬,李瑾毓也算是勉强能躲过王府的护卫,悄悄来到此处,尽管那灰头土脸的模样,看起来甚是狼狈。
“怎么会这样呢?你不是说半个月我就已经能飞檐走壁了吗?”花费了那么多的时间,日夜不停地练习,李瑾毓却只感到了心碎。
“我也奇怪,当初我师父教我时,没这么久啊?”唯一露于黑夜的双眼中,满是疑惑。
其他话还没说出口,小郡主已然是捂住了嘴巴,泪珠子像断了线一般地滑落。
“别伤心了,你那些钱我都不要了,全还给你,不是你没天分,是我不根本会教。”沈念手忙脚乱,擦拭着小姑娘脸上的泪水,可却像是决堤了的河水一般,不断涌出。
无声地哭泣,比嚎啕大哭更显得悲痛!这一幕让自认为冷血的沈念也感到了一丝丝揪心,继续安慰道,
“再说了,你看你爹爹北陈王,虽然手下数万北陈军,不也还是不懂武功的书生吗?你再练一段时间,你一个小姑娘,打倒你爹这个大男人是完全没问题的。”
“不会武功又如何!你看看你爹会武功吗?可那些将士们都要听他的,你再再看看你奶奶会武功吗?可天下的人都要跪在她的脚下。”
最后这一番话说得颇有气势,镇住了哭泣的姑娘,小郡主显然也是听了进去,也认为有一番道理,沈念再接再厉,“你学不会武功又怎样,你只需要学会如何使唤那些会武功的就行了!”
小郡主彻底停止了哭泣,可话音中还带着一些不坚定,“可我使唤不了人,我连给你的钱
财都要问爹娘要,别说会武功的我使唤不了,王府中那么多侍女和婆婆,没一个是真心愿意听我使唤的。”
“那是他们有眼无珠,你现在还小,说不定啊,有一天,除了我这个轻功好的,天下所有人,都要像跪叩你奶奶那样,匍匐在你的脚下呢!”
李瑾毓心知她的小师父是在逗她开心,可她的一番话于此情此景,确实像是那烛火一般,以温暖的光束充盈了她荒芜的心灵。
此时此刻,有人安慰好了哭泣的郡主,而在那遥远的京城中,有人正等待着忙于政务的丈夫,耐心十足。
白日里童安对她说,他有一番话想了好几年,终于酝酿好了情绪,打算夜里再对她说。
虽然突然而至的文书却打乱了丈夫的计划,可在这等待中,杜婉茹却满怀期待,这些日子以来的相处,和多年前的感觉完全不一样,童安偶然看向自己的眼神,热烈得简直让她心中发烫。
她心中有了预感,她等不及第二天了,她一定要今晚就要听到她一直期待的话语。
闲来无事,杜婉茹索性打算替他清扫一下这每日有仆人清扫的书房。
她用绸布轻缓地擦拭着,生怕破坏了丈夫的所用之物,那木制的桌椅,暗红的柜子,精小的抽屉,她一一擦拭。
看到那角落的小柜时,杜婉茹停顿了一瞬,仆人似乎是没有好好打扫此处,连那低处的小屉明显都比别处多了一点灰尘。
将其擦拭干净后,杜婉茹生出了好奇心,童安是个万事讲究条理之人,他的书房中,不应该保留着废弃无用之物,那这小屉中,会存放着何物呢?
若真是无用之物,她便替他收拾了放到别处,想到这里,杜婉茹拉开那了暗红色的小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