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只是普通的咒灵。
一只普通的特级假想咒灵。
日原笠子并没有为此气馁,而是跃上墙头,用咒灵操术把咒灵杀死。
她一双蓝色的眼睛,盯着那挣扎着的新生咒灵看,像是想把它看穿。
半晌,日原笠子收回六眼,世界重新归于虚无。
她稳稳地落地,迈出去的脚步却踉跄了一下。
盲杖在空中画出好看的弧线,利落干脆,不花哨。
随即敲击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她白色的长发渐渐褪回黑色,眼睛也归于灰暗。
黑色的长裙掀不起波澜,像一潭死水,晚风吹过,凉意划过小腿。
星流安矢子在巷口等她。
她背着光,看不清神色。
“又看见了?”
一副了然的语气。
“嗯。”
回答她的声音沉闷又低落。
星流安矢子没有说什么安慰她的话,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
“不是早就知道了吗,你的眼睛不灵了,你十年前百年前几百年前不都见到过吗?”
“你既然是术式的主人,就不要被术式主宰了吧,日原笠子。”
日原笠子挽住她的手臂,深吸一口气。
灰色的眼里泛起晶莹。
她一双真情实意红了的眼眶看着星流安矢子,声音略微带着点哽咽,一点不像平常时那个日原笠子。
“所以说……所以说虽然眼睛不灵了,可我相信的又不是眼睛嘛。”
“我相信的是阿世他……啊。”
星流安矢子沉默了一会,在胸前画了个十字。
“那你就好好相信他吧。”
可是你那么相信他,你那么深爱他,一百年两百年三百年,相信了整整一千年,可是他却一次也没有回应过你。
日原笠子,蠢货天皇,昏君。
-
夏油杰闯入高专,向乙骨忧太发出预告函。
日原笠子从加茂家的人听闻这条消息的时候,对方附赠了一堆对夏油杰贬低及对她的吹捧之类的垃圾话。
得了吧。
日原笠子甚至没有因此起床的欲望。
叫她杀杀影响两方平衡的咒灵还好,叫她教教小孩也行,掺和诅咒师和咒术师的内斗,她真的搞不来。
她是术式天皇,拥有着所有拥有术式之生物的咒心,享受供奉便自然不能偏帮——虽然也不是没干过,但就那么两回。
咒灵和咒术师的咒心并不相同,咒灵的咒心是不完全体,而咒术师的则是完全的。
而她是一个咒术师,属于人类的阵营,所以一次也没偏帮过咒灵。
但她一向不掺和咒术界的术师矛盾,就连当年贺茂家被源氏几乎灭门也没有出面。
这次也不例外。
也不知道为什么,每一代高层都会在遇到麻烦的时候妄图她干些什么他们做不到的,同时却本能地觉得她弱不禁风,是个非常鸡肋的工具人——这样的迷之自信。
千年来一点长进都没有。
她叹了口气,礼貌回绝,又挂了电话,走到阳台边上。
往常这个时候正是晒被子的好时候,藤原老太太也会出来和她聊聊天。
现在没有了。她的被子上次差点掉下楼,不敢再拿出来晒了。
活的太久就是会有些孤独,这份孤独永远没办法排解,它对她来说,就像是耳朵上长了颗痣,鼻子上有颗痘痘,看起来很正常,但是痘痘里流着脓水,痣里藏着污秽。
孤独是长命者的癌症晚期,只能挨着痛苦往前走。
因为已经无法放纵生命死去了。
-
凌晨两点。
日原笠子被标注了强提醒的铃声从梦中叫醒。
她立刻接起电话,忍着困意从床上支撑起来,摔了摔脑袋让自己清醒一点,“喂?”
“日原。”
星流安矢子的声音那样虚弱,日原笠子还能听见她身边传来的房屋坍塌声与咒灵的咆哮声。
“救……”
少女的眼睛瞬间变成了苍蓝色,一刹那就清醒过来,从床上消失。
下一秒出现在星流安矢子面前,无下限是一副无坚不摧的盾,直接挡住了咒灵所有的攻击。
攻击撞在无下限上,向四处弹开。强大的气流吹起她耀眼的白发,苍蓝的无情眼看向星流安矢子。
星流安矢子坐在地上。
她背过身在星流安矢子面前蹲下,无比强大的术式将那只特级寸寸碾碎,不留一点残秽。
“死了没有?”
星流安矢子喘了口气,肉眼可见地松懈下来。
她背靠着墙,身上白色的修道服染了大片的红,只有金蓝色的镶边还顽强地让血滴流过,刻下道道血色印记,又滴在地上。她摘下自己头上的温布尔,暗金色的头发披散下来,显得十分狼狈。矢车菊蓝的眼睛看向日原笠子,懒洋洋地抹了把头上流下糊住眼睛的血,嘴角一扬。
“盼我点好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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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调查,被害人星流安矢子承认,是她的教堂里突然诞生一只特级,她被迫迎战,特级来源不明,根据警方日原笠子小姐推断,不排除是外来入侵物种的可能。
目前警方已将被害人进行保护处理。
星流安矢子跟着日原笠子来到她家里。
“咦,居然这么小。”
日原笠子没带盲杖,只好开着六眼回家。闻言,一双苍蓝的眼睛白了她一眼,“不爱呆?不爱呆回去。”
“你那宅子还没修好?那帮高层是不是想抢你宅子啊?”
“……”
日原笠子垂下眼眸。
她眨了眨变回灰色的眼睛,摸着墙走进里屋。
“是我要求太高。”
没有用构建术式,而是要求他们把一座被夷平的山变回原样。
一花一木,一山一水,一屋一瓦。
即便,就算变回原样,也变不回原样。
至少留个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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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8。
咒术界实际上的最高领导人白川天子召集了所有高层。
他们在讨论关于战争的问题。
43票否,57票是。
正当白川天子一锤定音说“帮助军队攻打外国”的时候,是一个敲着盲杖的瞎子走了进来。
所有高层一齐下跪。
瞎子灰色的眼睛那样冷漠,她轻飘飘地说,“如尔等竟敢助那蠢货等一臂之力,吾必将吾所赐之术式尽数收回。”
幕府的计划失败,天皇一锤定音。
只因为唐朝是她的第二故乡。她愤怒于日本的忘恩负义,愤怒于他们冠冕堂皇的理由下阴险的面孔,却囿于咒术师不能参政的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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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最后白川天子和高层们还是私帮了军队。
于是日原笠子言而有信,收回白川家所有人的术式,御四家变回御三家。
而可惜白川天子的阴谋还是得逞了,她帮助军队偷袭了鹰国的港口,最后的最后,两颗核弹在日本落下,其中有一颗,落在了日原笠子的山边。
她的家,被夷为灰烬。
日原笠子没有哭。
爆炸来的太快,她只来得及护住被子。
她看着被炸的,或者说,气化得七零八落的山,心中第一反应竟然是庆幸。
庆幸五条世被五条家偷走了。
日原笠子没有哭。
她感受着面部神经的颤抖,感受着牙齿上下碰撞的“哒哒”声,感受着手臂的肌肉绷紧又放松。
她抱紧了她的被子,眨了眨灰色的眼睛。
把头埋在被子里吸一口气,她慢慢走下山去。
“汝等择死,或缮吾居?”
她穿着黑色木屐的脚,狠狠踏在禅院家主,刚刚上任的最高领导人身上,平时温柔的神色阴狠又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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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流安矢子最喜欢的颜色是金蓝色。但是作为一个神职人员,她往往被要求从头到脚穿着白色。
在日原家借住的时候终于不用再继续一身白,星流安矢子就很高兴地买了点蓝色的布料,又买了缝纫机,再去买了点金子和金线,开始做她的新裙子。
因为她对自己的要求比较高,所以衣服的制作也比较麻烦——所以日原笠子安静的家里从早到晚就全都是她踩缝纫机的声音。
“够了,安矢子,”日原笠子抱着被子走到客厅里,非常冷静,“你要是再踩你那该死的缝纫机我就把你丢出去。
“……我给你也做一身?”
“滚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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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日原笠子用构建术式把星流安矢子的裙子做完了。
“真——好——”
“下——次——还——要——”
“……”
“现在,出去。”
星流安矢子套上了新的蓝金裙子,指了指侧腰带,“日原帮我系一下。”
日原笠子翻了个白眼,给她打了个蝴蝶结。
星流安矢子又问,“镜子呢?”
“瞎子不需要镜子。”
“那你构建一下。”
“……”
日原笠子抬手给她做了面镜子。
星流安矢子在镜子前面转了两圈,看了看裙子背后的凤凰流羽花纹,还有双臂的白金色垂翼。
“日原,要不是知道,我真不觉得你是个瞎子。”
“?”
“哪有瞎子能做出这么精巧的东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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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长街。
灯火通明,有人身披夜色,提着细细的长刀,行往远处。
“夜之呼吸,一之型。”
那女人穿着精巧的木屐,脚下发出“嗒嗒”的步音。
长刀脱手回转,再入鞘。
看不见的咒灵顷刻湮灭。
“群星。”
她身边的空中耀出星芒,点点微光向上升起。
女人的眼尾带着漂亮的深红色,她身着层层色留袖,一头黑发盘起来,仅有一条固定用的小麻花辫是纯白色。
她的眼睛是浅青色的,眼黑和眼白的相连处带着些雪色。
远处走来一个白橡色头发的家伙,她看见了他,停下脚步。
他走过来,朝她一拜,然后露出纯洁的笑容。
“晚好啊,我的北之方。”
她点点头,把刀递给他。
“我们这是,又睡过了几个时代?”
他接过刀,跟着她走,再点点头。
“总之,先去见见老朋友吧?”
他从身后搂住她的腰,一双七彩的眼睛那么迷离。
他笑了一下,问她。
“我的夜姬,你说,他们会想我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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