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春日诗约
苏琅轻平白收人家的礼,心里总是不自在,盘算着找个时间还了这个礼才好,于是对程既简说:“改天我再去医院看看沈太太。”
顺便回个礼什么的。
毕竟是他相熟的朋友,还是得和他提一嘴。
程既简应:“随你。”
事情说完了,苏琅轻犹豫着道:“那我上去了。”
程既简反应淡淡,“嗯。”
转身之前,她又客气了一句:“你路上小心。”
这回程既简没搭腔。
苏玠的电话要到了,沈太太的婚礼不知道还办不办得成。
如此一来,后面应该没什么事情需要联系他的了。
苏琅轻一路回到单元楼,结果碰上电梯日常维修,她叹着气拐进安全通道,稍稍仰着脑袋望着楼梯间,顿时有一种被迫登青天的复杂心情。
她住七楼。
换作平时的状态,七楼也就是蹬一下脚的功夫。
可是今日她外出折腾一天了,乏得很,现在还要爬七层楼,不如直接要她半条命。
就在苏琅轻拼了半条命爬到第五层,即将征服第六层楼梯的时候,程既简来了电话。
她歇了一口气才接起。
那边说:“你之前是不是跟我提过,要我的签名?”
苏琅轻撑着楼梯的扶手,腰骨一僵,是啊,她居然把这件事给忘了。
那边又说:“我还没走远,你要不要下来拿?”
苏琅轻抿着唇,心有余悸地往楼梯下一望,目光一凛,狠心说:“你走吧。”
程既简无语……
苏琅轻说:“电梯维修,我已经爬到第五层了。”
程既简说:“那你加油。”
说完就挂了电话。
苏琅轻站着调整了一下呼吸,然后捏着拳头一口气直冲七楼,魂都丢了一半,最后是头昏脑涨进了屋,两眼无神洗了个澡,四肢无力仰壳躺到床上。
闭眼就睡。
这一觉睡得极沉。
第二天起来,她精神还不错。
不过她上课的时候心怀着愧意,对着小姑娘说:“真是抱歉,老师这两天事情多,把你的签名给忘了,要不下次吧,等下次碰见程导演,我再帮你要。”
小姑娘难言失落,“可是,无缘无故咱们上哪去见程导演啊,又不是路边的野花……”
下次再碰见程导演,那得是猴年马月。
苏琅轻心虚地想,也是,其实平时没什么事,她也见不到程野花的。
又安慰了两句,才把小姑娘哄好。
秦韵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在门口贼头贼脑喊她,“苏老师,你来你来。”
苏琅轻走了出去,“有事啊?”
秦韵挽住她的胳膊,边迈开腿边笑,“走走走,跟我去见个帅哥。”
苏琅轻一听这话就误会了,惊一声问:“什么帅哥?你把唐僧肉带到院里来了?”
秦韵拍她的腰一下,“哪能啊!咱们院里是随便个什么闲杂人等就能进来的么?当这里菜市场啊,逛街呢?”
苏琅轻问:“那又哪来的帅哥?”
秦韵笑盈盈,“咱们院领导的儿子,听说前阵子从国外回来了,今天来了咱们院里。”
苏琅轻又问:“那是来咱们院里做中西文化交流?”
秦韵娇嗔似的瞪她一眼,“好好听我讲。”
苏琅轻只好闭嘴。
秦韵说:“咱们院里不是有一栋旧楼要翻新么?就那个文化馆,之前上面领导一直没有批文下来,那楼也就一直没动,闲置在那了,这下好了,批文下来,政府拨了款,赶巧这领导家的少爷回国,顺势就承了这项工程,人家在国外就学这个的,建筑学。”
苏琅轻漫不经心点点头。
这些和她没什么关系,谁负责工程都一样,帅不帅的那也是人家的事。
秦韵习惯了她这个反应,自顾自地描述:“这不,梁少爷今天过来做现场勘查,顺便在咱们院里边逛了一圈,哎哟,那简直是搅乱一池春水啊。”
眼见着要出楼,苏琅轻问:“咱们上哪去啊?”
秦韵往前面的喷水池一指,“喏,你看那边,就穿浅色西装的那个。”
苏琅轻遥遥望过去,春日骄阳下立着一道颀长身影,周围绿意盎然,独独他一身浅淡,周身浮着一片暖光,越发衬出他的矜贵气质。
他原本垂着眼,在和身边的人谈笑,接着像是不经意之间,目光往楼里淡然一扫,那一眼不带任何情绪,却把苏琅轻盯得心惊肉跳。
她浑身浇了一桶冰水似的,凉了个透。
苏琅轻转身就走。
秦韵赶紧追上去,“怎么就走了?不看了?”
苏琅轻勉强维持着声线的稳定,“看过就行了,我还要上课,哪能一直待着?”
秦韵向来心大,没有察觉她的异样,“算了算了,你呀,一点也不解风情,唱了这么多戏,简直没有一句唱到你心里去。”
苏琅轻没心思和她理论,走廊尽头一拐弯,就和秦韵分道了。
秦韵喊了一句:“下班了一起吃饭去。”
苏琅轻回头应了一声。
下班的时候,苏琅轻埋头收拾着桌上的东西,手机忽然来电话,冷不丁把她吓了一跳,苏琅轻看到来电显示,动作一顿,拿着手机等了片刻才接起来,一边往外走。
一接通却没出声。
那边小心翼翼,“轻轻?听得见哥说话么?”
苏琅轻尽量平静,“听见了,你说。”
苏玠立马清一清嗓子,嬉皮笑脸地问:“忙着呢?”
苏琅轻漫无目的,往大楼外面走,一直踱到喷水池旁,“下班了,你打电话过来,是想好怎么跟我解释了么?”
苏玠叹了一声气,“哎呀,这……”
苏琅轻已经能想象得到他在那边抓耳挠腮的模样,她耐心等着,如果他不打算实话实说,那就最好把谎话扯圆了,但凡让她抓到一丝漏洞……
结果苏玠并没有扯谎敷衍她,却也没有打算老实交代。
他走的是以退为进的路数,“轻轻,哥哥不想骗你,我知道也骗不了你,可是这件事电话里一时半会儿讲不明白,等我回去以后我一定把事情原原本本对你交代清楚。还有,你放心,我现在很好,只是手里头还有点事没处理干净,目前还回不去。”
苏琅轻早知道从他嘴里要不到什么有用的话,听完安静半晌,她问:“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苏玠估算了一下,“怎么也得一两个月之后。”
苏琅轻蹙起眉,“还要这么久?你到底是……”
“别急别急,”苏玠安抚道:“两个月很快的,我有时间会给你电话,之前断联那是因为有一天晚上,我手机充电充太久,它炸了。”
“……”
虽然这种事社会上有过案例,但这话听着就不靠谱。
苏琅轻压根不信他的邪。
他继续:“卡也坏了,这山旮旯地方鸟不生蛋的,买个手机费老大劲了。”
这句话听着还算有点谱。
他山高皇帝远,苏琅轻想审讯他都无处下手,所以也沉住气,不多问,缓下语气来关心道:“你现在怎么样啊?没事吧?”
苏玠说:“放心,我很好,再说了,我要有什么事会找程既简帮忙。”
苏琅轻心想程既简自己够忙的了,这段时间还要被他们兄妹俩使唤来使唤去,这么一想,就有点过意不去。
改天多请他吃几顿饭。
苏玠一提到程既简,又想起一件令他忧心忡忡的事来。
他心里跟猫爬似的,想问清楚,但又不好明着来,于是琢磨着旁敲侧击一下,没想到一开口就露了底,“……你和程既简没什么吧?”
这话没头没尾,苏琅轻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苏玠觉得自己可能表达得太含蓄,直接了点,“就你,他,那什么。”
这话不伦不类的,苏琅轻听得稀里糊涂,“我和他什么?”
苏玠干脆开门见山,嗓子沉沉地问:“他有没有对你放肆?”
苏琅轻闻言,沉默了一阵,说:“好端端的,他为什么要对我放肆啊?”
“没有?你确定?”苏玠很是敏感谨慎。
“骗你这个干什么?”
苏玠放心了些,不过就算有,他现在也追究不了,于是又嘱咐道:“你记得以后离他远点,他这个人你招架不住的。”
苏琅轻有些莫名,有些无奈,“人家又没对我怎么样,哪里谈得上招不招架?”她看一眼腕表,说:“算了不聊了,我下班,要和同事去吃饭。”
苏玠嗯了两声,“去吧。”
正要挂电话时,苏玠忽然叫住她,“我最后说一句。”
苏琅轻等着。
苏玠声音沉稳,拿出了身为兄长的威严来,“两个月后我回去,要是发现你和程既简有点那什么,我告诉你,我是不会同意你们这门婚事的!”
话音一落,通话既断。
苏琅轻被吼得愣住。
这是干什么,青天白日的魔怔了?
苏琅轻拿着准备手机回办公室,隔着一段距离就听见里面欢声笑语,也不知道聊什么八卦这么起劲,她快步进去,一抬头,看见个西装革履的背影时,脚风急急一刹,脸色都变了。
她扭过头往自己的位置走去。
秦韵冲她招手,“苏老师,快过来,梁先生给咱们送了巧克力。”
苏琅轻目光往那边虚虚一晃,扬起个笑脸,又埋下头整理东西。
尽管垂着脸,但苏琅轻依然可以感受到那边直勾勾打过来的一道视线,她头皮都麻了。
接着那人带着笑,说:“改天我请大家吃饭。”
有人客气道:“这哪好意思?梁先生第一次来,按理该是我们请,算是替梁先生接风洗尘。”
苏琅轻没理那边的举棋不定的讨论,收拾完东西拎起包包往外走,打算到门口等秦韵。
她人在外面,也不知道里边儿怎么讨论的,抱着双臂站在走廊的一口窗下,望着楼底的一面湖,昆剧院的春景十分生动别致。
绿水因风皱面,杨柳乘风而起。
一会儿的功夫她就走了神。
有人悄然靠近,声音仿佛咬住了她耳朵,“在看什么?”
苏琅轻浑身一震,往旁边退开了好几步,她脸色并不是太好,带着戒备的神色看着对面的人。
梁酩以泰然自若,笑得和煦,嗓子却冷冷,“你怕什么?那天在医院门口的公交站里,我说过有时间会和你再聚,你看,这才几天,咱们又见面了。”
他抬步经过时,又轻飘飘留一句:“往后这日子长着呢,苏琅轻。”
苏琅轻脸色煞白。
晚上和秦韵吃完饭,苏琅轻心不在焉。
秦韵对梁酩以印象极好,吃饭的时候两句不离“梁少。”
秦韵人前称呼梁酩以做“梁先生”,人后称他“梁少”,她说因为梁酩以是她见过的最风度翩翩的富家少爷。
显然被迷得不知正人君子为何物。
接下来几天,苏琅轻没再见过梁酩以,可即便如此,她也是精神紧绷,提心吊胆,丝毫不敢松懈下来。
后来有两次在走廊里碰见他,她硬着头皮与之擦身而过,把对方视为乌有。
幸而梁酩以暂时没再招惹她,或许是大庭广众之下不方便施展。
时间来到周末,苏琅轻按照原定计划,上午去了一趟医院陪沈太太。
病房里就她一个人,苏琅轻到的时候,她靠着枕头在看书,两人聊了没多久,沈太太忽然说:“苏小姐,能不能陪我去个地方?”
苏琅轻以为她想下楼走一走,想也不想就答应。
沈太太却摇头,“你陪我去海边走走。”
苏琅轻迟疑道:“可是你的脚还没好。”
沈太太很坚持,把身份证医保卡等等证件和单据交给她,拜托她去办理出院手续。
苏琅轻不知道这事靠不靠谱,她拿着这些东西出了病房,先给程既简发了条短信,告诉他沈太太出院的打算。
程既简直接回了电话过来,问她,“怎么这时候想出院?”
苏琅轻说:“沈太太想去海边。”
程既简沉吟半晌,说:“那就带她去吧,我一会儿也过去,注意脚别下地。”
办理出院花了半天时间,医生过来给沈太太做了一遍检查,下医嘱,口头各种叮嘱注意事项,苏琅轻认真听着,一一记下。
出了医院上了一辆出租车,直奔海边。
到了海边的平地上,苏琅轻扶着沈太太下车,又把拄拐拿下来,支在沈太太腋下,自己扶着她的另一条胳膊。
眼下并非节假日,海边没什么人,但是风大。
沈太太指着不远处便利店门前的遮阳伞,说:“去那里坐一坐。”
苏琅轻扶着她过去,又到便利店买了两瓶饮料,坐下来和沈太太聊了一会天,时不时看一下腕表的时间。
沈太太注意到了,笑着问:“你今天是不是有其他安排,耽误你时间了?”
苏琅轻说:“没有,我……”
说着目光往前一移,看见了十米开外的程既简,他今天穿了一件浅蓝色衬衫,衬衫领口松散,步子不紧不慢,朗朗日光之下,连眉宇神态都显得懒淡无谓,好似没睡醒。
她想起刚才和他打电话,听他那嗓音,好像确实有点发软。
大周末的,她把人吵醒了?
程既简一到,车钥匙往桌上一撇,勾了一把椅子出来坐下,懒懒靠着椅背,“什么打算?”
沈太太讶然地看着他,“你怎么也在?”
程既简说:“想看海看吧,我陪你,她一个小姑娘你为难她干什么?你在外面有点什么事,她可担不起责任。”
苏琅轻捏一捏矿泉水瓶,心想我奔三的人了,可不是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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