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银翼浮屠
唐泽从昏睡中睁开眼睛的时候，夜色中的绯红还没有消失。
他抿了一下嘴唇，舌尖还有吞咽药丸时残留的淡淡苦涩味道。
随即他又轻微挪动了一下身体，发现肩膀、胸口、腿骨上的剧痛，都已经减轻了许多。
很快，唐泽就撑着座椅扶手，缓缓坐起身来，他转过头，目光在车厢里扫视了一圈。
车上所有的乘客，全部都静止不动，表情都凝固在双面尸鬼攻击的那一刻，惊恐而慌张，就像是被囚禁在了时间里。
当目光扫过班车最后一排乘客的时候，唐泽心里一阵惊骇。
她怎么也在这里？
在夜班车最后一排，唐泽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是一个娇嫩少女，穿着一身蓝白校服，皮肤白皙如雪，气质异常出众。
但是此刻，她和所有的乘客一样，张着嘴，捂着脸，线条娇柔的脸上，凝固着惊恐的表情。
这个娇嫩少女，不是别人，正是晚上唐泽刚刚才见过的女同学，邹晚雪。
看到邹晚雪也在车上，唐泽心里顿时一阵后怕。
几个小时前，他还暗暗发誓，一定要保护好这个美好的女孩子，今晚要是他和那些青铜使徒们再晚来一分钟，恐怕邹晚雪就已经被双面尸鬼的獠牙刺入脖颈，吸干血液，成为一具干尸……后果简直可怕到让他不敢想象。
幸好他们来的及时，才让邹晚雪完好无损地活了下来，或许今后她永远都不会知道，今晚保护她的人里面，其中有一个人就是唐泽，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一切安好。
看到这一切，想起临出发前，雷三藏说的那句话“过了今夜，您就不会再有这样的问题了”，唐泽突然就理解了。
当时他还觉得侵蚀者是无辜的，不应该随意猎杀，现在看来，这些侵蚀者身上，只有杀戮的意志，简直毫无人性可言，他们手上不知道沾染了多少鲜血，实在是死有余辜。
“今晚的猎杀也该结束了，就让他们来清理战场吧。”
车窗外，突然传来一个成熟稳重的声音，唐泽听得出来，这是守望者雷三藏的声音。
“好，我放出信鸦通知他们。”这个声音年轻而有磁性，像十七八岁的少年。
唐泽也听了出来，这是那个骑士鹿小铠的声音。
紧接着，唐泽又听到一只信鸦扑棱着翅膀，疾速飞向夜空的声音。
“怎么样，老雷，今晚你们杀了多少个？”信鸦飞出去后，鹿小铠紧接着问道。
“七个，多亏了壹號，这位机械老弟今晚的表现很出色。”
壹號？唐泽又听到了一个陌生的称谓。
但隔着车厢，唐泽大致能推测出来，雷三藏口中说的这个“壹號”，应该就是那个跟他一起组队猎杀侵蚀者的铁甲机械武士，原来他们给这里的机械武士，都取了名字或者编了号。
“哈哈，我杀了十二个，比你多五个，终于算是赢了你一回。”鹿小铠兴奋地说道。
言语之间，好像猎杀侵蚀者这件事，就跟砍柴一样随意。
“小铠，你这进步，怎么会这么快？你父亲要是知道了，一定会为你感到骄傲的。”雷三藏惊喜说道。
“是吧……”说到这里，鹿小铠原本兴奋的语气，渐渐黯淡了下去，“都三年多没有通过信了，但愿是吧。”
在班车座椅上靠了一会儿，唐泽觉得自己之前因为杀戮而流失的体力，渐渐恢复了很多。
他准备下车，去跟青铜使徒们多了解一些情况，但他下了车，刚走到破裂的车门外，就看到三个银色的身影，正在从半空中俯冲下来。
那是三个拥有银色双翼的机械武士，此刻他们的巨大银翼都已经迎风张开，他们身披银色盔甲，在黑色的云层下急速滑翔，就像是三个从天而降的神明，壮观，优雅，而又神秘。
如果这时候，有家园世界的普通凡者在场，一定会大声惊呼：“卧槽，这也太他妈的帅了吧！”
唐泽很快就反应过来了，那是三个飞行的银翼浮屠。
在青铜使徒们藏身的九鹿阙楼的仓库里，唐泽见过他们。
但与当时他们萎靡不振的样子比起来，现在的银翼浮屠，已经完全是另外一幅模样，看来他从裂境带来的银髓，应该起了很大的作用。
同时，唐泽也想起了另外一个人，另外一个没有到场的青铜使徒，天境机械师，铁一墨。
今晚的猎杀，虽然他本人没有到场，但是他操纵的银翼浮屠，却悉数到场了。
三个银翼浮屠穿过绯红，降落到祁月渊制造的“滞域”中心，优雅地收起银色双翼，然后快速分散到三个方向，开始像三个清洁工一样，低着头，仔仔细细地在地面上搜寻了起来。
地面上到处散落的断肢、碎骨、头颅，都被他们一一捡起来，装进随身携带的黑色油布包里。
更让唐泽惊讶的是。
就连地上散落的双面尸鬼的内脏、碎肉，还有渗入到黄土里面的血水、脑浆，他们也都处理得干干净净，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迅速清理完战场，三个银翼浮屠收起白色的油布包，咔咔咔咔，展开背后的双翼，直接从原地起飞，疾速冲向苍穹，又像神明一样消失在了茫茫夜色里。
“如果不把这些痕迹都处理干净，有可能会给家园世界的普通人造成恐慌。”雷三藏走到唐泽身边，轻声说道，“秽物和我们青铜使徒的存在，在这个世界是绝密的。”
“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说，我们这个世界的人，时时刻刻都在被保护着，但他们却什么都不知道。”唐泽说道。
“是的，其实这样也好，不知道我们的存在，他们就会少很多恐惧，他们会永远相信这个世界是美好的，他们对这个世界的认知，也永远都不会被颠覆。”雷三藏说道。
“这就是你们想看到的吗？”唐泽问道。
“是的，这就是我们青铜使徒和整个裂境世界存在的意义！”雷三藏的回答，斩钉截铁。
“那这一车人怎么办？他们都亲眼看到了双面尸鬼，他们迟早都会醒来的，他们会保密吗？”唐泽指着身后的夜班车，非常担忧地问道。
“这个您不用担心，我们的星筮者会处理好的。”
“到了明天，他们只会记得这里发生了一场车祸，不会有人记得这里有侵蚀者出没的。”雷三藏说道。
听到这话，唐泽把目光投向了不远处的祁月渊，发现她正高扬着头，裙裾飞扬，纤细手指在不停地拨弄头顶的绯红星盘，同时嘴里还念念有词：
“方星巡镇，必因常度，填星候晨，苟或盈缩，众星被曜，因水转光……”
随着星盘转动，随着咒语念出，祁月渊周围的绯红光芒突然涌动起来，瞬间笼罩了整个班车的车身。
随即那光芒越来越盛，越来越浓，然后就像液体一样流进车厢，轻盈覆盖在车厢里的每一个人身上。
紧接着，每个人的额头上，都伸出了一缕缕晶莹剔透的白色细丝，细丝与绯红光芒不停地纠缠、融合，片刻后又消失不见。
下一刻，班车上的所有人，都开始胸口不停起伏，开始有节奏地呼吸起来。
随即人们脸上的表情，也渐渐从惊恐恢复了正常，然后都慢慢闭上眼睛，像婴孩一样进入了沉沉的睡眠。
所有人都睡着了。
就好像今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没有杀戮，没有血腥，没有诡异，没有时间的停滞，也没有拼死的守护，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我已经修改了他们的记忆，他们会忘记今晚发生的一切诡异。”
祁月渊收起了她的“滞域星盘”，迈着修长白皙的美腿，款款来到了班车旁边。
“就算隐隐约约记得什么，他们也一定会觉得那都是梦境，而根本不是现实。”祁月渊继续说道。
她脸上浮现的神情，虽然略显疲惫，却又透着妩媚和自信。
唐泽觉得不可思议。
但自从上次见识了公孙红奴可以织造意识的能力后，对于一个天境星筮者，能够轻易修改别人记忆这件事，他在心理上，已经变得可以接受了。
“今晚还真是多亏了你啊，尊贵的唐泽行者，要不是你守住了我的防线，不然我可能就死在这里了。”祁月渊看向唐泽，妩媚一笑。
“其实我也没做什么，主要还是你们配合的好。”唐泽一阵自谦。
紧接着，他又看到，鹿小铠搬着班车司机干瘪的尸体，放回到了驾驶位上。
看到班车司机的尸体，一旁雷三藏脸上的表情，突然显得非常落寞。
他看向唐泽，用十分遗憾的口气说道：
“惭愧啊，唐泽行者，已经很多年了，我们一直都在不遗余力地守护这座城，但也不是每一次都会成功，也不是每一次都会万无一失啊。”
刚说完话，几滴鲜红的血珠，就顺着雷三藏的右手虎口流下来，渗到了黄土里。
看到这个，唐泽怎么也没想到，为了守护狄城这趟夜班车上的几个人，雷三藏这个已经修习到天境的守望者，竟然受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