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白头之约
在接下来的三天里，吴琦伟的消沉进一步加剧，整天只管窝在房间里发呆。
他的身体以肉眼可见速度变得越来越消瘦，憔悴的脸上只剩下一片冷漠，完全不见半点神采。
陆明英苦苦劝他起来活动，得到的不是沉默，就是敷衍的推辞。
第三天下午，陆明英特意做了吴琦伟喜欢的刀削面送来，耐着性子道：“琦伟，我知道你心里难过，但是已经三天没有吃东西，再这样下去你的身体可就垮了，你就当帮我一个小忙，把这碗面饭吃了，好吗？”
吴琦伟有气无力地道：“我不想吃，你别管我了。”
陆明英强行压制住心中的怒火，耐着性子道：“我知道你身体不舒服，这样吧，你不想起来就别起来，我来喂你。”说着夹起一筷子面条送到了他嘴边。
吴琦伟烦躁地道：“我说了我不想吃。”手臂同时猛然挥出。
饭碗撞到了陆明英的胸口又滑落在了床沿上，最后掉落在地，发出了哐啷一声响，碗里白花花的面条、菜花和带着油腻的汤汤水水，将床头、地面弄得一片狼藉。
陆明英保持着一手端碗一手拿筷的姿势，浑身颤抖眼睛蓄满了泪水，仿佛一座随时都有可能垮塌的大坝。
吴琦伟见状对自己的粗鲁举动后悔不迭，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嘴唇张开又合上，合上又张开，最终嗫喏道：“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他的这句话如同炸开大坝的最后一个导火索，陆明英手中的碗筷随即掉落，“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吴琦伟急忙坐了起来，讪讪道：“对不起，明英，你听我说。”
陆明英却不给他这个机会，捂着嘴巴转身跑了出去。
想起这段时间她对自己的悉心照料，吴琦伟又是惭愧又是心疼，急忙追了出去。
陆明英一把推开院子大门，冲了出去。
吴琦伟一边追一边叫道：“明英，等等，你听我说。”
听见他的呼喊，陆明英加快了脚步向着远处奔去。
吴琦伟连日来水米未进，很快眼冒金星，眼前阵阵发黑，只好停住脚步拄着膝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陆明英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巷子的拐角处。
吴琦伟稍稍恢复了些气力，赶忙硬着头皮一边呼喊，一边继续去追。
然而一直等他追到巷子口，始终再没有见到陆明英的身影。
望着眼前的车水马龙，吴琦伟顿时傻了眼，只好跑到两侧的店铺，打听有没有人见她朝哪边去了。
店员认得他是巷子里的居民，鄙视之余非常不耐烦地说不知道。
吴琦伟突然想到陆明英的手机或许在家中，急忙冲回武馆，推开陆明英的房间，掏出自己的手机拨下她的号码。
优美的铃声在梳妆台上的包里响起。
吴琦伟连忙冲到跟前，掏出手机点亮屏幕。
然而“请输入密码的提示”却再次让他傻了眼。
吴琦伟颓然放下手机，思来想去却都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只好暗暗祈祷陆明英冷静下来后自己回来。
经过这一番折腾，头脑中的眩晕越发强烈。
吴琦伟不敢再硬撑，急忙来到厨房。
陆明英下的面基本上没动。
吴琦伟挑了一碗干面狼吞虎咽地吃完，赶忙来到了院门口等待。
夜晚的城市亮起了耀眼的灯光，远处高楼上的灯火，在冬日的迷雾中若隐若现，如同天上的星辰。
吴琦伟却毫无心思欣赏这美丽的夜景，焦急地来回踱步不断看向路口。
然而将近一个小时过去，依然不见入陆明英的踪影。
吴琦伟心想：“明英平时跟自己的同学亲戚少有往来，在这里似乎举目无亲，那她能去哪的？如果是我，按照现在的情形又会去哪呢？”
顺着这个思路，吴琦伟突然想起自己十三岁那年因为逃学被爸爸打得半死的经历。
那天也是这样一个寒冷的冬天，只不过西北的冬天要更冷一些。
当时他刚刚从家里逃出，北方呼呼地刮着，天上下着鹅毛般的大雪。
想到老师的刻薄嘲讽，同学的肆意欺侮，爷爷的暴虐毒打，父亲的冷漠绝情，他感觉天地之大，根本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地，自然而然地就来到了母亲的坟墓跟前……
想到这里，吴琦伟眼前一亮，连忙收起了对往事的遐想，冲到了巷子口伸手拦车。
四五分钟过去，一辆出租车终于停下。
吴琦伟连忙道：“师父，仓山公墓，快！”
司机明显有些惊讶，道：“大半夜的，你去那里干什么？”
吴琦伟怕对方不愿意去，只好撒谎道：“我是那里的工作人员，有重要的东西得回去取一下。”
司机依然将信将疑，歉然道：“不好意思了，那里太远了。”就要摇上车窗。
吴琦伟不敢再待，一把拉开车门，不容置疑地怒吼道：“我有十万火急的事，开车！”
他此时功力虽然远没有恢复，这一声吼却也不是一个普通人能够承受。
司机被他的凶狠吓住，半晌才反应过来，只好道：“好，好，你系好安全带。”
此时正值晚高峰，车子一路走走停停，又过了将近一个半小时才来到了城市西南郊区的仓山公墓。
此时管理人员都已经下班，整个墓区静悄悄地听不见一点声音，半山上银灰色的墓碑在夜晚的幽光中反射着瘆人的微光。
吴琦伟看看左右无人，一个箭步跳过了公墓门口一人高的铁门，向着陆长峰的坟墓赶去。
北风呼啸，冷月榕榕，银灰色的墓碑上一张张照片清晰可见。
吴琦伟感觉像是无数双眼睛正在看着自己，一时间头皮发麻，可是自从陆长风下葬之后他还一次都没有来过，已经想不起了具体方位，只好凭着模糊的印象，一个接一个的对着墓碑上的照片寻找。
经过了将近一个小时的搜寻，吴琦伟依然没有找到陆长风的照片，但却终于在一片半山坡上瞥见了陆明英黄色的毛衣。
只见她跪坐在冰冷的墓碑跟前，一手搂着石碑，一手抚摸着上面的照片，泪流满面，喃喃地道：“爸爸，我好想你！”
吴琦伟看着她平安无事这才松了口气，急忙放慢脚步，躲到了附近一个墓碑后面。
陆明英继续喃喃道：“爸爸，我的身子已经糊里糊涂地给了那个人。”
吴琦伟一听这话心中大惊，不无酸涩地心想：“那个人是谁，难道是罗正雄？”
没等他想个所以然，只听陆明英继续道：“可他心里眼里只有那个紫苏，而我却已经放不下其他的男人，爸爸，你说我是不是很傻？”
听到这里，吴琦伟脑袋轰地一下，那晚酒醉后的美梦，那天早上陆明英奇怪的举动，如同万花筒一般从他脑中快速闪过：“怪不得那个梦是那样的真实，怪不得明英会那样的愤怒委屈，唉，我真是个混蛋，笨蛋，猪头。”
正在他暗暗自责的时候，“砰”的一声响突然传来。
吴琦伟吓了一跳，慌忙抬头看向陆明英，只见她额头上鲜血汩汩流下，而墓碑的棱角上则是血迹斑斑，显然刚才发出的声音就是她的额头与墓碑相撞造成的。
陆明英摇摇晃晃地站在墓碑前，状若癫狂地道：“爸爸，我这就来陪你。”弓起身子就要再次撞向墓碑。
吴琦伟吓得魂飞魄散，急忙一蹬地面，如箭一般射出，挡在墓碑前面。
陆明英一头撞进了吴琦伟的腹部，心中一凛，豁然抬头。
吴琦伟急忙抓住她的肩头，又是怜悯又是愧疚地道：“明英，你这是干什么？”
陆明英看见他却是如同见到蛇蝎一样，猛然向后倒退，又惊又怒地道：“你来干什么？你给我走开！”
吴琦伟缓缓道：“明英，我对不起你，那晚的事情你怎么不知道跟我说？”
陆明英嘶吼道：“说什么，说你酒后强奸了我，而我居然傻乎乎地没有反抗吗？”
吴琦伟知道陆明英不会说谎，那么她失身于自己，必定是出于自己的强迫，想到这里心中更加自责，结结巴巴地道：“对不起，对不起，我玷污了你，该死的人是我，你千万不能再作贱自己了。”
陆明英红着眼睛道：“你心里既然已经有了别人，为什么要来招惹我？”
吴琦伟知道她这是对自己与甘紫苏的关系心怀芥蒂，急忙道：“你不是想要知道我和紫苏之间发生的事吗，我全部讲给你听。”
陆明英声嘶力竭地道：“你放过我吧，我不想听！”转身就向着墓区深处跑去。
吴琦伟急忙住陆明英的去路，紧紧将她搂入怀中。
陆明英一边挣扎，一边哭喊道：“放开我，放开我，你这个流氓！”
吴琦伟无法可想，突然将自己的嘴唇印向她苍白的小嘴。
陆明英疯狂挣扎。
吴琦伟紧紧抱住不放。
陆明英挣扎着腾出手来连抓带掐。
吴琦伟如同没有知觉的机器人，既不反抗也不放手，死死将陆明英搂住，疯狂亲吻她的嘴唇。
陆明英耗光了力气终于停了下来，边哭边道：“为什么这样对我，你为什么这样对我？”
吴琦伟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以后要好好珍惜你，爱护你，照顾你一生一世。”
陆明英哽咽道：“不，你放开我，我不需要你的怜悯。”
吴琦伟脸盲道：“这，不是怜悯，我其实也一直喜欢着你。”
陆明英激动地道：“骗子！你那天刚刚说过，紫苏才是你最爱的女人。”
吴琦伟道：“请你给我一个机会听听我们的故事，听完再说我是不是骗子。”
陆明英对两人发生的事情的确很好奇，便没有再吭声。
吴琦伟望着天上的冷月开始了自己的讲述：“那是去年初冬的一个晚上，我当时为了逃避校霸的迫害，辍学在朔北区周庄村一个网吧打工……”
陆明英渐渐被两人传奇的经历吸引，不知不觉停止了哭泣，沉醉到了他们的故事世界中。
吴琦伟一直讲述到自己来武馆之前，为了避免陆明英还有疑虑，连自己和孙菲雅的交往经过也简略地讲了一遍。
陆明英不由感慨道：“这位甘警官既有菩萨心肠又有霹雳手段，当真是一代奇女子，难怪你会念念不忘了。”
吴琦伟唏嘘道：“紫苏的确是个了不起的奇女子。”
陆明英幽幽地叹了口气，不无自卑地道：“我要有她一半的心智，爸爸也不用死，我们武馆也不会被敌人烧成这样了？”
吴琦伟道：“不是的，你不要这么说，紫苏自然很好，可你也不差你，在我心目中，如果她是一团敢于照亮一切黑暗的烈火，那你就是能够治愈一切伤痛的纯洁天使，我去年刚刚回到容海市，要不是有你的一饭之恩饿也该饿死了，还有后来离开医院之后要不是你好心收留也必定会流落街头，正是有你这样的天使我才没有对人生绝望，才能一路走到现在。”
听了他的夸奖，陆明英却殊无欢喜之意，幽幽地道：“我在你心目中就只是一个烂好人吗？”
想起她之前对着陆长风墓碑说过的那些话，吴琦伟如何不明白她的心意，急忙道：“我喜欢紫苏也喜欢你，现在紫苏已经不在了，你千万要好好的，不然我也只好随你们而去了。”
陆明英伸手捂住他的嘴巴，急忙道：“你不要胡说，我们都要好好的。”
吴琦伟笑道：“对，我们都要好好的。”说着搂住她的脖子再次亲向了他的小嘴。
陆明英这次没有抗拒而是温柔回应。
等到两人亲着筋酥骨软，气喘吁吁的时候，陆明英一把推开吴琦伟道：“琦伟，我是清白人家的女儿，我们没名没分，那天晚上却被你那样已经很过分了，不能……不能再当着爸爸的面这样了。”
吴琦伟正色道：“明英，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放心，我一定要把你明媒正娶回家，在此之前绝对不会再轻薄于你。”
陆明英娇哼道：“讨厌，谁说要嫁给你了？”
吴琦伟道：“好，那我们就重新开始，我好好追求你，让你高高兴兴心甘情愿地答应嫁给我。”
陆明英道：“那就看你的表现了。”
天气越发寒冷，两人的头顶也被湿冷的潮气浸染。
陆明英只穿了件厚毛衣就跑了出来，此时更已经湿透，忍不住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吴琦伟连忙脱下自己的羽绒服给她披上。
陆明英连忙道：“不行，我穿上你怎么办？”伸手就去脱衣服。
吴琦伟急忙按住她已经伸到了肩膀的双手，笑道：“你别忘了我可是大西北的人，这点小小的寒冷对于我们西北人而言简直就是小菜一碟。”话音刚落自己忍不住也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陆明英没好气地噘起嘴道：“就知道吹牛皮，一点也不爱惜自己，你这个样子怎么来照顾我。”
吴琦伟连忙转移话题，道：“天冷了我们回去吧，要是冻坏了你，师父该怪我了。”
陆明英暂时忘了衣服的事，道：“回去就好好吃饭，再敢把碗给我打了，我就打破你的脑袋。”
吴琦伟装作害怕的样子抱着脑袋道：“哎哟，师姐，脑袋上全是骨头，打起来太疼，能不能打我屁屁？”
陆明英笑道：“那我现在就满足你吧。”说着朝他的屁股上抓去。
吴琦伟装作害怕的样子瑟缩尖叫道：“哎呀不好，振夏武馆的陆女侠耍流氓了，谁来救救我呀！”说着向远处跑去。
陆明英笑着追了过去，路过父亲的墓碑时，不由自主地停了下，神色凝重地面向墓碑。
吴琦伟转头发现也收起了嬉皮笑脸，神色凝重地回到墓碑跟前。
陆明英轻轻地抚摸着照片道：“爸爸，对不起，给你添堵了，你放心吧，我这下不难过了。”
吴琦伟走到陆明英旁边搂住她的肩膀，正色道：“师父，对不起，这些天让明英受了委屈，不过你放心，这种情况以后不可能再出现，从今往后，我必定尽己所能，让她天天开心。”
听着他的话语，陆明英双眼化作了两汪秋水，温柔地将自己的脑袋枕到了吴琦伟的胸口上……
在接下来的十几天里，宏图公司那边依然没有任何消息，要不是满院子的残垣断壁提醒，吴琦伟几乎以为之前发生的惨剧只是一场虚幻。
想到自己对陆明英的承诺，他不敢掉以轻心，隔个两三天就打电话给刘志渊，询问对宏图公司幕后黑手的调查进展。
刘志渊听起来很忙但语气轻松，每次都告诉他针对宏大的调查正在稳步进行。
最后一次询问时，刘志渊告诉他，木永春已经重新被抓捕，很快就会因为故意纵火，过失致人死亡，领导黑社会等多项罪名被提起公诉。
吴琦伟听得激动莫名、不能自已，在征得刘志渊的同意后，立刻讲这个消息告诉了陆明英。
听到仇人终于可以伏法，陆明英喜极而泣。
吴琦伟好说歹说地哄了半天，她才渐渐破涕为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