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理念之争
“络腮胡”连连答应,指挥手下带着小和尚正要离开,旁边突然传来一声娇喝“等等!”
吴琦伟回头一看,却原来是甘紫苏。
瘦小士兵客气地道:“不知道小姐有什么指教?”
甘紫苏径直走到小和尚跟前,俯下身子柔声道:“告诉姐姐,他们为什么抓你?”
没想到小和尚居然能懂得大夏语,一脸痛苦地道:“我……我奉师父的命令上街来买吃的,这些人无缘无故地就要把我抓走,我咬了他们一口就赶忙跑,结果他们就追我到这儿来了。”
甘紫苏起身冷冷地看着瘦小士兵道:“他说的是实话吗?”
瘦小士兵道:“什么无缘无故,我们抓人可是有原因的。”
甘紫苏冷冷地道:“我倒想听听是什么原因。”
瘦小士兵道:“因为他们是崇拜邪神的异教徒。”
甘紫苏一听他又提起了异教徒三个字,心中反感更增,冷冷地道:“我不想知道他崇拜什么,我只想知道他到底犯了哪条法律,是杀人了还是放火了?”
瘦小士兵愣了一下道:“杀人,放火?这个……这个……这个倒好像没有。”
甘紫苏紧接着问道:“那他是偷东西了,还是奸淫妇女了?”
瘦小士兵颇有些心虚地嗫喏道:“也……也没有。”
甘紫苏道:“哦,那倒是奇了怪了,既然他什么坏事也没有做,也没有伤害到任何人,你们为什么要抓他?”
瘦小士兵想了一下,一脸理所当然地道:“因为他是异教徒啊。”
甘紫苏没想到问了一圈又回到了原点,顿时被他的回答气得哭笑不得,道:“我明白了,这么说来就不是他在干坏事,而是你们在干坏事了。你们总司令向来以仁义自许,我很想知道是谁给你们的胆子,让你们在街上随意抓人的?”
瘦小士兵道:“就是总司令啊,他命令我们把全城所有信奉邪神的人全部都抓起来,敢有反抗的格杀勿论。”
甘紫苏觉得以曼苏德的精明,不可能下这么损人不利己的命令,当下不容置疑地道:“我非常了解你们总司令的为人,他不可能下这么荒唐的命令,我现在给你们一个机会,立刻放了这个小和尚,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瘦小士兵不敢自作主张,连忙将甘紫苏的话转述给“络腮胡”。
“络腮胡”听完之后脸色大变,一改刚才的客气崇拜,一脸愤怒地道:“不行,我们绝不放人。”
吴琦伟对他的回答非常意外,道:“为什么不行?”
他这句话很简短,“络腮胡”不用翻译也能听清楚,立刻对着瘦小士兵叽里呱啦地讲了一大串。
瘦小士兵随即将“络腮胡”的话转述了出来:“我们排长说,彻底铲除异教徒是我们天方弟子的神圣职责,也是总司令刚刚颁布的命令,这一点不容置疑,如果你们非要救这个和尚的话,就从我们的尸体上踏过去。”
甘紫苏和吴琦伟互相对视了一眼,均被“络腮胡”的这个回答震惊。
看着“络腮胡”和手下们决绝的神色,吴琦伟不由生出退缩之意,向甘紫苏道:“甘姐,要不还是算了吧,我们是曼苏德的客人,人家的内政事务还是不要插手得好。”
甘紫苏生性倔强,却是最见不得不平之事,这些人坚决不许的态度,没能使她屈服,反而激起了她的逆反心理。
她冷冷地道:“路不平有人踩,我不管什么异教徒不异教徒的,既然你们说抓人是曼苏德的命令,那我们现在就一起去见他,我倒要当场问问,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瘦小士兵见事态闹大不敢怠慢,连忙将甘紫苏的话翻译给“络腮胡”。
“络腮胡”一听这话也来了火气,又是神色激动得一阵叽里呱啦。
瘦小士兵挺起胸膛,再次将他的话转译出来:“我们排长说他敢对真神发誓,我们就是在奉命行事,他愿意跟你前去找总司令对质。”
甘紫苏并不知道曼苏德在哪里,便道:“好,你们来带路,我们现在就去找你们的总司令。”
“络腮胡”转身离开,按着小和尚的两名士兵,粗暴地将他提起就要跟上去。
甘紫苏忽然道:“等等!”
“络腮胡”不耐烦地回过头来,用疑惑的目光看着她。
甘紫苏冷冷地道:“你们就这样走了吗?”
瘦小士兵道:“不知道您还有什么指教?”
甘紫苏一指小和尚还在流血的小腿道:“就算他真有罪,也要等审完再杀吧,还没等见到你们的总司令,你们就要先放干他的血吗?”
“络腮胡”心不甘情不愿地为小男孩包扎了伤口,并指派一个身强力壮的手下将他背起。
众人穿过狭窄逼仄的城区街道,跨过主城正北的另一座小桥,便来到了自由军在萨比亚城的司令部所在之地。
这里戒备森严,一过小桥,连司令部的大门都没看到,就有岗哨拦住了他们的去路,严厉盘查他们的身份。
“络腮胡”小心翼翼地报上了自己的番号和身份,怎奈他的身份过于低微,直接被守卫拒之门外。
甘紫苏见状又报上自己和吴琦伟的姓名。
守卫也听说过他们两人的事迹,一边客气地将他们引导到旁边临时休息用的凉棚下,一面进里面去通报。
十几分钟过去,一个年轻英俊的警卫带着刚才进去报告的卫兵出来,向着两人客气地道:“总司令有请,两位请跟我来。”
甘紫苏吴琦伟上前,“络腮胡”见状也要跟上去。
警卫眉头一皱道:“你是谁?”
“络腮胡”连忙上前道:“长官好,我是第7师25团3营2连一排排长马赛尔。”
警卫对他这一串长长的头衔显然并不是很在意,毫不客气地道:“你来这里做什么,总司令日理万机,是谁想见就能见的吗?”
马塞尔一时无言以对,尴尬地看向了甘紫苏。
两人的这些话都是用阿比干语进行的。
甘紫苏虽然听不懂,但也看出了警卫似乎不太欢迎“络腮胡”,便解释道:“我有些事情要和他对质,请你行个方便让他一起进去。”
警卫微微犹豫了一下道:“好吧,既然甘小姐开口了,那你就一起跟进去吧,但其他人就不要跟来了。”
吴琦伟、甘紫苏和“络腮胡”三人跟着警卫,沿着青石板铺成的小路疾步向前。
只见道路两边名花异草遍地,风光优美秀丽,与山下街道的脏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回想起这数个月来随处可以见到的荒郊野岭和残垣断壁,吴琦伟不禁生出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又是三四分钟过去,一座高大的石拱门出现在眼前。拱门高七八米、宽四五左右,通体采用褐色的花岗岩雕刻而成,门两侧的石柱上刻满了样式繁复的神话故事浮雕,显得威严壮丽,气势非凡。
带路的青年警卫似乎身份不凡,拱门跟前的四名守卫见到他立刻立正敬礼。
青年警卫威严地还了一礼,带着三人继续向前。
拱门后面,无数高大的灰白色建筑星罗棋布地散落在半山的红花绿树之中,显得异常壮观。
甘紫苏调侃道:“你们总司令倒是挺会享受的嘛。”
青年警卫解释道:“这里最早是西方马斯顿帝国东征时建立的格里斯神庙,前些年被伪政府东南战区征用为司令部。总司令看上这里倒不是为了享受,主要是这里地近北山,可以有效防御敌军的轰炸,安全方面比较有保障。”
甘紫苏刚才说出那句话,确实有暗讽曼苏德作威作福的意味,听侍卫这么客客气气地一解释,倒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便没再说什么。
侍卫领着两人一路穿廊过堂,又走了五六分钟,来到山庄西北方向半山腰,一排整齐排列的窑洞前面。
窑洞前面是块百十来平方米的平整台地,周围被寸草不生的灰色岩石覆盖。站在这里回头望去,整个山庄和山庄下面的萨比亚城尽收眼底,视野极佳。
警卫一指最中间的一孔窑洞道:“这里就是总司令办公的地方,两位请稍等,我进去通禀一声。”
甘紫苏定睛看去,只见窑洞入口狭小仅有一窗,看起来比山中临时基地的住所也强不到哪里去,有些不可思议地道:“你说你们总司令就住在这里?”
警卫理所当然地道:“是啊,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曼紫苏心想:“这里有的是豪华的别墅,曼苏德却选了这样一个小小的山洞办公,骤然富贵而不忘根本,看来他的脑子还很清醒。”脸色一缓,道:“没什么,就是随口问问”
警卫点点头进了窑洞,不一会儿工夫出来,恭恭敬敬地道:“总司令请两位进去。”
吴琦伟跟入山洞,只见门对面一张大大的书桌背后,曼苏德正在埋头奋笔疾书。
看见三人进来,曼苏德放下笔伸了个懒腰,笑道:“刚写了封信,让你们久等了。”
吴琦伟连忙道:“您客气了。”
“络腮胡”入伍至今还没有这么近距离的接触过曼苏德,激动得两股战战面红耳赤,连忙立正敬礼。
曼苏德笑道:“不必拘束,到我这里来就是客人,你们先请坐下,我给你们泡茶。”
甘紫苏吴琦伟在书桌侧面的条椅上坐下,“络腮胡”却如同犯错了小学生一般,仍然紧张不安地僵立当场。
曼苏德不容置疑地道:“叫你坐你就座,男子汉大丈夫,婆婆妈妈的干什么?”
“络腮胡”吓得一个哆嗦,颤声道:“是,不过不过手下位卑职浅,实在……实在不敢,我……我站着就好。”
曼苏德脸一板道:“有什么不敢的,没有你们在前线出生入死,哪有我军的节节胜利,而且我军向来强调官兵一致,你这么站着是不是想让我陪着你?”
“络腮胡”感动不已,连忙道:“好,我这就坐下。”屁股尖轻轻挨着条凳边缘正襟危坐。
曼苏德安顿完“络腮胡”,冲了三杯茶端到吴琦伟三人面前的矮几上放下,微笑道:“我最近忙于公务对两位多有疏忽,不知你们最近休养得怎么样了,我派去的人有没有什么照顾不周的地方?”
见他日理万机还不忘关怀自己,吴琦伟不禁有些感动,连忙道:“我们很好,多谢您的关心。”
甘紫苏怒气也大为减弱,但转念想起还等在外面的小和尚心中一凛,心想:“这曼苏德在笼络人心方面真是一把好手,我得主动出击,再任他忽悠下去,只怕我也要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清了清嗓子道:“总司令,其实我们今天来找您,是有件事情需要向您核实的?”
曼苏德回到书桌后缓缓坐下,道:“ 哦,甘小姐尽管说,我知无不言。”
“我今天出来散步,”甘紫苏指着“络腮胡”道:“遇到你的这位手下,正在大街上带人抓捕和尚,请问这是不是您的命令?”
曼苏德不以为意地道:“没错,是我下的命令。”
甘紫苏没想到他居然痛快承认,不由眉头一皱,强忍着心中的不悦道:“不知道您为什么要下这样的命令,按说你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应该知道这么做很不妥吧?”
曼苏德一听这话脸也拉了下来,不悦地道:“甘小姐可能不了解这里面的情况,我这么做也是有充分理由的。”
甘紫苏冷冷地道:“您有什么理由,我倒想听听。”
曼苏德被甘紫苏咄咄逼人的语气刺激得心头火起,淡淡道:“其中的有些事情涉及我军机密,甘小姐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甘紫苏见他怙恶不悛的样子勃然大怒,质问道:“什么军事机密,我看您这是在无事生非,排除异己吧?”
曼苏德终于忍无可忍,“啪”地一拍桌子道:“甘小姐,你管得太宽了吧?”
甘紫苏冷笑道:“总司令,您这是被我说到痛处了吧?”
见两人三言两语就擦枪走火,吴琦伟心中大急,连忙道:“甘姐,有话好好说。总司令,甘姐这人心软,见不得别人受苦,她只是一时气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曼苏德瞥了他一眼似乎想到了什么,神色一缓,道:“好吧,既然吴先生开口,咱们就好好说,你们现在只看见了这些和尚可怜,却没有见到他们当初是怎么对待我军的。萨比亚原先是我天方教的圣地,十几年前麦军占领了阿比干,就从米迪亚带来了这些和尚。这些和尚到了这里后,表面上与世无争一心劝人向善,实际上却是在不断地给我们的国民洗脑,让他们改宗佛教,这种行为你说我能容忍吗?”
吴琦伟道:“那他们传教的时候有没有有什么强迫手段?”
曼苏德道:“那倒没有。”
大夏国宗教氛围淡薄,大多数人根本就没有什么固定的信仰,基本是想起什么就信什么,什么有用就信什么,吴琦伟实在无法理解他为什么会这么在意国民的宗教信仰,便道:“既然如此,百姓愿意信什么教就信什么教,随他们去不就好了吗,你又何必如此执着呢。”
曼苏德对天方真神的信奉早已深入骨髓,断然不允许别人质疑自己的信仰,立刻重重一拍桌子,怒道:“吴先生这话实在是太荒谬了,阿比干之所以为阿比干就是因为我们有真神庇佑,如果弃天方而入他教,这与数典忘祖又有什么区别,你们大夏人能容许别人背叛祖先认贼作父吗?”
吴琦伟仍然想不通自己的话哪里有问题,但见他怒发冲冠的样子心中不由发虚,讪讪地道:“对不起,是我失言了,不过据我所知,佛教的信仰甚为温和,主要都是教人向善,想来应该没有什么危害。”
曼苏德激动地道:“吴先生啊吴先生,看来你也是上了麦军的恶当而不自知啊,你以为麦军引入佛教真的是为了引人向善吗?不,如果你这么想,那就是大错特错了。佛教认为别人欺你辱你是因为你自己有罪,如果我们的百姓都听从了这样的鬼话,那麦军侵我国土杀我百姓,岂不还成了我们阿比干人的错了?我再问你,佛教认为要超脱苦难,就要诚心接受苦难,以求下世能够投个好胎,如果人人都这样想,那我阿比干自由军岂不就应该全部解散,或者任由麦军屠戮,以求来世能够坐享清福吗?还有,佛教主张人们都要清心寡欲不事生产,最好休妻别子出家修行,如果都按他们说的这么办,那粮食谁来种,东西谁来生产,祖先血脉如何传承?因此,麦军引入佛教简直就是居心叵测、丧心病狂。那么像这样流毒无穷的邪教,我铲除它有错吗?”
吴琦伟听曼苏德说得有理有据,虽然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却想不出什么反驳的理由,一时张口结舌竟无言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