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英雄少年
这里已经到了草原深处,在雪山融水的滋养下,大片大片的牧草虽然已经干枯但依然又高又密,如同荷塘里的芦苇。
一只饥饿的灰狼闻到了活物的气味,在牧草的掩护下,悄悄摸到了甘紫苏对面的草丛中。
这头狼体型硕大,体长足足有一米五六,一道长长的抓痕划过眼睛,使它本就凶狠的相貌显得更加狰狞。
它本是这片草原上的狼王,麾下有四五十头西北灰狼。在过去的五六年间,它带着自己这群手下,在这片方圆百里的草原上纵情驰骋,令所有的敌人闻风丧胆,成为了当之无愧的草原王者。
但英雄终有迟暮之时,随着岁月的流逝,它渐渐感到精力大不如以前,捕猎时的身姿也不如年轻时矫健。它敏感地察觉到,许多手下看向自己的目光慢慢带上了挑衅的意味。
逐渐累积的轻视终于酿成了背叛,就在前三天前的一个晚上,正当狼王要按老规矩第一个享用手下们捕获的一只羊羔时,一个更加年轻力壮的灰狼上前挡在它身前。
狼王明白对方是来挑战自己的。但它没有愤怒,因为它自己的位置也是从上一个狼王手里夺过来的,狼群千百年来的规矩就是如此。
狼群静静地围着他们的王和新的挑战者。
年轻力壮的挑战者退后几步,蓄势完毕怒吼着冲向狼王。
狼王没有像平时捕猎时那样遇到强敌先思闪避,而是以同样的姿势冲向挑战者。
两头狼高高跃起在空中相遇,几乎同时张开血盆大口,以几乎相同的动作,脑袋一歪咬向了对方的脖子。
年轻的挑战者差之毫厘地领先一步,率先一口咬住了狼王的脖子。
两头狼重重地落到了地面上。
狼王不甘示弱,扭动身体、拼命挣扎。
挑战者紧咬住狼王的脖子不放,同时以利爪还击。
狼群中两头最强者不停地翻滚撕咬。
也不知过了多久,挑战者也许是咬得累了,终于松口。
狼王如蒙大赦,急忙退开。
挑战者凶狠地看着狼王准备发动新一轮攻击。
狼王感受着脖子上“滴答滴答”滴落的鲜血,与挑战者对视了一会儿,觉得连对战的勇气也在随着鲜血流逝,终于在对方再次发起冲击前低下了高贵的头颅。
按照狼群里的规矩,挑战者并没有赶尽杀绝,而是低声呜咽示意它赶紧离开。
正是寒冬腊月、万物萧瑟的季节,草原上除了牧人的羊圈,很难找到活物。
饥饿的狼王游荡了三天三夜,没有发现任何猎物。
此时日头已经高高升起,它不但越来越虚弱,还看不到任何生存的希望。
正当狼王陷入绝望的时候,眼前的这两个猎物适时地出现了。
狼王静静地看着甘紫苏和吴琦伟。
它曾不止一次地与眼前这种两足生物打过交道,深知对方手里不但有可能带着致命的武器,而且就算能成功将其捕杀也会招来其同类的疯狂报复。
因此,放在平时,狼王是不会轻易招惹他们的。
但饥饿和伤病让它别无选择。
所以,狼王下定决心,今天无论如何都要拿下他们。
一阵猛烈的北风吹来,刮开了狼王面前的蒿草。
甘紫苏发现了一闪而过的狼头,心中悚然一惊,周身寒毛根根竖起,死死盯着面前的蒿草。
狼王看见了甘紫苏惊讶的目光,知道猎物已经发现了自己,索性不再隐藏,慢慢从草丛中走了出来,一边凶狠地低声呜咽,一边向着两人慢慢逼近。
吴琦伟转头看见狼王牛犊般硕大的体型不由倒吸了口凉气,“妈呀”一声惊叫,慌忙爬起躲到甘紫苏身后。
狼王看见了吴琦伟慌乱恐惧的样子信心更增,一步一步向着两人逼近。
吴琦伟颤声道:“警……警官,我们……我们怎么办?”
甘紫苏努力镇定心神,一瞬不瞬地盯着狼王两只凶光毕露的眼睛,道:“千万不要慌,看着它的眼睛,慢慢往后退,我来拖住它。”
吴琦伟心中一暖,道:“那……那你怎么办?”
甘紫苏继续盯着狼王,头也不回地道:“你如果还有良心的话,请帮我一个忙。”
吴琦伟强忍着转身逃跑的冲动,也盯着狼王的眼睛,道:“好,你……你说。”
甘紫苏道:“你拿走的那个硬盘里是鸿远集团犯罪的铁证,现在他们正在到处找这个东西,等你回了容海拿到东西,请务必把它亲手交给扬江集团的楚翰文“楚总”,你记住了吗?”
吴琦伟心中咯噔一下,心想:“她是警察都被那些人逼到了这种地步,我如果揽下这桩麻烦岂不是自寻死路,可我如果不答应,会不会太不仗义了?”一时迟疑难决,答应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
狼王饥饿难耐,继续逼近,与两人的距离已经不足五六米。
甘紫苏听不到他的答复心中黯然,心想:“罢了,这小子只是个胆小如鼠的普通人,我又如何能把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尽人事而听天命吧,兴许老天垂怜,还能侥幸得生。”用更加凶狠的目光瞪视着狼王。
狼王统率狼群多年,虽然不像人类一样懂得兵法谋略,但探察危险、避实击虚的本领却早已深入骨髓,成为一种本能。经过这几分钟的对峙,它早已从吴琦伟游移不定的目光中看出了他的胆怯,很快将目光转向他,口中“呜咽”连连,全力施展着威压。
狼王虽然已经落魄,但多年来的积威却是非同小可,吴琦伟顿时被它杀气腾腾的目光看得心中发毛,腿肚子发软。
狼王看看时机成熟,“呜”地一声大吼,作势就要向前。
吴琦伟见状吓得魂飞魄散,立刻将甘紫苏的叮嘱忘得一干二净,“啊”地一声惨叫,转身就跑。
狼王距吴琦伟已经近在咫尺,飞奔跃出两步就冲到他背后。
吴琦伟一脚踩入鼠洞,脚下一软立刻向前扑倒。
狼王一跃而起扑向他的后背,一双利爪立刻按住他的肩膀。
吴琦伟感受到狼爪刺入肩部带来的剧痛,脑中一片空白,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叫。
狼王饥饿已久等的就是这一刻,毫不犹豫地张开血盆大口,咬向了吴琦伟的脖子。
突然,尾部一阵剧痛传来。
狼王大吃一惊,顾不得爪下的猎物,急忙回头。
甘紫苏不知何时来到狼王身后,双手抓住它的尾巴死命回扯。
狼王发出“嗷”的一声嚎叫,前肢在地上一按,拧腰摆胯屁股猛然一甩。
甘紫苏只觉得握在手中的狼尾上涌来一股大力,忙松开双手脚下急退。
狼王四肢在地上重重一按,高高跃起向她扑来。
甘紫苏身体急忙一侧,险之又险地躲过了狼王的扑击。
狼王甫一落地立刻调整身姿,闪电一般再次从侧面向她扑来。
甘紫苏腿上有伤不便闪躲,急忙扭转身体面向狼王。
狼王尖利的双爪瞬间按住了甘紫苏的双肩,那张满是腥臭的血盆大口同时咬向她的面孔。
甘紫苏双手急忙伸出,险险地扼住狼王的喉咙。
一人一狼重重落在地面。
狼王看着近在咫尺的猎物失去耐心,脑袋拼命向下,同时双爪狂挥,瞬间在甘紫苏肩部抓出几道血痕。
甘紫苏知道一旦自己松手必死无疑,咬紧牙关,死死地扼住狼王咽喉不放。
狼王虽然凶猛,但被脖子上的伤口带来的炎症和饥饿折磨,也已经到了强弩之末,挣扎了半天竟然无法挣脱甘紫苏的双手,只好侧身翻滚,想要将她甩脱。
甘紫苏瞥见呆坐一边的吴琦伟,一边死死地掐住狼王咽喉不放,一边嘶声叫道:“快来帮忙!”
吴琦伟听见了她的呼唤挣扎着想要起来,但面对凶兽时那种本能的恐惧,让他的灵魂仿佛出窍,根本无法指挥自己的身体。
狼王的体力终究更胜一筹,经过一番翻滚挣扎,终于甩开甘紫苏的双手,再次张开大口咬向她的面门。
甘紫苏体力早已消耗殆尽,再也提不起半点力气,只好闭上眼睛等待即将来临的死亡。
吴琦伟如同陷入梦魇一样,眼睁睁地看着即将发生的惨剧想要起身去救,却是身不能动、口不能言,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心中无比痛恨自己的无能。
正在这时,变故陡生,一支拇指粗细的利箭划过长空“噗嗤”一声射入狼王屁股。
狼王吃痛不过,仰天发出一声凄厉的长嚎,转头看向箭支射来的方向。
一个头戴黑色毡帽,身穿蓝色长袍、手握牛角长弓的少年,骑着一匹黑色的骏马向着狼王疾驰而来。
狼王看见少年手中的弓箭明白刚才的袭击就是拜他所赐,恼羞之下顾不得伤痛和疲惫,发了疯一般向着它疾奔而去。
少年不慌不忙轻舒猿臂,一边纵马疾驰,一边挽弓搭箭。
利箭划过长空,准确无误地没入狼王前腿。
狼王又是“嗷”地一声惨叫,下巴着地重重扑倒。
少年纵马奔驰到狼王跟前,再次引弓搭箭。
又粗又长的箭杆如同一支尖利的标枪,射穿了狼王的脖子,将它的身体牢牢钉在地面上。
少年纵马奔驰到甘紫苏跟前勒马站定。
甘紫苏抬头望去,只见他身材高大,穿一袭蓝色的交领左衽长袍,头戴一顶黑色的元宝形状的卷边尖顶毡帽,下颌突出的方脸上,一双眉毛又浓又弯,鼻梁很高,眼睛和嘴巴都很大,嘴唇上刚刚长出稀稀疏疏的胡子,看上去显得英气勃勃又稚气未脱。
少年跳下马背,清澈的目光看着甘紫苏,用一种奇怪的语言叽里咕噜说着什么。
甘紫苏对他刚才的干净利落的救命之举充满钦佩,满是感激地道:“谢谢你救了我。”
少年脑袋微侧努力地倾听着她的话,过了半晌才用半生不熟的夏语道:“你是夏族人?”语调奇怪就像刚学说话的小孩一样。
甘紫苏听出他的夏语很不熟练,放慢语速,一字一句地道:“是的,谢谢你啦。”
少年终于听清了甘紫苏的话,摸了摸脑袋,道:“不用客气,你受伤了吗?”
甘紫苏生性要强,挣扎着站起正要说自己没事,脑中却突然一阵天旋地转,紧接着眼前一黑,仰面向后倒去。
少年急忙上前一把扶住她的后背,急声道:“你怎么了?”
甘紫苏双目缓缓闭上,一动不动。
少年吓了一跳,转眼瞥见吴琦伟,急忙道:“你的同伴好像不行了,快来帮帮我。”
吴琦伟这才从石化状态中苏醒过来,慌忙道:“好。”起身上前从另一侧扶住甘紫苏。
少年似乎懂得些急救常识,道:“我们先把她放倒。”
吴琦伟点点头与少年合力将甘紫苏平放在草地上。
少年伸手探向了甘紫苏的人中,感到她的呼吸若有若无,眉头一皱,道:“她的情况很糟糕,我带你们去见我爸爸,他叫萨朗多,是我们这里最好的医生。”
吴琦伟连忙道:“好的,那就谢谢你了,请你千万要救救她。”
少年道:“不用谢,我们先扶她上马。”把马儿牵了过来,用刚才那种奇怪的语言对它说一句什么。
马儿竟似能通人语一样,乖乖跪地趴好。
吴琦伟和少年一人抱肩一人抬腿,将甘紫苏轻轻抬起,横放在了马背上。
少年道:“你也上去吧,免得你的同伴掉下来。”
吴琦伟道:“那怎么好意思,还是你来骑吧,我走着就行。”
少年道:“这马儿认生,你牵不动它的。”
吴琦伟只好爬上了马背,将甘紫苏轻轻按住。
少年牵着马一路慢跑,走了约半个小时,南方的群山之中,出现了两座又圆又高,状如谷堆的高峰。两座高峰距离不远,远远望去,如同一头巨大无比的“骆驼”的两个驼峰。
吴琦伟看得惊讶不已,暗叹造化之神奇。
继续向南又走了将近二十分钟,山脚下一个半圆形的山窝里,数十个雪白的尖顶毡帐逐渐清楚可见。山窝入口处,一排褐色的尖木根根竖立,紧紧排列组成了一道坚实的围墙。围墙中间一座高大的塔楼巍然矗立,看上去就像古代大军驻扎时安下的营寨。
三人继续向前来到了塔楼跟前。
塔楼下面大门紧锁,上面的箭垛后,一老一少两个男子背负弓箭腰挎弯刀,警惕地望向吴甘二人。
两名男子的打扮与少年类似,也是头戴毡帽。年长一人身穿黑色长袍,年少那人身穿白色长袍。
少年走到跟前,抬头说了几句什么,似乎是在叫门。
黑袍男子满含敌意地看了一眼吴琦伟,叽里呱啦地回了几句,却没有开门的意思。
少年指着甘紫苏满脸焦急地又说了几句什么。
黑袍男子满脸凝重,似乎仍然不想放他们进去。
少年一脸激动地又说了一大串话。
黑袍男子神色略缓,看起来同意了少年的请求。
少年脸现喜色,向黑袍男子抱拳作揖。
黑袍男子转身对旁边的白袍少年说了几句什么。
白袍少年轻轻点头转身跑下楼梯。
紧接着,沉重的原木大门如同城门上的吊桥一样“吱嘎嘎”向下,缓缓打开。
少年牵着马小跑向前,通过塔楼下的门洞。
身后随即又传来“吱嘎嘎”的响声。
吴琦伟回头看去,大门已经缓缓向上关闭。
吴琦伟有些愧疚地道:“我们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少年道:“没关系的,几天前一个晚上,又有坏人跑来偷袭,杀死了我们不少牛羊,所以阿苏拉大叔他们这几天查得有点紧。”
吴琦伟想起塔楼上的黑袍男子看向自己时的厌恶表情,忍不住问道:“那个阿苏拉大叔怎么好像不喜欢我?”
少年脸上浮现尴尬的表情,顿了一会才道:“因为……那些坏人跟你一样,都是夏人。”
吴琦伟道:“你们抓住他们了吗?”
少年道:“没有,我们连他们的人影都没有见到。”
吴琦伟道:“那你们怎么知道那些坏人就是夏人呢?”
少年道:“他们不但杀死了牛羊还留下了字条,说他们要为夏人除害,迟早把我们这胡虏杀干净。”
吴琦伟一听这话顿觉毛骨悚然,有些不甘心地道:“会不会是有人在恶作剧呢?”
少年道:“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们经常偷袭部落,这几年来祸害了我们不少牲口呢。”
吴琦伟道:“你们为什么不报警呢?”
少年道:“我们报过警了。可惜警察来了也看不出个所以然,只是让我们自己小心些。所以后来我们也就没再指望警察,自己组织队伍,轮流站岗放哨。”
吴琦伟也只是随口一问,轻轻“哦”了句便没有放在心上。
此时太阳已经高高升起,部落里不少男女老少都在帐外干活。
吴琦伟好奇的看向这些人,只见他们各个浓眉大眼、高鼻深目,与夏人的模样截然不同。
众人看见吴琦伟均停下了手里的活,满是敌意地向他看来。
吴琦伟被看得心中发毛,只好目不斜视看向前方。
少年加快速度,继续前行,来到一座直径五六米的圆形尖顶毡帐前停下,大声喊了几句什么。
一个中年男人掀开毡帐门口厚重的帘子走了出来,冷冷地看向几人。
这人身材高大、眼窝深陷、狮鼻阔口,颌下蓄着浓密的大胡子,顾盼之间双目精光四射,显得十分凶恶。
吴琦伟看他眉目之间与少年依稀有几分相似,暗暗猜测他应该就是少年口中的医生爸爸萨朗多。
萨朗多手里端着一个煎药用的砂锅,不悦地看了一眼吴琦伟,语气十分严厉冲着少年说了几句什么,听起来似乎是在询问。
少年又指了一下甘紫苏,面带恳求地对萨朗多说了几句什么,像是在向他解释。
萨朗多指着吴琦伟和甘紫苏又是一叽里呱啦,语气十分不耐。
吴琦玮看出了萨朗多对自己二人也是一样的厌恶,不由担心起来,焦急地向少年道:“怎么样,你爸爸肯不肯救人?”
少年还没来得及说话,萨朗多突然用纯正的夏语道:“你快走吧,我是不会救治你们夏人的。”
少年一听这话顿时着急起来,语气急促地对父亲说了几句什么,似乎是在质问他。
萨朗多似乎是故意说给吴琦伟听,用夏语冲着少年道:“塔图木,我再说一遍,赶紧把这两个人给我带走,我们这里不欢迎这些异族的强盗。”
吴琦伟看了眼怀中脸色越发难看的甘紫苏心中大急,急忙跳下马背,道:“大叔,我们不是坏人,你就帮忙救救她吧,只要我的同伴一醒过来,我们马上离开。”
萨朗多冷冷地道:“我想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请你立刻离开,否则我就把你们赶出去。”
塔图木生性善良,不忍心就这么把两人弃之不顾,还想继续央求父亲,身后传来“砰”的一声响。
吴琦伟赶忙回头看去,只见甘紫苏已经掉在了地面上,急忙上前去看。
甘紫苏的脸色已经变成了黄色,嘴唇又隐隐变成可怕的青色。
塔图木一脸沮丧地道:“对不起,我没能帮上忙,要不……要不你先起来,我再送你们去雪城县的医院。”
吴琦伟无计可施正要答应,萨朗多的声音从背后突然传来:“县城到这里骑马也得两个小时,等送到了,人也就死透了。”
吴琦伟急忙回头,不敢置信地道:“您……您愿意救她了吗?”
萨朗多走到跟前,冷冷地道:“你如果不想她死的话就赶紧闪开。”
吴琦伟心中大喜,急忙闪到一边。
萨朗多蹲到甘紫苏身边,将三根长长的手指搭到了她的手腕上。
三四分钟过去,萨朗多取下手指,又揭开甘紫苏的眼皮一番打量,起身道:“她这是脏腑受伤和失血过多引起的气血两亏之症,接下来我需要用针灸为她还魂续命,但有一点得说清楚,她这病虽然算不得什么疑难杂症,却拖得太久已经有了生命危险,如果救不活了可别怨我。”
吴琦伟想起甘紫苏刚才勇斗灰狼拼死保护自己的情景,一咬牙道:“您尽管放手治疗,有什么事都算我的。”
萨朗多道:“那就先把她抬进屋里去。”
吴琦伟连忙和塔图木一起将甘紫苏抬进毡帐。
萨朗多指挥着两人将她放在了靠西的矮榻上。
萨朗多用本族语言对塔图木说了几句什么。
塔图木点头离去。
萨朗多自顾自地来到了北面药柜前的桌子后坐下,拉开桌前一个巴掌大小的本子上开始笔走龙蛇。
吴琦伟好奇地看向四周。
毡帐约三十平方米大小,地面上铺着厚实的地毯,四周的墙上也挂着色彩艳丽的挂毯。里面最中间是个铁制的圆形炉子,炉子上的烟囱从毡帐顶部最中间的圆孔通向室外,地面上的铁簸箕里,放满了一堆黑糊糊,状如茶饼的东西。北边是三节药柜,药柜旁的地面上,放着两个酒坛,前面就是萨朗多面前的一张桌子和他背后的两把椅子。东西两边是两个矮脚卧榻和与之相连的置物架板,架板上整齐地摆放着衣服之类的生活用品。南边的入口靠东的位置还是个简单的置物架,上面摆放着马匹鞍鞯、辔头,以及皮鞭、弓箭之类的东西。靠西的位置有张简陋的桌子,上面放着锅碗瓢盆之类的厨具,下面放着两个铁桶,桌子旁边还放着一个用来储水的水缸。
塔图木跑到门口的桌子跟前,取了一个褐色的敞口浅底瓷碗,提起旁边一个黄色的铜壶,倒出一股乳白色的液体,然后端起碗急忙来到了卧榻前。
吴琦伟闻到一股羊膻味,暗暗猜测他端的应该是羊奶。
塔图木道:“你把她扶起来吧,我爸爸说她现在得喝点东西。”
吴琦伟连忙伸手插进甘紫苏颈下,轻轻将她扶起。
塔图木跪到矮榻上,将碗端到甘紫苏唇边,伸出左手捏住她的鼻子。
甘紫苏的嘴不由自主地张开。
塔图木将碗放到甘紫苏嘴唇上轻轻一扬。
甘紫苏似乎对羊奶的味道不太感冒,刚喝了几口,就皱起眉头,闭上了嘴巴。
塔图木无奈,只好故伎重施,捏住甘紫苏的鼻子强行再灌。
兴许是灌得有些猛,甘紫苏勉强喝了几口,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塔图木只得停下看向父亲,一脸焦急地说了句什么。
萨朗多停下了笔,道:“行了,差不多了,你先照着这个方子抓药,她的病情耽误不得。”
塔图木过去拿了方子抓药。
吴琦伟轻轻将甘紫苏放回榻上。
萨朗多从桌上的抽屉里取出一个粗布卷轴、一袋酒精棉向卧榻走来。
吴琦伟赶紧闪开,站到一边。
萨朗多冷冷道:“把她的衣服解开!”
吴琦伟回想起之前两次被扇耳光的经历,讪讪道:“这不太好吧!”
萨朗多道:“那你来救她吧,我可不会隔着衣服扎针。”
吴琦伟犹豫再三还是颤颤巍巍伸出手,解开了甘紫苏的牛仔外套,扒开了里面的红黑格子棉衬衣,露出了里面白色的背心。
甘紫苏脸上就已经够白,胸口的肌肤更是晶莹如玉、白得欺霜赛雪。
吴琦伟看得脸红心跳,忍不住咕噜吞下一口唾沫,一双手悬在她浑圆的胸前,再也下不去手。
好在这时,萨朗多终于出声:“好了,可以了,再把衣领往两边扒开一点就行了。”
吴琦伟如蒙大赦,匆匆将她的衣领扒开后退到一边。
萨朗多坐到榻边,解开卷轴上的绳结将它展开。
一排银光灿灿,大小不一的银针出现在眼前。
萨朗多将手中的酒精棉袋子递向吴琦伟道:“把这个撕开,取一根棉签。”
吴琦伟忙接过袋子依言照办。
萨朗多抽出卷轴上一根细如牛毛的银针,接过酒精棉认真擦拭过后,手腕突然发力,对准甘紫苏肩井穴,快如闪电地扎下去。
吴琦伟只觉得眼前一花,银针已经没入甘紫苏的肩膀之中。
萨朗多如法炮制,继续抽出一根根银针,消过毒后扎入甘紫苏头肩胸颈各处穴道。
吴琦伟看着他又稳又快的动作悬着的心稍稍放下。
萨朗多扎完针又等了一会儿后,小心翼翼地捏住已经扎好的银针上端,一个一个地轻拢慢捻,花了近半个小时将所有的银针都调整了一遍。
吴琦伟看向甘紫苏,只见她刚刚还蜡黄的面色已经渐渐变成苍白,发青的嘴唇上也恢复了些血色,心中的担忧又放下大半。
萨朗多调整完银针如释重负地长舒了口气,站起来道:“我已经尽力了,接下来就看她的身体素质了,如果能扛过今晚就没有什么大碍了。”
吴琦伟看着他额头涔涔的汗水,感激地道:“真是太谢谢您了,需要我做点什么吗?”
萨朗多摆摆手道:“明天等她好点了,你们赶紧离开。”
吴琦伟忙道:“没问题,我们一定尽快离开。”
萨朗多倒了杯水正要端起来喝,木门突然被人一把掀开,一个身材胖大的中年汉子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吴琦伟抬头看去,只见这人头戴褐色船形毡帽、一身宝石蓝色底色的左祍长袍上,布满了铜钱形的淡黄色纹饰,腰间一条明黄色的腰带直接在侧面打了个结,脸盘又大又圆,眼睛细长似眯,唇边的两撇“八字胡”稀稀疏疏,却是一副典型的兀锡族人模样。
萨朗多不悦地瞥了他一眼,用夏语道:“你找谁?”
汉子“呼哧呼哧”喘着粗气,道:“萨朗多医生在哪里?”
萨朗多道:“我就是,你有什么事?”
中年汉子喘着粗气满脸急色地道:“我是红吉拉村的拉塔尔,我的儿子不知怎么回事,今天一早上突然口吐白沫,然后就晕过去了,我们怎么叫也叫不醒,请你快跟我走,快去救救他。”
红吉拉村距此有一百多里,即使放马疾驰也要四五个小时,萨朗多一听情况紧急不敢迟疑,连忙放下碗,向塔图木道:“你去备马,我拿药箱,我们得赶紧走。”
中年汉子感激地道:“那就拜托你了,只要能救我儿子,我一定会给你很多钱。”
塔图木此时正坐在一个小土炉前扇扇煎药,一听父亲吩咐,连忙放下扇子道:“好,我这就去拿。”
吴琦伟看着还插在甘紫苏身上的银针,顿时心中大急,忙道:“那这针怎么办?”
萨朗多急忙来到床榻跟前,出手如电地拔下银针,飞快在酒精棉上抹过,一根根插回卷轴上,将卷轴卷好交给塔图木,道:“把这个也带上。”
塔图木急忙上前接过,打开药箱盖子把卷轴放了进去。
萨朗多掀开门帘,率先和已经急不可耐的中年汉子出去。
塔图木向吴琦伟道:“药我已经熬的差不多了,你记得待会儿把这锅的药汤倒出来喂给你的同伴,然后再烧些开水用刚才的药渣熬一遍,晚上睡觉前给她喝,都记住了吗?”
吴琦伟没有煎过药,心中不安,嗫喏道:“记是记住了,可是……”
外面传来萨朗多催促的声音:“塔图木,好了没有,快一点。”
塔图木急忙道:“好了,我就来。”匆匆出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