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越野
基地后面紧挨着一座陡峭崎岖的荒山，偶尔会被教官用作学员越野训练的场地。
山上没有专门开辟的路，只有长年累月被学员们一脚一步踏出来的小道。
盛煜谦给了他们五分钟的时间回去收拾装备和集合。
等到了山脚，不少人都有些发怵。
从他们站队的地方往山上看去，有几处道路拐角的地方甚至已经非常临近山崖的边上。
“出发。”
盛煜谦看了一眼腕表，语气就像是在说“今天天气真好”一样轻松平淡。
“报……报告！”
盛煜谦是不会任命哪一个学员为前导兵的，每天的列队顺序也是按照他们各自的集合速度决定。
纪云疏刚好又处于排头的位置，她刚准备下口令，后方突然传来一道微微有些颤抖的男声。
“说。”
盛煜谦朝着声音的方向瞥去，蹙了蹙眉，隐约透出些许的不耐。
“极限越野的……标准是什么啊？”
队列里没有人敢回头去看是谁在说话，但其实心里有疑问的也不止他一个。
“总不能一直跑个不停吧。”
末了，男生还捏了捏拳壮着胆子小声嘟囔道。
“极限……”
盛煜谦挑了下眉，满脸地难以置信。
“不就是跑到最后一个人趴下为止吗？”
话音刚落，后排几名女生的脸都有些发白。
“还不去，是想再加点别的项目？”
盛煜谦的目光从每一个人的脸上扫过，似笑非笑。
纪云疏淡淡地回视，领着队伍匀速跑步前进。
零零散散的装备加在一起其实大概只有15公斤的重量，但盛煜谦关于“极限”的定义却沉沉地压在他们的心头。
跑到最后一个人站不起来，显然是个宽泛到毫无意义的回答。
刚进山的路布满了碎石和沙砾，而后直直地通进一片树林，泥土上是翠色的青草，偶尔有盘亘在地面上的矮枝。
整座山的海拔约莫有一千八百米左右，小道几乎又是一圈一圈地环山而上，更加增长了路程。
为了安全起见，每名学员在越野训练之前都会被要求戴上一块形似电子手表的东西。
里面装载了高精度的运动传感器和算法，可以详细地监测每个人的实时数据以及心率，防止训练过程中出现突发情况。
还有gps定位系统，以防有人在山林里掉队或者迷路。
山脚处就有一个监控室，占据了一整面墙的电子屏幕上是这座山的实况地图，上面闪烁着、不断变化着位置的红点就是每一位学员所佩戴着的定位设备。
旁边就是医务室，门口停着一辆救护车以防备意外情况的发生。
行至半山，队伍有些散乱。
纪云疏早已经放慢了速度，前排的同学们虽然气息沉重，却还是能够牢牢跟紧队伍。
后半部分的人却是拉开了一段不小的距离，有些甚至从慢跑变成了走路。
复杂的地形再加上负重，远比寻常的训练要困难许多。
“谁爱跑谁跑吧，我反正是不想动了。”
眼看又有几个人因为体力不支而伏跪在地上，戴奕鸣手一挥摘下了自己的头盔狠狠摔在地上，寻了一块距离自己最近的大石头径直坐下。
阮棠瞥了他一眼，脚步不停。
她们四个也是有些气喘，是以并不想再在不相干的事上浪费精力。
目前还跟在队伍里的人除了她们之外，只有齐司瀚和陆珩还稳稳地跟着节奏。
稍微落后几步的地方有一个女生和两个男生，再远一些，是速度几乎已经和走路没有差别，却仍然坚持着没有停下来的余漠。
剩下的人几乎都或靠或躺地沿路倒在了地上。
就在这一行人越跑越远的时候，身后传来冯霖的遥遥喊声。
“跑快一点啊！还保存什么体力呢？等你们趴了咱就可以解散了。”
程栖皱了皱眉，而后凝下神来调整呼吸。
就连一向好脾气的穆雨舟都忍不住轻嗤一声。
“不要理他，舟舟。”
阮棠重重地喘着气回头看她，脸颊微红地虚声道。
穆雨舟点了点头没有应话，她早已呼吸沉重，只是觉得自己还能够坚持，便一直没有停下脚步，大粒的汗珠从颊边直接滚落进了脚下的泥土里。
“别说话，保持呼吸。”
纪云疏淡淡开口，又将速度放得慢了一些，她只是鬓边有些微湿，呼吸虽然有些急促，但还是保持着均匀的节奏。
“注意脚下。”
程栖也微微侧过头提醒，她除了白皙的皮肤上泛起了几分浅淡的红润之外，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别的异样，依然步伐稳健，呼吸平稳。
“换我领吧？”
这段路稍微平缓了一些，程栖向纪云疏提议道。
在这种陌生的坎坷山路上行进，后面的人只需要跟着前面踩过的地方落脚就够了，但是领头的人却需要一直保持着精神高度集中，谨慎地查看身前的路况。
纪云疏没有回头，只是略微侧过脸轻轻点了点头。
程栖加快了几步超过她，换到了领头的位置。
叶梧之带着她去进行户外运动的地方，一般都非常的偏远荒凉。
她们俩并不喜欢那些被人为开发过的山林，一路蜿蜒到顶的石板楼梯，其间偶尔还会筑建几个供行人休息的凉亭。
相比之下，两人更倾心于那些自然形成的陡坡岩壁，不期而遇的湍流清溪。
每一秒都有可能会带来惊险或美好的新鲜感。
除了鞋子和落枝草叶接触的声音之外，只有偶尔会传来几声悠远鸟啼的幽深密林里，叶梧之会牢牢地牵住她的手腕，有时会回过头来温柔地提醒她注意脚下拱起的粗壮树根。
程栖的眼里流露出几分缱绻的怀念，她轻轻抿了抿唇角，将注意力转回脚下。
翻过了山顶之后，她们顺着另一条路往下跑，齐司瀚沉重地喘息着跟在程栖和纪云疏的身后，阮棠陪着穆雨舟放慢了脚步落后一些稍作休息。
余漠在临近山顶的时候不小心崴了脚，陆珩用手表请求了救援主动留下来跟他一起等医生。
下山的路虽然也很陡峭，但比起上山而言实在是轻松了太多，跑着跑着，他们甚至稍稍恢复了一些状态。
纪云疏若有所思地看着她隐约显现出的游刃有余，也暗暗惊叹于程栖的体力和耐力。
“加速吗？”
程栖回头看向他们，纪云疏倒是无所谓，略微偏了偏头，便于程栖跟齐司瀚对话。
阮棠和穆雨舟重新找回了自己的节奏放慢速度跟在后面，程栖三人也没有必要等她们。
况且继续像这样慢慢地恢复下去，说不定勉强再跑一圈也没什么问题。
“你们随意，我跟不上会自己停下。”
齐司瀚思索片刻，坦白道。
他其实能感受到自己跟她们是有差距的，也不甚在意。
不敢直面于自己不足的人才是懦夫。
程栖点点头，转而和纪云疏相视一眼，开始缓缓提速。
迎着风奔跑的感觉非常畅快，纪云疏偶然侧目，甚至从程栖投过来的目光里读出了几许兴奋和尽兴。
二人一路下山，你追我赶地匆匆掠过盛煜谦，径直朝着之前上山的小道奔去。
盛煜谦似乎一直没有离开过，他顶着太阳背手跨立，目光追着程栖和纪云疏，一直到她们再次消失在山路上。
他不自觉眯了眯眼，倏然被勾起了一段很久以前的记忆。
时间过真快啊，差不多……得是十四五年前了吧？
盛煜谦敛了敛眸子，轻笑出声。
那个时候，似乎还是盛煜谦当上公大教官的第一年。
同年级的一个男生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总是缠着江昕表白，从开学一直到军训过半，甚至会在休息时间无赖地堵在她们吃饭或者回宿舍的路上。
直到有一天，那人竟然在食堂门口就试图江昕动手动脚。
当年的叶梧之确实是温和有礼没错，但是对于这样三番五次前来骚扰的无赖，好脾气总是会消磨殆尽的。
于是那天傍晚，那个出了名的花容月貌又性格极好的叶梧之，几乎是在食堂门口当着所有人的面，抿着温润的笑意，把一个高出她半个头的壮硕男生打得鼻青脸肿爬都爬不起来。
全年级都知道那个男生痴缠江昕的行为有多过分，以至于周围人几乎都在叫好，甚至后来拉架的时候，还不忘在他的身上暗暗补个几脚。
后来闹到了教官那里，虽然盛煜谦也觉得叶梧之的行为没什么问题，但说到底，都是她先动的手，表面上还是要惩罚一下，不然不就成了纵容学生打架斗殴了嘛。
盛煜谦罚她极限越野。
极限嘛，本来就没有标准，什么时候跑不动了还不是她叶梧之自己说了算。
结果谁知道叶梧之很早以前就听说过了基地的“荒山越野”，并且一直非常感兴趣。
所以结果就是，叶梧之领着主动陪她挨罚的江昕，两人在荒山里一圈接着一圈，上蹿下跳不亦乐乎。
最后还是临近晚上熄灯封寝，盛煜谦不得不亲自上山，一手一个把她们俩拎了回来。
盛煜谦抿了唇角掩住笑意。
再次抬眸，又恢复了那副淡淡的神色。
只是瞳眸里之前的慵懒和轻蔑一扫而空，盛煜谦挑了挑眉，饶有兴致地望着早已看不见人影的山林入口。
多少年没有再遇到过那样明媚恣意的人了呢？
这一届的尖刀班，真是久违的有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