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开学
开学那天早晨，公大的校园门口熙熙攘攘，有红着眼眶和家长拥抱告别的，有紧紧牵着自己男女朋友的手说个不停的，也有兴奋地张望着和同伴相携而行的。
叶梧之的车停在正对着校门的马路对面，程栖坐在副驾驶上，有些好奇地打量着这一切。
一旁的叶梧之只是安静地坐着，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程栖脸上。
少女那乌黑细软的长发剪短了，两侧的长度还不及耳朵，脑后的头发也稍稍打薄，只留了堪堪达到后颈的长度。
沉着脸不说话的时候看起来清冷秀气，但她长相精致，五官也并不硬朗，再加上皮肤白皙，不至于会被错认成男生。
结果到了这一天，看起来要更舍不得一点的人，竟然是她自己啊。
叶梧之有些怅然。
后排座位，是程栖的背包和叶梧之的行李箱靠在一起。
忽然，她发现程栖的视线一直停留在某处，还眯了眯眼，看得十分认真。
叶梧之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首先就被那一头长卷的大波浪吸引，身后的行李背包看上去很单薄，黑色的廓形t恤在腰部系了个结，下身是笔直的白色长裤，踩着一双黑面白底的帆布板鞋。
白色的线控耳机隔开周遭的喧哗，她目不斜视地路过一簇簇留恋难舍的人群，离了很远还能依稀感觉到她身上冷冽傲然的气场。
那人径直路过了学校的入口，清瘦高挑的身影钻进街边一家的理发店。
叶梧之扬了扬眉，视线收回，正好对上了程栖定定地看着她的目光。
“她看起来，很像你每次忙完回家的时候。”
程栖若有所思地开口。
叶梧之的眸光闪了闪，状似随意地应了一声。
“是么？”
程栖没有问过叶梧之每次出去是干什么的，偶尔在她受了些轻伤回来，也只是沉着脸拧起眉，动作轻柔地给她上药包扎。
她只是能察觉到叶梧之不想说，于是也未曾过问。
叶梧之从不骗她，程栖不想逼她搪塞自己。
不一会儿那人便推开店门走出来，二人恰巧望过去，是几乎和程栖如出一辙的发型，只是她看起来眉宇开阔面庞瘦削，比起程栖要英气很多。
她原本在看手机，却像是感受到了些什么一样，倏然抬起头来，转头看了看周围，目光朝着她们的方向投来。
按理说，隔着车玻璃上的太阳膜，又离了这么远，她是根本不可能看不清她们车内的情况的。
但叶梧之就是莫名地觉得，她们的眼神对上了一瞬。
压下心头的异样，叶梧之看了一眼手机，已经快要八点半了。
“不早了，你还要去赶飞机，我进去啦。”
程栖自然注意到了她的动作，冲叶梧之笑了笑，解开自己的安全带抬手去推车门。
叶梧之顿了顿，和她一并下车。
程栖已经从后座取了自己的包单肩背在身后，刚准备弯下腰轻轻叩开车窗道别，却见叶梧之关上车门绕过来站到她身侧。
看着眼前几乎已经和自己一样高的程栖，叶梧之的眼神黯了黯。
程栖只觉得她一直定定地看着自己，像是想说些什么却又迟迟未开口。
她们站在树荫和绿叶下沉沉对视。
良久，程栖没由来的，突然想抱一抱她。
其实这么多年过去，她们似乎还没有过真正意义上的一次相拥。
叶梧之对她的肢体接触也仅限于摸摸头捏捏脸，和牵一牵她的手腕，只有极少数在她难过的时候会坐在身侧揽住她的肩。
而程栖也只有在窥见了叶梧之真实情绪的那一夜，短暂地拥抱了她。
再然后，她清楚了自己对叶梧之的心思，就更没有主动地去过多触碰她。
“或许，我可以抱抱你吗？”
叶梧之微微怔住，似是没有意料到她会突然这么说。
程栖垂在身侧的手指悄悄蜷起，攥住了自己的衣角，却只是神色自若的歪过头朝叶梧之身后的方向扬了扬下巴。
叶梧之回头看去，一个女生刚好从母亲的怀里退出来，她的父亲摸了摸她的头，将手里的背包递给她。
心下了然，叶梧之微微展开自己的双臂，唇角牵起几分温柔的笑意。
“当然。”
程栖的脸上倏然绽开一抹浅笑，她缓缓地靠近叶梧之，几乎都忍不住屏住了自己的呼吸，她听见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急促地跳动。
叶梧之倾身将她拥进怀里，下巴恰好能靠在她的肩上，手臂环在程栖的后腰，恍然间，她的呼吸有些微乱。
程栖的身高已经与她相当，甚至还隐隐有继续长高的趋势。
而这一瞬，叶梧之却突然记起当年她软软的一小只趴在自己怀里的样子。
程栖轻柔地拥紧她，小心翼翼地享受这片刻的温存。
不多时，她主动松开了叶梧之。
“那……我走啦。”
程栖的唇边还噙着淡淡的笑意，眼里却是浓重得快要溢出来的不舍。
叶梧之只觉得在她退开的那一瞬，心里有些空落落的，略微地停顿之后，才开口应道。
“好，记得按时吃饭，空了给我发信息。”
程栖乖巧地点头，一直到看着她坐进了车里，才迈步走上斑马线。
她的神情倏然淡了下来，似是随意地望向右边还在说话的一家人，目光却直直地掠过她们，投向了之前她不经意间瞥到的紧紧相拥的二人。
高一点的女生抬起右手揉了揉另一个女生的头，而她的左手自然下垂，和身前的人十指紧扣。
只一眼，程栖便收回了目光，向着校门走去。
在踏进学校的最后一刻，程栖蓦然回过头来，缱绻的眼神流连在叶梧之座位的车窗。
叶梧之没有放下窗户，可是程栖知道，自己对上了她的目光。
校门口有很长的一排临时搭起来的遮阳篷，挂着的横幅印了各个学院的名字。
程栖轻巧而迅速地穿梭在人群里，寻找着“犯罪学学院”的标识。
校道两旁种了高大的梧桐树，阳光从繁茂的枝叶间透进来，细碎的光斑落在程栖的脸上。
一直走到接近整段路中间的位置，程栖才堪堪停了下来。
“同学你好啊，请问是犯罪学专业的吗？”
篷子里坐着的女生看到她停下脚步，站起身来热情地打招呼。
程栖点点头，应了声“你好”。
女生笑了笑，只当她性格内向，并不介意。
她翻开桌上的名册转了个方向对着程栖，又拿过一支笔打开了笔盖递给她。
“呐，找一下你的名字签到，被框起来的两个人是同一个宿舍的。”
女生笑盈盈地跟她说话，声音听起来很有活力，程栖不由得被她的好心情感染，轻轻抿了抿唇角。
程栖在第一页的第二行就看到了自己的名字，前一个人叫做纪云疏，她签名的字迹飘逸张扬，甚至有几笔都划进了程栖的签名框里。
“谢谢。”
女生看着程栖自然地稍稍抬起左手托住右手的肘部，道谢之后才探出右手接过笔。
隽秀工整的字迹落在纸上，形成鲜明的对比。
“啊，你叫程……”
叫错别人的名字是很不礼貌的行为，可“栖”是个多音字，女生有些迟疑。
“栖息的栖。”
程栖适时应道。
“哦哦，你好啊程栖。我叫阮棠，是阮琴的阮和海棠的棠。”
阮棠甜甜一笑。
程栖颔首，突然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视线下移，瞥了一眼名册，她的名字赫然印在第三行。
新生也要负责接新？程栖不由得有些疑惑。
阮棠注意到她的动作，主动解释道。
“我是替学姐在这里守一会儿啦，她去洗手间了。”
“嗯。”
“我的宿舍在你隔壁哦，要是你不忙的话，待会儿我可以和你一起过去。”
程栖俨然是一副刚进入学校的样子，今天是新生报到，志愿者可能会出现人手不够的情况，没办法给每一名新生领路。
阮棠主动提议。
她对程栖的第一印象很不错，虽然她看起来清冷又疏离，但其实应该只是话少了一些，毕竟那么有礼貌，想来人品是不会差的。
而且最重要的是，阮棠是个颜控。
长得好看的人，怎么样都是讨人喜欢的，不爱说话怎么了，人家那叫个性。
俨然忘记了在程栖过来的不久之前，阮棠还坐在那儿皱着脸暗自吐槽，她们的专业第一除了长得好看一点之外，简直就是个骄傲又没礼貌的讨厌鬼。
“好，麻烦你了。”
程栖略一沉吟，应声道。
叶梧之虽然告诉过她学校的地形布局，但有人带路总比自己慢慢找的好。
而且，早点到宿舍整理完，说不定还能赶在叶梧之上飞机之前，跟她发几条消息。
二人又简单地聊了几句，大部分是阮棠在说，程栖偶尔回应几句。
十几分钟过去，学姐才抱着几瓶水匆匆赶回来。
“抱歉啊棠棠，刚才临时被叫去帮忙了，让你帮我守这么久。”
“没事呀，反正我东西也收拾完了，闲着也是闲着嘛。”
不知道是不是程栖的错觉，阮棠在这位学姐回来之后，好像整个人更活泼了。
“对了，忘记给你们介绍。学姐，这位是刚刚来报道的程栖。”
阮棠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开始给二人介绍。
“程栖，这是跟咱们同专业的秦学姐，已经大三啦。”
秦拾月拧开了一瓶水递给阮棠，又拿起一瓶看向程栖。
“秦拾月。你好，我记得你的名字，程栖，成绩很不错啊。”
“秦学姐。”
程栖顿了顿，目光从她的手里掠过。
“我自己来就好，谢谢。”
秦拾月微微一笑，将水递给她。
“唔，咱们这个名单是按照入学成绩排的啦。”
阮棠看到程栖略有些疑惑，朝桌子的方向努了努嘴。
“那我就先带程栖去宿舍啦，学姐。”
她拿起瓶子喝了几口，拧上瓶盖放进桌箱，从篷子里绕出来站到程栖旁边。
“帮我收一下，一会儿还来找你哦。”
“别了，你回去呆着吧，太热。”
秦拾月探手拎出水瓶抛进阮棠的怀里，毫不留情地赶她。
阮棠耸了耸肩，似乎预料到了她的反应，接下水转头对程栖说了声“走吧”，便挥手告别。
程栖朝秦拾月微微颔首，跟着阮棠离开。
身后，秦拾月搭在桌子上的手轻轻叩了两下桌面，饶有兴致地望着她们离开的方向。
今年的新生……性格都挺有意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