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温煦
程栖恬然地笑着，抿了抿唇不置可否。
叶梧之的心软了又软。
她确实是已经很多年没有过，在和人共处一室的时候毫无戒备的入睡了。
许是这满屋的暖意融化了她的警惕，或者是程栖早已在不知不觉中被她圈进了自己心墙高筑的领域之内，逐渐卸下了防备。
叶梧之没有去细想，只是静静地享受着这久违的放松和惬意。
已经临近七点，再花时间做一顿常规的晚饭似乎不太合适，也不利于消化。
叶梧之打开冰箱扫视了几眼，最后拿了一些新鲜的蔬菜出来，准备简单做两份汤面。
程栖的发烧才刚好，自然是不会被允许帮忙制作晚饭的。
原本叶梧之让她待在客厅的沙发上休息，结果只是背过身去择个菜的功夫，一回头就看见程栖轻手轻脚地搬了椅子坐到厨房门口。
被她发现了，程栖也只腼腆一笑，顺势将椅子摆好落座。
“怎么坐到这里来了？”
叶梧之有些好笑，却只是轻轻睨了她一眼，而后继续清洗手里的青菜。
程栖反坐在椅子上，手臂齐齐地交叠在椅背上，垫着自己的脑袋。
“想陪着你啊。一个人做饭那么无聊，跟你说说话也好嘛。”
平平淡淡的话，却沉沉地落进叶梧之的心里。
记忆倏然连接回到许多年前初春的一个下午，屋外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厨房水管里的水流浇在手上还是带有些寒意。
彼时的叶梧之才刚上小学不久，那天下了课被叶父接回家来。
她在学校里就做完了当日的家庭作业，跟着叶父进卫生间洗了手之后，就晃着腿坐到沙发上，翻看着一本标注了拼音的故事书。
叶父则是径直去了厨房，从刚准备放水洗菜的叶母手里接过了菜盆，开始仔仔细细地清洗食材。
而后退到厨房的门边，看着叶母切菜和配菜。
那段时间阴雨连绵，叶父的风湿复发，膝关节不时的隐隐作痛。
叶母心疼不让他久站，便毫不留情地将他打发到客厅去陪叶梧之。
结果叶父只是闲闲地逛到叶梧之的身边，抚了抚她的头，又转回到餐桌边上拎了一张凳子回到厨房门口坐下。
从叶梧之的角度望过去，是看不见厨房里的情景，只能隐约听到叶母的声音略带些无奈，正在说着些什么。
叶父倏然展颜笑道：“那我学又不会做菜，还不许我在这里陪你一下吗？”
叶梧之的注意力突然被父亲的笑声吸引，转过头看向他们。
虽然听不清楚母亲说了些什么，但光是父亲脸上不曾收敛下去的温润笑意，就感觉到温馨和幸福的氛围溢了满屋。
她眉眼弯弯，好心情地晃了晃腿，收回视线翻开故事书的下一页。
左侧是幸福美满的故事结局，右页印了一副色彩鲜艳的插画。
橘黄落满了整个世界，河堤上是一家三口，手牵手迎着夕阳走在回家的路上。
水声骤然停止。
叶梧之清洗完了最后一个西红柿关上水龙头，蕴着笑意的眼神轻轻掠过程栖。
像是被猫咪的尾尖轻轻搔了一下掌心，程栖微微一怔，故作镇定地鼓起脸来。
“干嘛，不许我坐在这里吗？”
话音刚落，就听见一声轻笑从叶梧之的唇齿间溢了出来。
“没有不许，只是觉得你……”
叶梧之状似思考地抿了抿唇，眼睛微微眯起，凝在程栖身上的目光忽而有些深邃和缱绻。
“黏人的样子有一点可爱。”
程栖的心跳似乎都突然漏了一拍，张了张嘴却没说些什么，突然缩矮了身子，半张脸隐在手臂的遮挡后面。
叶梧之如愿地看着上一秒还舒展着身子的程栖，脸上浮起一抹羞赧。
说不上为什么，每次逗得程栖微红着脸说不出话来的时候，叶梧之的心里总是一阵奇异的愉悦。
大概是……某种奇怪的恶趣味吧。
叶梧之扬了扬眉，不以为意地想道。
自从程栖从前段时间开始有一些不自觉地观察叶梧之的时候起，就发现叶梧之喜欢逗她，格外钟情于看她平时温软乖巧之外的羞涩模样。
要不是真的能清楚地感受到叶梧之除此之外丝毫没有别的意思，程栖都忍不住想要带入网友们回答里的“欲擒故纵”了。
果然，怀疑自己喜欢的人也喜欢自己，大概是每个人都逃不掉的怪圈吧。
叶梧之将面条分别盛起来端着往外走的时候，程栖才堪堪回过神来，起身将椅子移开，从她手里接过了一个碗。
米白色的面条浸在汤汁里，上面盖着翠绿的芦笋和青菜，还浇了一勺煸炒出香气的西红柿丁。
程栖双手捧着微烫的碗壁，临到餐桌边准备放下之前，忍不住凑到鼻子前嗅了嗅。
神似某种大型犬科动物。
脑海里骤然浮现出程栖的头顶冒出两个毛绒绒的三角形立耳，甚至还轻轻抖动了一下的画面。
叶梧之不禁有些无奈于自己最近日渐丰富的想象力。
程栖放下碗，咚咚咚地跑回厨房，从柜子里拿了两副筷子和汤匙。
两人面对面坐着。
偶然抬头，程栖就看到了雾白色的热气轻轻笼在叶梧之的脸上，像一朵蒙在薄纱里的瑰丽花朵，增添了几分飘渺虚幻的美感。
程栖的目光不自觉多停留了几秒，叶梧之似有所感地抬眼对上她的视线。
眼睫轻颤，状似不经意地掩去几分慌乱，程栖弯了弯眉眼，笑意盈盈地回视。
“好好吃。”
“怎么突然嘴这么甜了？”
叶梧之莞尔。
程栖却只是笑笑，轻轻吐了吐舌尖，而后捧起碗来喝了一口汤。
时间不早，程栖也才病愈，叶梧之准备晚餐的分量并不大。
不过程栖吃得非常开心，最后甚至还喝掉大半碗汤，餮足地帮着叶梧之收拾餐桌。
洗了碗之后，两人在客厅里站了一会儿又散了散步，一起到书房看了会儿书，才各自去洗澡。
临睡前，叶梧之又敲开房门进来给程栖测了一次体温，显示温度正常，她才彻底放下心来。
在那之后几天，程栖总像个条小尾巴似的跟着叶梧之。
一开始除了睡觉和自己单独在书房学习的时候，基本上以叶梧之为圆心，五米之内一定能找到程栖。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程栖有时还会抱着自己的考试卷和习题集去找叶梧之。
从圆锥曲线到化学反应原理，要么就是动力学分析和电磁感应。
偶尔还会掺杂一些英语里的各种从句和非谓语动词用法。
虽然叶梧之已经毕业很多年了，那些相关的记忆早已模糊，有时还是程栖自己提起了某些知识点，叶梧之恍然，而后继续给她捋顺答题思路。
说是教她，不过也只需要叶梧之稍微点拨一下而已。
这主要是由于程栖没有过在学校进行系统学习的经历，而且按照她自己的学习进度，已经远远超出高中所学的知识了。
所以她去询问叶梧之，纯粹是因为自己不自觉地就把问题想得很复杂，考虑了许多暂且不需要去理会的可能性。
几次下来，程栖也觉得这样实在是太麻烦了，于是去查询了一下最近几年的高考大纲，重新给自己划范围构建了一套知识框架。
之后才慢慢好了起来。
只是叶梧之有时候在旁边陪着程栖学习的时候，偶尔会看到她皱着脸嘟囔着些什么。
叶梧之不由得有些好奇。
等到程栖再一次微微皱起眉头的时候，叶梧之放下书起身，自然地路过一旁的桌子前面，拿上了程栖的水杯。
“一眼就能看出来的答案为什么要写这么多啊……”
擦身而过，叶梧之噤声轻笑。
她突然就理解了父母当年为什么突然在高考前不久，给她重新划了一遍考试范围。
年少的叶梧之虽然品学兼优性格温润，骨子里却隐约透着飒爽的不羁和傲然。
愈是往后，她的答题过程有时就愈是精简，偶尔有需要交上去的作业，大片空白的答题区域里，只草草写了一行超纲的公式和简明正确的答案。
其实叶梧之偶尔会觉得她们很相像，比如总是能在不经意间从程栖的身上看见那些过往的影子。
大概，这就叫做缘分吧。
叶梧之下楼给她接了一杯温水回来。
程栖抬起头来冲她勾了勾唇，晶亮乌黑的眼睛笑盈盈地跟她对望。
叶梧之突然发现，她小时候的那双略微有些幼圆的桃花眼不知何时已经长开了。
形状标准，眼尾粉润，含着温软甜笑看过来的时候，叶梧之恍然间甚至觉得，自己窥见了其间盛满的绵绵情意。
气氛温馨，叶梧之突然有种想要抚一抚程栖脑袋的冲动。
她的手离开了杯子握把不自觉稍向上扬，却又倏然停下了动作。
叶梧之几不可见地拧了拧眉。
她突然意识到，虽然说不上为什么，但是自己最近想要和程栖肢体接触的频率未免有些太高了。
程栖有些疑惑地看着叶梧之的动作，刚准备开口问一问，突然间福至心灵。
她稍稍矮了矮自己的脑袋，主动凑上去蹭进叶梧之的手心。
在叶梧之看不见的地方，程栖的脸上突然漾开一抹夹着羞涩的灿然笑意。
叶梧之愣了一瞬，倏然莞尔，顺势揉了揉她的脑袋，唇畔的笑意里蕴了几分无奈和纵容。
目光掠过，程栖耳尖的浅粉色映入眼帘。
怎么撒娇的人还先害起羞来了？
叶梧之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