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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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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满苑,元姨端来熬好的汤水,温度凉到刚刚好。

    见岳靳成喝得慢,周小筠道:“你这跟猫咪吃食似的,是这汤水不好喝?”

    岳靳成没辩解,只望向一旁的付佳希。

    她碗里的汤水更多。

    周小筠最会一视不同仁,“你看她做什么?女孩本就要细嚼慢咽。”

    岳靳成无语。

    元姨牵着岳嘉一的手,“带你摘枇杷好不好?”

    满苑后边的小果园被打理得工整丰盛,这时节枇杷正适口,岳嘉一高高兴兴地去了。

    “你又对嘉一严厉了?”

    周小筠灵魂发问,一来就察觉到,这三口人都不大对劲。

    成年人会克制维|稳,小孩子不会,岳嘉一将不开心明晃晃地挂在脸蛋上。

    岳靳成无奈道,“奶奶,我没有。”

    “不是你,难道是佳希?”

    “她也没有。”

    “那就是你让他们娘俩不开心的。”

    岳靳成服气,“好,我错了。”

    付佳希刚要说话,周小筠打断,“你别替他掩饰,你啊你,就是太心软。”

    岳靳成心底砸下一块砖。

    她心软?

    心软还会那么强硬地跟他离婚?

    拐杖杵响地面,周小筠提声:“干什么啊,你这个眼神很不友好。”

    每一次来满苑探望祖母,岳靳成都是被嫌弃的一个,已经习以为常。

    喝完汤水,付佳希去果园陪儿子摘枇杷。

    岳靳成被留下。

    周小筠说:“你陪我去佛堂。”

    朝南开出的一间宽敞屋子,明亮,整洁。没有多余的装潢,一套黄梨木的桌椅案台自带幽香,香火之上供着一尊观音。

    三十多年过去,满苑早就翻新数次,唯有这间佛堂一切如旧。

    周小筠跪坐蒲团,捏转一串小叶紫檀佛珠。

    她念的是《地藏经》,小时候的岳靳成不受父亲宠爱,每每伤心委屈时,就到祖母这待着。

    委屈受久了,多了。

    怨气就厚了,重了。

    所以周小筠让他进佛堂,听经文,闻檀香,静心安,减戾气。

    但今日没念多久,周小筠便挥手作罢,“你心事重重,无法聚思,算了算了,去给菩萨上炷香吧。”

    岳靳成扶她起身,应声,“好。”

    “和佳希吵过架?”

    “几天前,暂且算。”

    就是那日她被林总戏弄欺负,岳靳成风驰电掣赶去,明明是救她于水火,偏就不领情。

    听完原委,周小筠叹气,“佳希很心苦的。”

    “我知道她辛苦。”

    岳靳成说:“我从不亏待她,也不会委屈她。”

    周小筠盘好手串,慢慢戴回手腕上,“她心里很苦的。”

    岳靳成略微记仇,“我工作也很苦,天天加班,没得一刻休息,更别提与人聚餐,相亲这种福利活动。”

    周小筠很是惊喜,“佳希去相亲了啊?男孩子好不好?岁数多大?性格如何?有没有戴上一副眼镜很斯文?”

    因为付佳希曾说过,她喜欢斯文男生。

    是正经还是笑谈,反正周小筠记在了心里。

    岳靳成却很心堵,“她跟什么样的人相亲,跟我有什么关系。”

    周小筠说:“这就对了。知道没关系,就不要再像小孩子一样跟我告状了。”

    岳靳成:“……”

    “你们都离了婚,不进一扇门的人,就该有界限,你要保证她衣食无忧,这是你的责任,因为她为你生儿育女,很伟大的。你也不要去干涉她的生活,她跟什么样的人认识,那是她的权利,跟你没有关系了。”

    长辈的实话,不加修饰,直来直去,苍凉又残忍。

    岳靳成被重锤,真正的内伤,又作最后的挣扎,“怎么没进一扇门,刚刚我们不是一起进门的吗。”

    周小筠一眼“懒得理你”,去果园找付佳希了。

    “你给我瞧瞧,这个怎么不能支付呢?”

    “奶奶,你又给人刷大游艇啊?”

    “长得这么好看的男孩子,那可不得送几个火箭表示感谢。”

    付佳希听笑了,“感谢什么?”

    “看他让我心情愉悦啊。”

    周小筠催促,“快快快,修修手机。”

    周小筠是一个很奇特的老太太,既能吃斋念佛,也愿接受一切新事物。最近刷短视频上瘾,尤其爱看小帅哥。每逢他们直播,不刷几个大火箭不痛快。

    付佳希帮她设置好功能,周小筠可高兴。

    “你待会多喝碗参汤,是不是上班好辛苦,脸色好憔悴。”

    周小筠问:“有没有不适应,有没有受委屈?”

    付佳希道:“没有呀,挺好的。”

    周小筠说:“报喜不报忧,奶奶担心你,但不会阻挠你。你在工作中受委屈的难过,与放弃工作的遗憾相比较,你愿意选哪个?”

    付佳希认真想了想,很快答:“工作。”

    周小筠点点头,“那委屈就不算委屈。”

    付佳希顿时有一种云淡风轻的豁然,她扶着周小筠,“奶奶,谢谢您啊。”

    两人于果园中慢步,周小筠说:“你得明白自己要什么,那么任何人,任何话,都不会影响到你了。犯不着生气,也犯不着争执。”

    付佳希听得懂。

    奶奶这是用心良苦,填补她与岳靳成那晚的嫌隙。

    之后,周小筠陪岳嘉一玩耍,付佳希坐在吊椅上梳理工作。

    林总那件事,原本她是做好随时被辞职的预设,不料,不仅被开除的是林以明,公司还将一个重要竞标项目交由给她负责。

    付佳希暗自打气,誓要将工作圆满完成。

    花果淡香,微风鸟鸣,适合静心构思。

    付佳希在电脑上敲打,提纲要,拟思路。

    忽然,岳靳成的声音,“金云银业在黔南一带是标杆,80的矿业山脉被其垄断,你作调研不应局限黔南,没有任何意义。”

    付佳希扭过头,吓一跳,这人什么时候站过来的?

    话很直接,但有道理,付佳希陷入思考。

    “金云想走证券化道路,必须要有一套完整的防市场风险体系。你该从这里切入,它们不求赚钱,只是需要这个体系为辅佐。”

    付佳希下意识地挪出一个空位。

    岳靳成早想坐过来,欣然“受邀”,示意她将电脑放近一些。

    付佳希伸过电脑,屏幕放大,领悟他的点拨,“我应该少讲具体,注重体系构建。”

    岳靳成点头,“这是方案,根本在于核心,你要给的,是作证核心的可行性、完整度。”

    付佳希茅塞顿开,陷入深思。

    岳靳成忽然问:“这是什么?”

    “哪里?”

    “再拿近一点。”

    付佳希干脆端起电脑,凑到他眼前。

    两个人挨得够近,一阵风过,从上车起,她身上的淡淡幽香此刻终于完全入鼻。

    岳靳成恍然且惆怅,原来她换香水了。

    “哦,我看错了。”

    岳靳成敷衍而过,双眸落在她光洁的后颈。

    付佳希仍沉浸在方案构思里,片刻才察觉异样。

    她猛地回头,当场捕获岳靳成的眼神。

    两人眼对眼,沉默让热意冷却,也让方才的短暂温馨随风弥散。

    岳靳成从吊椅站起身,说:“你可以参考一下我的建议,如果有困难,去找焦秘书。”

    付佳希问:“焦秘书懂这个?”

    “不懂。”

    岳靳成说:“但我懂。”

    mit金融与法学双专业双学位,柏丰集团的决策者,他当然懂。

    “那为什么不能直接问你?”

    岳靳成撇开脸,淡声道,“你不是不想跟‘我们这种人’说话吗。”

    付佳希听出几分固执的记仇,她有些想笑,“要吵架请直说。”

    “‘我们这种人’,不配跟你吵。”

    岳靳成顺手摘下一颗还没熟透的青涩西红柿,等人来哄之心昭然若揭。

    短暂安静,只有风动,叶响,蝉鸣打样。

    付佳希忽然低声,“抱歉,那天晚上我语气不好。”

    岳靳成顿时气消,问:“公司有没有为难你?”

    “没有。”

    “以后临时有事,直接打电话给我,我把嘉一接过来。”

    岳靳成说:“你放心去工作。”

    “好。”

    付佳希说:“谢谢。”

    在满苑用过晚饭,七点离开。

    走前,周小筠又让付佳希给她找了一些搞笑主播供晚上消遣。

    岳嘉一玩了一天,迷糊睡着。

    灯光照亮前路,月光高悬于顶,一路错峰绿灯,车速匀缓。

    付佳希口渴喝水,瓶盖太紧,拧了一下没拧动。岳靳成伸手抽走矿泉水,单手拧松再递还给她。

    一切那么自然,甚至不用彼此开口。

    这是他们共患难,同欢喜,结同心,一起亲密生活数年烙下的默契。

    默契能滋养出短暂的温情。

    比如此刻——

    岳靳成和付佳希同乘一车,肩并肩,有太多沉默的情意,与欲语还休。

    到小区,在门口下车。

    睡眼惺忪的岳嘉一搂紧岳靳成不肯松手,稚声嘟囔:“周末怎么过得这么快呢,可不可以重新过一次。”

    岳靳成说:“任何事情没有重来,只有下一次。”

    岳嘉一道:“下周我想去游乐场。”

    岳靳成说:“还去骑马好不好?”

    岳嘉一总算高兴,依依不舍地挥手拜拜。

    付佳希牵着儿子正要走,一道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从侧方响起。

    “岳总,巧。”

    一辆红色法拉利车窗降下,露出一张明媚面孔。

    关叶溱下车,白色短裙与这车的适配度很高,“我这刚出差回来,第一个见到的就是你。”

    岳靳成伸手够烟,不咸不淡道:“你一个见的是空姐。”

    关叶溱笑,“你的幽默感越来越冷了。”

    这几天的夜晚确实有些冷。

    “咦,刚才只看见背影,很眼熟,是不是佳希?”

    岳靳成摁燃火机,低头点烟,火光映出眉心一点深色阴影。

    关叶溱神色可惜,“走远了,不然该打个招呼叙叙旧的。看背影还是没有变,身材好,很精神。她这两年过得怎么样?开始新生活了吗?”

    岳靳成夹烟的手指停在唇边,转过脸,目光像是平静湿漉的枯叶杂草堆蓦地暗自燃烧。

    不见明火,只有熏人的浓烟。

    岳靳成冷漠告诫:“她过得怎么样,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关叶溱瞧出他的介怀与不悦,后退一步,歪着头笑着打趣,“不能因为是我让你看到真相,就一直这么记恨我啊岳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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