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夜半无声，万籁俱寂。
佟毓卿满头大汗的从噩梦中惊醒过来，跌跌撞撞爬起来想要逃跑时，却不慎撞倒了手肘和膝盖上的伤，疼痛让自己真正的清醒了过来，看看自己闺房里的环境和自己身上的伤，她才终于确信了刚刚脑海中发生的那可怕的一幕幕确实是梦，是不存在，因为身上的伤就是今天下午她在下学的路上被游行队伍撞倒在地造成的。
她坐在窗边的软榻上，任由夜里习习的凉风吹干她身上的冷汗，也没有关窗上床，因为她不想睡觉，也不敢睡觉，她怕自己一旦睡着了就会陷入那可怕的梦魇中不得脱身。
这半年来，她每晚几乎都会做同样的梦，但都是一些片段，不能连贯，也总是恍恍惚惚的不太真实，可今晚的梦却好像连贯起来了，而且有种身临其境的感觉，所以醒来后她身心疲惫，身子还在忍不住得发抖。
她觉得应该和她今天下午听到的谈话有关。
在梦中，他们一家也是这样幸福的生活着，可这一切都在哥哥出国留学后改变了。
梦里也就是在这样一个初春的早上，吃过早饭，她刚准备去上学时，却被告知哥哥要出国留学，而这一去恐怕得好几年也不得归家，所以，哥哥希望她能请假半天送他去码头，阿玛也笑呵呵的摸着她的脑袋附和着，福晋还是一如既往的没给她任何表情。
因为消息太过突兀，她不能接受，拉着哥哥的胳膊哭闹着不让走，要走也带走她，不管谁来劝说都不好使，因为她已经习惯了哥哥的陪伴与呵护，突然离开了哥哥，她不知道以后该怎么生活。更何况，这消息来的太过突然，根本就没给她准备的机会。
“混账，看看你哪像个王府格格的样子，平时有你额娘和哥哥纵着你，想骑马就骑马，想上街我也不拦着，哪怕是去那什么劳什子的洋学堂我也忍了，可是今天这样的场合你也给我胡闹，爷们要出去游学闯天下，将来是要报效国家，辅佐皇上的，你一个丫头不好好在家里给我学习规矩，学习怎么相夫教子，却在这里阻止爷们，我看是平时给你惯得一点规矩都不懂了！”
王爷的怒吼声镇住了所有人，当然也把小格格的哭声生生的堵在了嗓子眼里再没发出来。
也许是平时王爷从来没有对这千娇百宠的小格格这么疾言厉色过，厅堂里一下子都安静下来了，落针可闻。
短暂的安静过后，世子刚想开口安抚，却听见一声带着哭过显得有些嘶哑的清亮的女声适时响起。
“哼，辅佐皇上，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辅佐皇上呢，皇上在哪里，皇上躲在天津静园连门都不敢出，辅佐哪门子皇上，阿玛到这个时候了你还想着你的皇上，你还想着复辟，你想就算了，请不要把你这种老旧的思想强加在哥哥身上。”
话还没说完，只听“啪”的一声响起，是老王爷巴掌甩在毓卿脸上的声音，她那小小的身子也被这一巴掌掀翻在地，可见王爷使出了多大的力气，半边脸瞬时感觉火辣辣的肿了起来，耳边嗡嗡作响。周围顿时想起了一阵抽气声。
谁也没想到王爷会对他的小明珠动手，更没想到的是格格竟然会对王爷说出那样大逆不道的话来。
连佟毓卿自己都没有想到王爷会打她，因为王爷平时对她很是娇宠，也很少对她说过重话，她也知道王爷的为人，知道他的底线在哪里，所以，不管平时外面闹得多么的凶，她和哥哥多么的蠢蠢欲动，只要王爷不认同，他们也就默契的不参加，不谈论，心里再多的义正言辞大道理也只能憋着。
可今天事发突然，再加上平时一直都很慈祥的阿玛竟然疾言厉色的训斥与她，她所有的不满与难过一下子就涌上了心头，那些在这个家里可以说是大逆不道的话也就不过脑子的脱口而出了。
“反了，反了，阿全，把这个大逆不道的混账东西给我关起来，哪里也不许去，不认错，饭也不准给她吃，我看她再胡说。”王爷气的抖着手指指着她，就连嘴边的胡子也跟着都起来，可见气的有多狠了。
“阿玛，您不要生气了，小妹她不是故意的，是她突然听见我要走，急了，所以胡言乱语的”，世子赶紧上前半跪在还在发懵中的佟毓卿跟前，手颤颤的抚摸上那红肿的半边脸庞，眼里满是疼惜的开口向王爷求情道。
“你不要管她，让这个混账东西好好反省反省。”王爷还是怒不可赤，但是显然对这个自己最为倚重的世子，语气还是有所缓和。
就在这时，反应过来的福晋也准备上前说些什么时，却被王爷伸手一指，怒道：“还有你，都是你惯的，让她一个好好的王府格格，大家闺秀，都十四岁的人了，这要搁以前都是该准备选秀了，现在倒好，还整天往外面跑，上什么洋学堂，说什么涨见识，现在看看，见识是涨了，可是都学了些什么，满嘴的大逆不道，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都没有，这可是要诛九族的大罪，要是怪罪起来，我们都得被这混账连累”。
福晋本来也是想上前劝说几句的，可看着王爷这样怒不可遏，怒其不争的样子，也就没在言语了。
王爷怒气难消，连福晋都给一起数落了，大家都吓的鸦雀无声。
“阿玛，您消消气，我这就带小妹回去，给她上点药，劝劝她，让她给您道歉”世子抱起地上的佟毓卿，转身对王爷说道。
“哼，道歉，让她少跟着外面那些人胡闹，多学些规矩比什么都强，”王爷显然还怒气未消。
“是，儿子会劝说妹妹的”。世子躬身行礼后抱着佟毓卿回到了她的绣阁。
世子看着小妹那白皙精致的脸庞上赫然肿起的巴掌印，满眼的疼惜，心里很不是滋味。从下人手里接过活血化瘀的消肿药膏，小心翼翼的涂抹在肿胀处。
嘴里轻声哄道：“你这个傻瓜，又不是不知道阿玛的为人，怎么什么话都敢乱说，你平时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罢了，今天竟然就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嚷嚷，你也太大胆了。你知道看着你挨打，哥哥有多心疼吗？”
佟毓卿就好像才反应过来似的，扑到了世子怀了哭的不能自已。既是哭自己的委屈，更是为以后要见不到哥哥而哭。
佟振邦同样难受，从小就被他捧在手心长大的妹妹，今天竟然挨打，还是为了他，自己却没能及时阻止，心里很是难受，就紧紧的抱着妹妹的身子让她在自己肩膀上发泄委屈。
“哥，哥，你这一走，什么时候回来啊，我会想你的，想你了，我该怎么办呢，你会不会想我呢？”发泄完的佟毓卿打着哭嗝问道。
“傻瓜，我当然会想你的，你放心，哥哥会努力早点完成学业回来的，等到了那边安定下来，我也会给你写信的，你也可以给我写信啊。”佟振邦抚着妹妹的头，轻声安慰到。
“对啊，可以给哥哥写信，”刚平静一点的小姑娘一想到自己要很久都见不到哥哥的面，又悲从心来，抽泣道：“可是我想哥哥啊，我想哥哥一直陪在我的身边。”
佟振邦无奈的抱着抽噎着的妹妹轻声安慰着，直到抽噎声渐停，呼吸逐渐变得均匀，就知道妹妹这是睡着了，经过了这么一遭，小丫头也是累了。他轻轻的将小丫头放倒在床上，给她掖好被子，看着那高高肿起的脸庞和紧紧蹙在一起的眉头。内心是万般的不舍与心疼，可是他不得不走，因为他也是一个热血男儿，他也有他的千秋家国梦。
所以，他压下心头的的不舍，亲了亲妹妹的额头，轻轻拉开那还拽着他衣角的小手，决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