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
“谁啊……”喻江夏被一连串聒噪大脑阔的来电铃声吵醒。
昨晚闹腾晚了，他整个人困得不行，大清早的懒觉好时光被打扰，有起床气也难免。
他伸手去床头摸到正在振动响铃的手机，迷迷糊糊滑动至接听，沙哑的声音开口满是不耐烦。
“不买车不买房不买保险不办卡，挂了。”他拒绝推销的托词一气呵成，甩了手机继续睡。
可世界才安静了没两秒，铃声再次响起。
喻江夏深吸气接起，这回他稍微清醒点了，后槽牙摩出咔擦咔擦的细响：“没孩子不报班不考雅思不考注会，能不能别怼着我打电话了，神烦。”
“小喻，小喻，别挂，我不是推销的！”纪宇扬急急大喊，赶紧自报家门，“你好歹让我说一句话啊！”
喻江夏听见他的声音一愣：“纪总？”
这元旦节大清早的，工作室集体放假的日子，纪宇扬不在家睡懒觉，打他电话干什么。
喻江夏挪了挪眼睛，这才发现自己拿着的手机是关昀野的。他刚才随手到床头一把摸，稀里糊涂拿错了。
而这番动静闹得，关昀野也没了睡意，他对喻江夏说：“开免提吧。”
然后与此同时，听见纪宇扬一声叹息传来，连带着说话声音似乎也比平时沉重很多：“老关，出事了。”
“出事？”关昀野的第一反应，“昨天的问题没解决好吗？”
“和昨天没关系。”纪宇扬说，“这回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老关，昨天抢购了我们产品的其中一位用户，在凌晨四点使用昀宇完全潜行头盔的过程中，意外遭遇了仪器爆炸，那位用户……重度脑部损伤，重度皮肤灼伤。”
喻江夏再浓的困意也在这则消息中散得一干二净，产品爆炸？他们的产品爆炸？
这怎么可能呢。
从最初花了三个月时间做全方位产品测试，到真正投入批量生产后，每一个零部件每一处信息点都经过技术部和检测部的双重严格检查，并且送去权威机构分析实测。
一切，都是确保安全系数能够达到100，他们才最终找徐恒谈合作，面向社会发售的。
这样谨慎的流程下来，怎么可能会发生爆炸呢。
难以置信的震惊后，关昀野比他先冷静下来，对纪宇扬道：“给我说说现在的具体情况。”
“遇害者在出事后就被送往了市一医，现在正在救治中。我给你打电话之前已经让公关部那边派人过去，尽量安抚稳定遇害者家属的情绪，并同时了解出事之前他的使用情况。而其余抢购了我们产品的用户，全部在官网发起了退款申请，其中还有超过半数的人要求昀宇赔偿他们精神损失费。”
关昀野在他说话期间已经起床穿衣，回道：“五千份产品，包括发生爆炸的那一台，全部强制召回。至于他们的退款申请肯定也要同意，但神经损失费暂时不予理会。你先让公关部委婉措辞发声明，如果最后查清确实是我们的问题，用户的一系列合理损失费用，昀宇会给予相应赔偿，但如果突然爆炸是另有缘由……”
他说着看了眼自从接起纪宇扬电话就皱着眉的喻江夏，伸出手轻轻抚了抚青年眉间仄痕。
“我相信这件事情，另有蹊跷。”
房间四周还弥漫着昨晚留下的暧昧气息，气氛却凝重低沉。
“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但是老关……”纪宇扬顿了顿，“我们的资金情况，你有没有考虑过？”
“虽然之前开会的时候你没有明说，但我多少知道，第一批抢先体验的头盔只发售五千份，有资金运转的原因在里面。而我们搞产品召回外加全部退款，也就代表这一批产品的投入在没有查明事情原委之前，都打了水漂，最终能不能收回成本，还得看调查结果。万一，我是说万一，真的是产品出了问……”
“没有万一。”喻江夏突然拿起手机对着话筒道，“纪总，产品是我们严格把关的，只要我们从头到尾所有步骤都足够仔细严谨，那么就没有万一。无论任何时候，你都应该相信自己。”
“江江说的没错。”关昀野穿好衣服接过他的话，“我和江江现在回来工作室，大概两个小时后能到，辛苦你跟我们一起加班了。”
“你说这种话就见外了，记得给我节假日三倍加班工资就行。”纪宇扬习惯性调侃他两句。
关昀野笑骂：“少不了你的。”
挂了电话，喻江夏正好穿完衣服准备下床。
关昀野走过去弯腰轻轻吻了下他的嘴唇：“也辛苦你和我一起加班了。”
喻江夏抱住他的腰：“那你准备给我什么加班补偿？我可跟纪总不一样，不要三倍工资。”
关昀野望着青年被林间晨曦照亮的眼睛，说道：“带你去环球旅行好不好？把所有没吃过的美食都吃个遍。”
其实他没忍心告诉喻江夏，自己在几天前申请了直升机航线前往西西里岛度假，出发时间就是今天中午。
按照关昀野原先的计划，工作室的所有工作在产品发售后告一段落，该给忙碌了整个季度的人好好休个假。而喻江夏怕冷，一二月的天气又是国内寒流最频繁的时候，便想着带他去冬日暖和的地方度假。
可临时出了这么大的事，谁也没预料到，计划肯定只能暂时放一放，先把最棘手的难题解决。
两人洗漱刷牙后，关昀野拨了个电话给昨天开飞机的两名飞行员，让他们准备准备，在半个小时之后起飞。
而当穿好鞋，要推开树洞门之前，关昀野突然单膝点地蹲下，背朝着喻江夏道：“上来。”
喻江夏伸出去推门的手愣：“你这是……要背我走？”
“嗯。”关昀野道，“出了树洞屋还要走一段山路才到直升机停放的地方，等到了飞机上再给你揉腰。”
喻江夏立刻捕捉到重点，揉腰。
昨晚闹得那样凶，确实还有些酸疼褪不去。
而喻江夏也是最近才发现，关昀野大多数时候的行为处事都足够沉着冷静，偏偏在床上有股特别的狠劲儿。
大概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头一回食了禁果滋味儿，压抑了二十五六年的雄性荷尔蒙在喻江夏身上彻底爆发，还有多巴胺也因为喻江夏出现在他的生命而不断分泌跃动，便有了永远宣泄不完的精力。
喻江夏想起昨晚含着眼泪求得饶，还有微微抽搐的小腹，果断趴到了关昀野背上。
欺负他的时候有多用力，就该把他照顾得有多好。
关昀野该的。
他们又坐上了直升机，昨天怎么来的，今天就怎么从县城返回省会城区。期间，喻江夏一直刷着各大平台新闻报道，昀宇完全潜行头盔险些害出人命的新闻无疑霸占着头条流量。
和昨天的头条不同，那会儿造谣全凭一张嘴，现在却是真实社会事件赤`裸裸摆在公众面前。
平时只要到捕捉半点风吹草动就鼓吹成飓风暴雨的营销号，这回更是挖掘到了现成的流量秘密，大肆报道有关昀宇的一切。
更有些为了蹭热度无底线的，甚至曝光出关昀野曾经游戏直播时的人像截图，在文章的字里行间把他和杀人嫌疑犯划上约等号。
喻江夏攥着手机的关节捏紧，咔咔作响。
这还没查明头盔爆炸的真实原因呢，就给他们头上盖黑锅，营销号就跟臭虫一样，无孔不入但从不干实事。
关昀野握住他的手，把手机放到一边。
“别跟营销号生气，他们昨晚能编故事抹黑《代号》，今天又能满嘴跑火车诋毁昀宇，本质上就是一群墙头草而已。倒不如把他们当成推动社会舆论风向的可利用工具，指不定明后哪天，就又帮着我们说话了。”
他说话时候，微微眯起的眉眼像是把出鞘的刀，冬日阳光划过尾捎，化作尖利锋刃凝聚的一点冷光。
还是那么的沉着冷静，丝毫不见慌乱。
喻江夏盯着他下颔骨连接细长脖颈，七分锐利又透着三分柔和的清晰曲线蔓延进中领羊绒衫，白皙皮肤被深色毛领遮盖，让人想要一探究竟他究竟为何总是能胸有成竹。
可惜他猜不中关昀野的城府，只能直截了当地：“你是不是已经有想法了？”
“算不上想法。”关昀野道，“但是你有没有发现，今天能看到的新闻当中，已经找不到关于《代号》意图陷害昀宇之类的文章报道了？”
喻江夏一下想，好像还真是这样。
他瞬间理解了关昀野的言下之意。
既然他们都足够有信心，相信昀宇制造的头盔不可能出现安全问题，更不可能存在爆炸这样低劣明显的风险，那么就不免该用上阴谋论来想一想：昀宇出事，对谁最有利？
那么谁就最有可能耍手段想打倒昀宇。
喻江夏坐在关昀野身边，从容淡定好似会传染，闻见他早晨刚洗过的发丝飘来一缕极淡的雪松清香，思绪和细节在瞬间清晰明朗，耐心思考起来。
他想到昨晚关昀野提起的daniel，怀疑问道：“会不会是你那位朋友给到的拦截插件有纰漏，我们的头盔还是被《代号》的人买了去，然后被他们借用外力故意引爆？”
“以我对daniel技术的了解，他应该不会失误。”关昀野沉吟说，“但事情既然发生了，也不排除可能性。”
写字楼高密度富集的中心城区，底下三层停车场只有在逢年过节才会难得显出空旷。因为不用四处找车位，关昀野自然而然选了个里电梯房最近的位置停泊。
机车熄火，喻江夏推开副驾驶座的车门：“我先去按电梯。”
说着，就先行下了车。
他用手机nfc内置的写字楼通行卡刷开从停车场进入电梯房的门禁，一只手伸出去推门，突然，眼尾余光似乎瞥见身侧阴暗角落里有道银白刺目的光闪过。
喻江夏下意识转头看。
是一把刀。
一个中年男人手持水果刀，尖利的刀锋直逼他砍过来。
喻江夏哪里遇到过这样场面，他瞳孔骤缩。
但他并没有因为被吓到，就傻愣愣站在那里。好歹是熟练操作各类枪击战和逃荒游戏的人，就当做场景转换，二次元来到三次元，他瞬间代入其中。
先侧身躲开致命攻击，以最快速度绕到对方身体右后位，掌心握拳给予手肘力量撞击对方肋骨，震落男人手里的刀。而没了武器，拼的就是近身格斗。
喻江夏把一连套动作设想的很完美，旋身闪避绕至后位也做得很完美。
现下，他手肘抬起，用上最大的力气重重打向每个人体共通的弱点肋骨处。
……对方纹丝不动。
也没有刀刃落地的声音，反而是喻江夏细细的小臂被男人攥在了手里。
完全潜行技术支撑的游戏，是用头脑意识控制人物动作。那仅仅是动作而已，至于力量值，则依靠的是计算机人物养成数据。可现实中，力量发挥于自身，取决于体格。
喻江夏忽略了这一点，或者说他没想到对方的力气是完全碾压他的水平。
被钳制的手挣脱不开，想要用腿格挡，可他的韧带没抽筋已经是最大的面子了，实在不允许他再做出那些高难度动作。喻江夏看见男人眼底含着浓浓恨意，水果刀毫不留情朝他的肚子捅来。
几乎是下意识皱眉闭眼，但下一秒，预料中的剧痛并没有撕裂身体。
他的肩膀被手掌握住，强有劲的力气带着他整个人向后躲过致命攻击。是关昀野及时冲过来救了他，喻江夏松出一大口气，睁开眼……
登时映入眼帘的却是一片赤红。
刀子没落在他身上，却插`进了关昀野的腰。
是了，单看刚才的情形，刀子只离他不到半臂的距离，而关昀野从他们侧方位跑过来救他，基本没有可能做到既保护喻江夏不受伤，又打掉男人手里来势汹汹的利器。
所以他替喻江夏挡下了那一刀。
“你们两个杀人犯！去死吧！”男人咬牙切齿，手背青筋爆出皮肤表层，紧握住刀柄的手不断使劲。
刀子在他的作用力下，更深地埋进关昀野腰身。
喻江夏仿佛听见了皮肉被割开的声音。
他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般害怕。他告诉自己，越是危急的时刻越不能慌，越是要冷静。关昀野受伤了，所以他必须要想办法。喻江夏手腕颤抖着掏出揣在羽绒服口袋里的手机，拨通办公楼安保电话。
可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元旦放假，安保偷懒了的缘故，彩铃响了好几秒钟，电话始终没被接通。
“要不是你们两个杀人犯，我儿子现在就不可能躺在医院里！你们去死吧！”男人被愤怒和仇恨冲昏了头脑，红刀子拔出再次用力捅下。他那句去死不是说说而已，而是真的动了杀意。
可关昀野并没有给他二次伤害的机会。
在水果刀落下的同时，关昀野手掌紧紧攥住男人的腕部，向里翻转扭拧，在男人脱力的同时又膝盖曲起向上袭击对方小腹。
那柄沾满浑身血迹的水果刀终于落在了地上，男人也被他反手擒拿。
喻江夏听见“咔擦”一声，对方的肩关节被关昀野一招打得脱臼，伴随着吃痛的喊声，再也没力气持刀行凶。
这才是真的近身格斗的行家。
“江江，报警。”关昀野用手捂住伤口，行云流水的动作后声音却明显虚弱。
电话那头，安保人员总算是接通了电话，承诺立马赶来。
喻江夏扶住关昀野的手战栗不已，明明受伤的人不是自己，他却比关昀野更加恐慌。也明明知道腰部受伤一般都不会是危及生命的致命伤，但喻江夏忍不住想起上一次见到这样多的血。
五岁时候的记忆早已不太清晰，他唯一记得的，只有道路边成片血泊，滴答滴答流进窨井。而爸爸妈妈躺在地上，呼吸没有了，心跳也没有了，脸上皮肤也因为高空工作突然坠落毁坏得面目全非，难以辨认。
喻江夏站在马路对面，无论他呼喊得再大声，哭得再响亮，都不会再有爸爸妈妈来抱住他。
余下的，只有铺遍满地的鲜红血液，彰显着他的无能为力。
喻江夏扶着关昀野躺进汽车后排长椅，人刚碰到软垫子就脱力晕了过去，而喻江夏不敢回头看潺潺流出身体的血拖曳出痕迹，站在车门边犹豫踟蹰。
从理智上，他知道等救护车来才是最保险的，可恐惧支配着神经，让他等不起半分半秒。生怕晚一点，历史就会重演，喻江夏没办法再一次亲眼看着最在乎的人倒在面前了。
他坐上驾驶位，忍住眼角的红不让眼泪掉下来，一脚油门踩到底。
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