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纪宇扬眼睛瞬间亮了。
别误会？这不就是要人误会嘛！
关昀野那间公寓是个什么情况他多少知道些，六十平米的屋子只有一间卧室一张床。
说什么室友关系那么委婉，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懂的都懂，将直白了就是同居关系。
纪宇扬顿时在心底露出了老母亲般的笑容。
可算是终于有人能不嫌弃他这位母胎solo了二十五年的好兄弟，愿意包容关昀野那一身磨磨唧唧的破毛病，跟他同居了。纪宇扬再看向喻江夏的眼神，也变得染上几分敬佩与同情。
关昀野清楚纪宇扬是个什么德行，也知道他那一脸笑是想到哪里去了。但关昀野向来是懒得多费口舌解释的脾气，这会儿也没有搭理纪宇扬飞到十万八千里之外的臆想，自顾自走上二楼。
而他的反应在纪宇扬看来，几乎和默认差不多，纪宇扬张了张嘴就想喊喻江夏一声嫂子。
但声音还没来得及出口，关昀野深沉的目光扫来：“你们两个，上来开会。”
聊的自然是完全潜行相关技术。
喻江夏得知，这一回工作室之所以突然在网上挂出招聘信息，招揽对完全潜行技术有所研究的专业人才，是因为两天前，技术部门在某项信息参数上，有了重大突破。
如果能够将相应参数的附属条件完善，再加以应用，未必不能实现利用vr设备直接地接收人体脑电波意识。
但奈何技术部门在附属条件的完善这一步，遇到了巨大阻碍。依照关昀野和纪宇扬的意思，如果他们团队中有一个相关领域的精英人才，也许可以更快地完成技术突破。
昨天早餐时候关昀野接到的那通电话，就是纪宇扬打来，报告参数突破这件事的。
这个小会，三个人探讨了两个多小时才结束。喻江夏把完全潜行技术的研发重难点一一罗列，并且基于每一条都提出了相应的解决措施乃至备用方案，听得关昀野和纪宇扬从最开始的满意，到后头打心底里钦佩。
只不过纪宇扬的敬佩要更纯粹一些，而关昀野难免想到他说的平行世界穿越。
平心而论，关昀野其实已经相信了他。
在会议的尾声，纪宇扬很郑重地向喻江夏抛出橄榄枝，邀请他加入昀宇工作室这个团队。喻江夏自然是十万个愿意，但他在答应之前，没忍住看了关昀野一眼。
问他：“那个，工资是会给我发的对吧？”
他有些怕关昀野直接用工资抵扣他住在人家出租屋里的房租了。还有刚刚买的手机，五千多块钱，也是关昀野自掏腰包给他垫付的。林林总总算下来，他才住关昀野家没两天，就欠了人家颇多。
关昀野闻言不禁漏出一声轻笑，不明白喻江夏为什么会有这种顾虑。
他从一开始答应喻江夏留在家里，就没想过要收他钱。但为了让他放心，还是承诺：“会，这个你放心。”
喻江夏在得了他的保证后，转头立刻答应纪宇扬的邀请。
但他忽然觉得，纪宇扬看他的眼神，似乎比刚刚奇怪了一点。
喻江夏怎么也不可能想到，他跟关昀野刚刚那点再正常不过的互动，落在旁观者纪宇扬眼里，就成了：这两人在家里居然是关昀野管钱？喻江夏的性格也太好了吧，真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他兄弟不值得。
紧接着，纪宇扬提出大家一起吃个晚饭，也被关昀野以两人还有事给拒绝了。
纪宇扬的表情变得越发讳莫如深，在心里把关昀野狠狠吐槽了个遍。
喻江夏坐在副驾驶座上，刚才下车时走得急，忘了把保温杯带走。这会儿里面的蜂蜜水还有大半杯，他旋开盖子喝了两口。没有中午那么烫，但口感更甜了。
他舔了舔嘴唇边的甜味儿，然后转头问关昀野：“你刚刚跟纪总说，我们还有事？是什么事啊？”
关昀野在看见他舔嘴唇的刹那，突然觉得车里温度变高了，扯动领带，下意识伸手去按车载空调的调节按键。但他随即想起喻江夏的感冒，又假装若无其事收回手，说：“先去吃饭，然后带你去商场买几套衣服。”
今天下午纪宇扬意味不明的眼神提醒他了，喻江夏不能一直穿他废弃的短袖。
大小不合适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之后作为昀宇工作室的一份子，总该穿得体面一些。
关昀野从来没有陪人买衣服的经历，也向来不喜欢逛街。他自己的衬衫西服全都是邀约设计师上门，量身定制而成。因此当喻江夏左右手各提一套休闲西装问他哪个更好看，关昀野一时说不上个所以然，觉得似乎都差不多。
喻江夏于是各自穿上身试了试。
这下，关昀野越发觉得差别不大。
因为，都很好看。
喻江夏一八零的身高，六十五公斤的体重，是妥妥的衣架子身材。
再搭配上他那张曲线柔和的脸廓，和清秀的五官，不论任何颜色、任何款式的衣服穿在他身上，都别有一种独特的熨帖感。
关昀野原本固有觉得逛街买衣服会很麻烦的感受，在顷刻间褪去不少。
到后来，大包小包将收银台堆得满满当当。
因为实在挑不出不好看的，关昀野大手一挥，索性让店员全都打包装好。
“一共是四万七千元整，请问两位先生怎么支付？”店员在电脑上算好价格后礼貌询问。
喻江夏不由得脚一软，拽了拽关昀野的袖子。
“怎么了？”关昀野问他。
喻江夏朝店员抱歉地笑笑，拉着关昀野走到角落。
他能猜到关昀野会去的商场档次肯定不低，却也没想过，随意一套普通西装就都是五位数的价格，说道：“四万七千块钱，我在你那里两个月的工资都还不够。这我要给你免费打多久的工，才能还得上啊。”
“要不……”喻江夏提出建议，“就买其中最便宜的那件，先凑合凑合？”
关昀野在一天之内，第二次领略到了喻江夏对钱的在意，以为他是心疼自己的腰包，便说：“你不需要免费帮我打工，这些就当是我送你的。”
“不行。”喻江夏还是拒绝，“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我不能白拿你的东西！”
这是他寄宿在远方亲戚家那些年，根深蒂固的观念。
不仅仅是别人外人，包括收养了他的表叔叔和表阿姨给他买东西，喻江夏都使用得小心翼翼，尽量不弄坏，尽量少让他们操心破费。他这么些年，把怎么做个乖孩子这件事，学得透彻。
而不能随便拿别人东西，也是乖孩子的必修课之一。
店员等了许久也没等到他们两人付款，只能厚着脸皮直接走过去催促：“请问先生怎么支付？”
关昀野轻微的迟疑后，从西装内口袋掏出一张卡递给店员，言简意赅：“刷卡，密码六个一。”
抗拒和不安立刻在喻江夏脸上显露。
“你不用觉得欠了我。”关昀野假装若无其事道，“每个公司都会给新入职员工发放福利，我和宇扬工作室的制度是，给新员工发放五万块钱入职津贴，你就当今天的衣服和手机，是入职福利。”
喻江夏将信将疑：“真的？”
他抬起的眼眸亮盈盈的，仿佛夏日夜晚璀璨的星芒，让心跳也不由跟着他眼中的光闪烁。
关昀野压下说谎的心虚，用低沉声音肯定回答：“当然是真的，我没必要骗你。”
喻江夏一想也是，没有谁会跟自己的钱过不去。更何况关昀野跟他非亲非故，除了出于完全潜行技术的交流对他有所改观，喻江夏不觉得他会没理由为自己这个既霸占他屋子，又梦游霸占他枕头的外来人破费。
这样一想，如果是入职福利津贴的话，喻江夏就心安理得接受了。
等出了商场，已经是九点多钟，黄白车灯在红绿交通灯之间穿梭。
喻江夏拖着腮帮子望向窗外，他这才发现公交车站的广告牌、出租车后的字幕牌全都是vr宣传，但品牌，却不是昀宇工作室，而是另外一家名叫腾跃的公司，应该是他今天在网上看到的，行业龙头。
“关先生，咱们昀宇为什么没有宣传广告牌啊？”喻江夏不由奇怪地问。
关昀野在转跳成红灯的路口停下，他顺着喻江夏的视线看去一眼，说道：“昀宇没有必要打广告。”
“腾跃做宣传是因为想要吸引顾客买他们的产品，本质上就是商业营销模式。但昀宇想做的，不是销售额，而是从现有vr到完全潜行的技术突破。”
喻江夏点头懂了：“难怪网上会说，你和纪总创立的昀宇团队，不图谋商业盈利，全凭对技术的一腔热血。”
“网上的话都是网友编的。”关昀野道，“只不过这一句，恰好被他们编对了。”
红灯倒计时结束，在绿灯亮起的瞬间，车子再次启动。
喻江夏看着街头各处vr眼镜的广告牌，不禁想起，关昀野用的那台vr眼镜是昀宇自己的产品。
而他渴望技术突破。
喻江夏猛然意识到什么，关昀野游戏直播时显少会跟弹幕互动，也从来不像其他的主播那样要打赏。他全程都是自顾自地专心游戏，所有注意力都放在游戏画面……
还有，关昀野说直播是他工作的一部分，但他能支撑运转偌大工作室，根本不可能会在意直播那点微薄收入。
“你每天晚上都做游戏直播，是不是因为……”喻江夏问他，“在测试那台vr眼镜可能的优化，和突破？”
“是。”关昀野爽快承认，“我不能等到用户出现反馈才想到要解决问题。”
“现有vr的局限性必然导致了它存在缺陷以及提升空间。我作为昀宇的创始人和技术监管，不断测试自己的产品并且提出新思路，这也是我的工作内容。”
喻江夏点头，他突然理解关昀野的熬夜了。
于是开始在脑子里呼叫系统：“你出来一下，你听没听见刚刚他说的话。人家熬夜根本不是因为沉迷游戏，而是在做vr眼镜的体验测评和尝试思考技术突破。”
【所以呢？】
系统没有感情的电子音响起。
“所以，你给我分配的任务不合理，我们不能扼杀有志青年对梦想的不懈尝试！”
喻江夏义正辞严地跟他讲道理。
但系统只是一串冰冷的程序代码，它显然不会因为人情世故而有所变通。
【宿主，我们“早睡早起”局并不关心每个人熬夜打游戏是出于什么原因，我们只知道，熬夜和打游戏两者都对身体有伤害，那么它们就不允许存在。至于宿主说的任务分配不合理，我可以向上级递交宿主的诉求，请系统总局给宿主重新分配一个单纯因沉迷游戏而熬夜的任务对象。】
“别别别！”喻江夏在它下线之前紧急大喊，“我不要更换任务对象。”
他虽然才跟关昀野相处没几天，但打心底里觉得，关先生虽然大部分时候都不苟言笑，却是个很好相处的人。
会收留他同住，会给感冒的他泡蜂蜜水，还会陪他购物买衣服，以及许多小细节。
这些，都是喻江夏成为孤儿后，从没奢想过会在另一个人身上得到的好。
他感激关昀野。
而排除个人情感因素，他和关昀野都对完全潜行技术有着同样的热爱和执着。喻江夏想要帮助关昀野在这个世界，实现完全潜行技术的突破。
【既然不更换任务对象，那就请宿主照常完成任务。提醒宿主一句，现在的时间，是晚上十点整。而宿主续存的二十年生命，因为曾经的两次任务失败，在扣除惩罚后只剩下十八年。】
喻江夏低声回应它：“我知道了。”
十点整，距离凌晨只有两个小时了。
他必不能让关昀野今晚再熬夜，哪怕知道他直播游戏的初衷，也不能。
人难免自私，喻江夏不否认自己的自私，他为了活下去，只能这样做。
“发什么呆呢？到家了。”关昀野的声音传来。
喻江夏这才发现车子已经停在了公寓的地下车库，他解开安全带，却没有立马推开车门下车。
他转头看向关昀野：“关先生，今天又是工作又是逛街，累了一整天，不如早些睡吧，就……不开直播了。”
不知是心情低谷的原因，还是感冒的影响，喻江夏的声音低低软软，落在关昀野耳朵里更加显得有气无力。
让他那句“不开直播了”，听着不像是建议或提议，而是仿佛受了什么巨大挫折般，眼睫毛也微微下垂，乌黑眼睛似乎被清水洗涤过，明澈地写着……哀求。
哀求关昀野答应他。
关昀野盯着喻江夏，不明白他怎么就突然露出了这样满是委屈的表情，瞧着模样，太乖了。
乖得甚至让关昀野恍惚觉得，连拒绝他都是种负罪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