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关昀野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研读论文。等喻江夏从浴室中小步走出来，他抬头转移了原本在阅读器上的视线，打量起喻江夏。
他刚才拿衣服时没注意，这间短袖还是他两三年前的闲置，正面胸前印了一只抱着瓜子的仓鼠，透着满满的卡通气息。现下搭配上喻江夏那张皮肤白皙的脸，越发像是邻家念书成绩优异的三好大学生。
“你是谁？怎么进来我家里的？以及，有什么目的？坦白交代，我可以考虑不报警。”关昀野沉声开口。
他没有放过观察规规矩矩站在那里的青年，眼底晃过细微的不知所措。
“我叫喻江夏，我……”喻江夏手指揪着长过他上半身的短袖衣角。他刚说了几个字，就沉默了。
除了名字和年龄，他好像并没有其他能说的。
像背负系统和穿成头发这种事情实在太过离奇，直接说出来的话，搞不好会被当成是小说看多或者游戏打多到沉溺虚拟世界的精神病患者。
喻江夏的一言不发让整个客厅气氛变得异常沉闷，像是法官宣判犯人定罪的法庭。
时间缓慢流逝，喻江夏依旧想不出合理的解释说辞，反而是关昀野手指敲了下茶几桌面，站起来开口：“让我猜猜看，是我爸派你来的？”
“不对。”他说完立马自己就摇头否认了，“我爸虽然不赞成我做的事，但他也清楚不可能有人能劝得动我，要我放弃。”
“所以，是我那个舅舅派你来的，想让你从我这里窃取技术机密？”
喻江夏听得满脸懵逼，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技术机密？这关昀野不是个游戏主播嘛，能有什么机密，游戏攻略吗？
如果是《极乐密室》这款游戏，关昀野通过的关卡还没他多呢。
关昀野继续说：“窃取商业机密是违罪行为，我只要一个电话打出去，警察上门调取监控，在核实查证后，你立马就会被判刑。”
喻江夏看见他拿起手机，似乎真要报警，小声嘀咕：“这人戏怎么这么足。”
“你说什么？”关昀野没听清，停了手里动作反问。
喻江夏抬起半边唇角，尴尬朝他笑笑：“我说，你想象力挺丰富的，但是我接下来要说的事，会让你觉得自己的想象力还远远不够丰富。”
关昀野将手机息屏，重新在沙发坐下，示意他说下去。
喻江夏言简意赅：“我是穿越来的。”
“穿越？”关昀野听到这个词果然愣了一下，“你电视剧看多了？”
完全意料之中的反应，喻江夏能理解关昀野的不相信，但他反而抬头直视关昀野犀利的眼神：“我有证据。我是从你所在世界的平行世界穿越来的，而且我原来所在那个世界的科技比你这个世界更先进。”
“就比方说vr技术在游戏领域的应用。你这个世界目前只能做到人体五种感觉的感知，而我来自的那个世界，早在十年前就实现了完全潜行。将人体神经元与外界环境的联系切断，利用脑电波直接感知并且控制虚拟空间。”
这是喻江夏作为关昀野头发的那三天里观察得出的结论。
从他们都在玩《极乐密室》这款端游，可以知道是平行世界。但从科技设备和vr眼镜的巨大差别，又能判断出时间轴线上的前后。
喻江夏说的掷地有声，完全不同于刚才在浴室里的慌乱，这反而叫关昀野看不懂了。
他对喻江夏说的话，一个字都不信。更高端的vr技术也就是完全潜行，是近两年他一直在探索的方向，也是他那个同行舅舅想要突破的技术。
当喻江夏顺畅无比地说出这个名词，反而应验了他是同行人，证实了关昀野猜测他意图窃取技术机密的判断。
可抛开内容……关昀野眼睛微眯，审视着站在面前的男人，目光犀利的像是想要剖析开他每一寸皮肤每一个细胞来看看。
关昀野在国外留学的时候，曾跟着国际知名心理学专家做过很长时间的心理研究，他全程没有漏掉喻江夏任何一个微表情和肢体动作，但所有细节都在向他陈述同一个事实。
喻江夏没有说谎。
这个男人青年身上每一处都透着矛盾，真是教他半点都看不透。
关昀野最终没有选择报警，而是打开家门，指了指外面：“从我家出去。”他甚至善意地提醒了一句：“私闯民宅是违法的，年纪轻轻别把自己搭进去。”
房门“砰——”的一声关上，走廊顶的声控灯亮出昏黄淡光。
喻江夏愣怔了小半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被关昀野赶出来了，而在他停顿的半秒钟时间里，声控灯复又熄灭。纵使在白天，高楼里的住户门外也依旧漆黑不见五指。
他尝试着召唤系统：“我现在已经变回人身，应该可以行动自如了吧？哪怕这个关昀野天天通宵熬夜，对我也没有影响是不是？”
相比起当一根头发，他肯定是想恢复正常生活的。但在此之前，喻江夏觉得还是先问清楚系统比较保险。别到时候他都囤好快乐水准备当一条咸鱼死肥宅了，再给他变回一无所有的头发，那才叫真的绝望。
可脑海中如水平静，系统并没有回应他的提问。
“系统？你在吗？”喻江夏语气怀疑，“你是掉线了？还是已经不在我身体里了？”
他又静静等了许久，熟悉的机械音才终于响起，伴随着卡顿的滋滋声，仿佛质量不大好的样子。
【叮——现已帮助宿主重新绑定“早睡早起”系统。】
【宿主，目前情况是这样的，我们系统的总部设备最近不怎么稳定，所以你从关昀野头上脱落但是没死反而变成了人这件事，其实是我们系统的bug。】
“又是bug？”喻江夏无语这个破烂系统了。
他想起方才在关昀野家洗浴间，看见镜子中的自己确确实实是原本那具熟悉的身体，不由道：“所以你们这回是体系彻底崩盘，把我整个人从那个世界的icu拎过来了？”
【也不能这么说。】系统向他解释，【宿主应该已经猜到，这是两个平行世界，所以宿主的身体可以在两边同时存在。但意识，却只能存活在某一边。宿主现在能够思考自如的前提是，那边世界中宿主的原身是植物人。】
【而且两边世界中，宿主寿命共享。本来宿主熬夜猝死，就应该入轮回投胎了，是我们系统给了宿主这次做任务换取二十年生命的机会。只不过因为总部bug，这二十年的续存生命提前发放给了宿主使用。】
“懂了，你不用说了。”喻江夏打断它，“也就是讲，虽然我的存在形态变了，但我需要让关昀野早睡早起的任务还在。只要他熬夜累计超过二十天，我依旧会嗝屁被原地抹杀，对不对？”
【没错，宿主理解得完全正确。】
喻江夏强忍住骂人的冲动，这破烂系统，居然也好意思说正确？成天bug接连不断，典型的先给他一颗枣，再不留情地扇一下耳光。
系统在聒噪滋滋声中下线，估摸是回总部修bug去了。
喻江夏则背靠墙壁，缓慢下滑，从站姿变成了坐在墙边的一团阴影。
在此之前，他生在关昀野头顶被迫强撑了二十四个小时没休息，再加上刚刚在屋里的一个多小时，早就已经困得不行。这会儿刚坐下来，眼皮子放松，不由自主就闭上了眼睛。
他隐约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在倦意太浓，脑子昏沉得一塌糊涂，立马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到后来热得出汗，但背后侧边似乎有细缕凉爽的风吹出来，喻江夏在睡梦里，本能地朝舒服地方靠。他用侧脸去贴凉风，突然……
整个人失去了支撑点，往后仰倒。
喻江夏被惊醒，以为自己是逃不掉后脑勺撞地了。但他准备好迎接的疼痛没有传来，取而代之的，是被什么温热的柔软托住了脑袋。
“你怎么还没走？”关昀野低沉声音随之从头顶而来。
喻江夏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就看见关昀野家的门开着，而他则被对方用手掌心护住了后脑勺，以一种诡异的仰躺姿势，与人四目相对。
身侧有凉风环绕，喻江夏清醒过来后知后觉。他在睡着时候贪恋的凉爽，其实是关昀野家的空调风，从狭小门缝传了出来。而自己则追着凉风挪动到了门后，当关昀野开门，他的后背瞬间没了坚实支撑，直直倒下。
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关昀野问题的尴尬，再度漫上心头。
喻江夏连忙先站起身，与此同时，他视线越过门窗发现，天色苍苍，薄雾茫茫。再往远了看，天际东边有半轮太阳缓缓升起。
所以现在已经是早晨时间了？他从昨天下午被赶出来之后，就一直睡过了天儿？那么关昀野呢，有没有熬夜？
他没收到系统刺耳提醒音的话，应该说明对方没有熬夜吧。
下一秒：【滴，宿主昨晚任务失败，续存生命减少一年。】
喻江夏：“……”
得，又是系统延时bug，虽迟但到。
“说话，你怎么还没走？”关昀野揉着熬了一夜后发胀的额穴，有些不耐又问了一遍。
喻江夏想说他不能走，要阻止关昀野熬夜，肯定是待在这人身边才更有可能成功办到。于是索性破罐子破摔地说：“我跟你坦白了嘛，我是穿越来的，没地方可去。你能不能行行好，先收留我一段时间？”
担心关昀野不答应，他又补充：“你放心，我肯定不会白吃白喝的。等我找到工作，会连本带利都还给你。”
关昀野深深盯着他，忽然就有些拿不准自己的判断了。
近一年来，他那位舅舅安插到他身边想要窃取技术机密的人不少，但全部都是从他工作室那边下手。还从来没有谁，跑到他家里打感情牌。
关昀野没有说话，但也没有关门，他走到阳台上给物业打了个电话。
没过一会儿，物业就把近三天的楼道录像发到了他邮箱。
关昀野点开视频，快进拉动，花十分钟时间把录像粗略看了一遍。
这人从昨天下午被他赶出去后，居然真就坐在门口，一动不动直到今天早上？而且将进度条拉到喻江夏出现在他家中之前的那段时间，楼道里、电梯中、走廊上，所有地方都没有可疑人影闪过。
关昀野不禁开始怀疑，难道，真的是穿越？
还是说他那位舅舅的手段，越来越高明了？
如果是前者，他不介意收留一个无家可归的人；如果是后者，其实也未尝不可把人留在身边。他倒要看看，这么着急想知道他这头的研发进度，他那位舅舅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关昀野走回门边，喻江夏仍然站在走廊阴暗中，连姿势都和他去阳台之前一样，像是被家长罚站的小孩，乖得不像话。
“进来吧。”关昀野说。
喻江夏听见，登时抬头不敢相信地看他。
那双眼睛亮盈盈的，被他身后昏暗衬托得仿佛会说话，叫关昀野越发觉得，这人应该不是个知法犯法的。
喻江夏昨天被丢出来的时候就没有鞋子，这会儿赤着脚踩在瓷砖地面，空调凉气瞬间从脚底心蹿上脊梁骨，哪怕是在夏天，也让他不禁打了个哆嗦。
关昀野眼尾余光瞥见他的小动作，从鞋柜里随手拿了双凉拖放到他面前。
喻江夏低头穿鞋，看见左右鞋面上各印了一只抱着瓜子的卡通仓鼠，和他身上衣服的图案一样，不由抿着嘴唇憋笑。没想到关昀野这人看上去高冷，私下里还挺可爱。
但在他踩上拖鞋的一瞬间。
“咕噜噜……”
饿了快一天没吃东西的肚子，响起空城计。
关昀野明显一愣：“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