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受命于危难之间
甘陕之地,黄沙弥漫。
声势惊人的战鼓之声响起,十万南疆蛊兵齐声一喝,便朝着那高坡之上的
“李”字帅旗冲去,一时间天地呼啸,血流成河。
这李孝广却不比是那张凯旋一般的乌合之众,他一身儒服打扮,静坐于这高
山之上,他的身后无兵无将,只留着两名道童侍立左右,而他的兵,却各个悍勇
不凡,竟是与那南疆十万蛊兵战至一团,未见颓势。
便在两军冲杀之际,一道红影自天而降,宛若鬼神一般落入那战阵之中,长
袖一挥,地裂三尺,玉掌一抬,千军胆寒。那南疆蛊兵登时声势大振,杀得李孝
广大军节节败退。
那红衣身影自是那南疆神女,此刻的她目露凶光,杀意尽显,战阵之上,却
是专朝着那人多之处飞跃,她神功无敌,所到之处绝不留活口,宛若这沙场死神,
一时吓得敌军落荒而逃。
“杀!”南宫迷离暴喝一声,全然不顾自己神女仪态,双目冒火,不断的冲
杀向前。
“迷离,别追了。”一袭青衣跃至,正是这南疆掌军之人,他稍稍拉住南宫
的手,轻声唤道:“歇会儿吧。”
南宫迷离回头望了望他那关怀的神色,心中忽然没来由的一阵绞痛,往事历
历在目,似是只有杀戮才能让她稍稍麻木,南宫迷离猛地甩手,再次朝着千军一
喝:“杀!”
蛊兵大军尾随着南宫迷离向着敌人的残军冲杀而去,那坐于山头的李孝广却
是微微起身,嘴角扬起一丝冷笑,手中不多时取出一柄羽扇,朝那山下一指。
一阵狂风袭来,却是卷起黄沙无数,烟尘弥漫,顷刻间便失去了敌军踪影,
张云鹏立于远处,见得此等情景,当即大呼:“迷离,快回来,有诈!”言罢却是
领着后军冲了上去,抢着要与南宫迷离汇合一处。可他发现得终究还是晚了些,
那狂风漫卷之处骤然生出一股兵马,竟是生生将张云鹏的后军给隔离开来。南宫迷
离冷眼凝视,她虽是杀意鼎沸,可也不是无智之人,此刻误中敌军阵法,心神也
渐渐冷静下来,那烟尘之后,起初落荒而逃的残军却是回马杀将过来,而那四面
八方,却是骤然冒出五路伏兵,连带着起初的诈逃兵马,共计六路,各自旌旗晃
动,不断的变换着冲杀阵型。南宫迷离好无胆怯之意,选定一路便冲杀过去,可
那敌军阵型却是知道她动向一般,南宫迷离每每出招,敌军便尽数散开,本是可
以轻易卷起数十人的红袖,每次却只能击中一二残余,铁掌震出,又有敌军结阵
以盾相抗,虽是依然悍勇,却是再无先前那般威力。
“迷离!”张云鹏见此情形,心中大急,可奈何这阻隔他的一路军马各个装备
精良,衣甲甚厚,只是一昧固守,明显便是阻隔之意,一时间却是叫他难以攻破。
南宫迷离身处敌营阵中,明显觉着全身修为受制,这阵法似是专为克制她这
类武道高手一般,那几路伏兵皆有坚实巨盾在手,却能抵挡住她的浩荡真气。南
宫迷离心中一阵火起,当即再次咆哮一声:“咿—呀!”骤然间那玉手五指尽头
冒出一截长刃,南宫迷离单骑红袍便再度朝着敌军冲去,那五指魔刃随手一划,
只听“轰”的一声,却是生生将那坚盾破开,盾后之人登时吓得瘫倒在地,四肢
颤抖,南宫迷离狠狠咬牙,再度狂吼一声:“杀!”话音未落便是双手齐出,生
生用双手将那盾后之人撕成两瓣,“啊啊啊~”惨绝人寰的嘶喊之声传出,一时
间那身侧举盾之人再也坚持不住,各个弃盾便走,南宫迷离率队杀来,顷刻间便
将一路人马杀得人仰马翻。
“疯了!疯了!”李孝广骤然起身,甚是恼怒,他精心布下这六象狂沙之阵,
本欲将这南疆神女毙于当场,却不料这南宫迷离这般疯狂,竟是舍了自身功法,
用那蛮杀之法破开一路,眼下她越杀越猛,似是毫无疲倦之意,李孝广甚至觉得
眼下的这个女人不是那什么南疆神女,而是一个毫无生机的杀人机器。
一路,两路,三路,四路,五路,六路,南宫迷离已经忘记一切,心中的耻
辱时时刻刻的鞭挞着她那颗高傲的心,眼下的她,只有杀戮才能安宁。血染狂沙,
身披艳红,冲杀六路,鬼泣哀鸿。李孝广的残军已然撤离,南宫迷离没有再追,
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双目无神,甚是骇人。
张云鹏猛地扑向她,一把将这满身浴血的女人抱在怀中:“迷离,迷离,你不
要这样。”
南宫迷离麻木的身子终是有了一丝温暖,她缓缓将头靠在张云鹏的肩上,双目
微微闭上,流出两行清泪。
李孝广见大局已定,虽是心中气恼,但也只能无奈的收拢残军准备后撤,却
见得远处一名黑衣护卫奔来,悄悄迎上前去,那护卫却是面露振奋之色,向着李
孝广拜道:“将军,八荒长老来了!”
天下风云果然瞬息万变,南京总督府本是孙传旻的府邸,此刻已然成了太子
唐恒的行宫,唐恒下榻第一日,以孙传旻为首的南京大小官员便前来参拜,上书
唐恒继承大统,唐恒大怒,直言“帝在敌营,不思救主,岂可承之。”第二日孙
传旻再次拜扣,唐恒言语稍缓,只言“年少而无为,难当大任也。”至第三日,
群臣再请,唐恒思虑再三,终是点头,豪言“必率领群臣渡江而击,驱逐鬼方,
还都燕京。”故群臣山呼万岁,孙传旻着人拿来早已制好的龙袍为唐恒换上,郑
启自此便登基为皇,追封先帝郑烨为“灵帝”。
而便在这登基第二日,便有消息传来,左相吴嵩等一干老臣渡江而来,唐恒
闻言大喜,又率南京百官出城相迎,亲自搀扶吴嵩于南京城下,引领百官入城。
南京总督衙门此时已然变成了唐恒的临时行宫,此刻大殿之上已经打理妥当,
处处都是金光闪闪,颇有些金銮殿的气势,唐恒高坐于龙椅之上,神色肃穆,今
日便是他的第一次早朝,此刻台下诸官分列两边,一边是以吴嵩为首的北朝旧吏,
一边则是以孙传旻为首的南京文武,两边人数倒还相差无几,此刻尽数跪倒,声
势也算浩大,可介于龙椅高座与百官之间,却站着一位白衣少女,那少女神情冷
漠,面色恬淡,双手负于身后,静静的站在那里。
当值太监正在宣读早已拟定好的诏书,无非是浅论大明燕京之耻以及新皇还
朝于旧都的抱负,当念道“罪在天子”一句时,百官皆是拜倒在地,山呼“万岁”,
而唐恒却是心头一笑,任由着这太监继续诵读:“念及我大明燕北之祸,举国之
臣尽皆降职一品,左相吴嵩降为吏部尚书,原吏部尚书吴廉降为工部侍郎,原…”
这一道指令一下,群臣俱是无话可说,天子亲下罪己诏,那他们各降一级却也是
情理之中了,待任命念完,却见那吴嵩缓缓走出上前一拜。
“吴爱卿可有异议?”唐恒冷声问道。
“回陛下,臣年岁已高,早些年已感力不从心,如今大明风雨飘摇,正是需
要青年才俊之时,臣乞还乡,望陛下恩准。”吴嵩缓缓言道,一时间却令满堂震
动,左右二相,慕容章已然倒在了燕京城头,此刻这吴嵩却也要毅然请辞,一时
间叫人心中唏嘘不已。
“吴老哪里话,满堂之上以您资历最老,朕刚刚登基,正需要您来辅佐,你
若走了,那朕找谁去。”唐恒稍稍劝道。
吴嵩却是老眉一挑:“陛下,臣之所请句句属实,若陛下需要股肱之臣,臣
倒是有一人选推荐。”
“哦?吴老且说。”
“举贤不避亲,臣举荐臣之孙儿吴越,此子颇有谋略,于燕北之战痛击鬼方,
年富力强,于我百官南归之路上处置甚是妥当,假以时日,定可成为陛下得力之
臣。”吴嵩重重扣首,这殿上百官这才明白过来,吴老大人这是在为孙儿上位腾
出地方,吴越一路上的行事缜密,百官也都认可,故而一时之间吴相一派尽皆跪
倒:“臣附议。”而孙传旻却是心中更喜,百官各降一级,他这南京的地方长官
却还是南京的当政之人,如今吴嵩请辞,即便是他孙儿上位却也难以一步登天,
他孙传旻已然隐隐有升做内相之资,当即率领南京官员一齐附议。
唐恒稍稍朝着慕竹看了一眼,却见慕竹并未看他,想来这等小事她还未放在
眼里,当即也便点头:“准奏!先任命吴越暂为吏部同知罢。”
正当文武百官跪下谢恩之时,那传旨太监却又开始诵读起来,看来今日的安
排颇多,百官均是再度埋首听命,只听得那太监念道:“今有叶氏之女清澜,号
慕竹,乃先烈叶修之女,有旷古烁金之谋略,有通天晓地之学识,今我大明困顿
之际,得慕竹之助,意欲重振朝纲,特封叶清澜为内相,总领朝中一切事物,钦
此。”
“什么?”这一声令下,群臣莫不惊骇,天下熙熙攘攘数千年,哪里有过女
相一说,更不用说这从一民女直接升为女相,孙传旻刚刚还做着他的宰相美梦,
此刻却也只能摇头苦笑,那可是慕竹啊,虽是心中有些别扭,可是一时之间朝堂
之上却又没有人敢反驳,众臣虽是不知这慕竹的神通,可也知道那烟波楼随便派
出名婢女,都是统御一方的大将。此刻南京城外驻扎着的饮血营若是有变,谁也
不敢拍板说自己能够抵御,是故百官虽是议论纷纷,可却也只好认了此事。
“淮南杜伏勇贼势日大,朕欲出兵围剿,以解我江南匪患。”
“陛下,万万不可啊。”孙传旻急忙出列唤道:“陛下,南朝初立,军心不
稳,此刻南京城难民成灾,南京府库救济难民都来不及,哪里来得钱粮征战啊?”
“孙大人不必担心,”一声清亮之声传来,久站多时的慕竹终是开口:“此
次出征所需,不必动用南京府库。”
“那小…柳相从哪里调来钱粮?”
“国之大难,正是大明各界同心协力之时,江南『月字号』掌柜已联手江南
沈家、以及冀北的商家合力游说江南富商,集齐募捐饷银,此次征讨杜伏勇之兵
饷,可由『月字号』一手负责。”
燕京易主,那皇城之中的景象自是焕然一新,本是崇尚“礼仪”的皇宫里骤
然间变成了野蛮人的无边草原。随处可见的军士肆意劫掠,肆意奸淫。
但那皇宫深处,却有一处地方重兵守护,那便是此时完颜铮的行宫,可这行
宫却不是原先郑烨所居的乾清宫亦或是御书房,而是那皇城东边的一处有名的景
观——华清池!“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这华清池却是前朝皇帝
所遗留下来的一处奢华温泉,池内常年水温舒适,早年便有“从此君王不早朝”
的说法,而那完颜铮自幼生长在北方荒芜之地,别说这等奇景,就是那中原寻常
人家家长的浴桶都未曾用过,一旦体会过这华清池的舒爽,完颜铮当即下令,他
便以此为宫,终日居于此间。
听得门外有人通报:“大汗,夜教主求
见。”
完颜铮稍稍一顿,随口唤道:“让他进来。”言
那夜十方却已是出现在后口,满脸笑意的望着这池中情景。
“十方拜见大汗。”夜十方一眼便将这池中情景扫过,见这鬼方蛮主毫不节制的在此宣淫,那平日里龙精虎猛的少年体魄此刻却已开始有些虚浮,心中暗笑
不已。
“哦?夜教主所来可是还为那疯婆娘的事?”此次南侵,这摩尼教对他帮助甚
大,他自然要客气客气。
夜十方笑道:“大汗多虑了,七欲之事却是误会,既然大汗严惩了那位将官,
在下也自当好生约束于她。十方此来,却是有几桩要事。”
“夜教主请讲。”
“八荒长老传信,说他一路西进,凭着那昏君的降诏,一路之上的大小州府
尽皆开城以迎,即便是那陕北的李孝广亦是惧于大汗的天威,愿意效忠于大汗。”
“哦?军师办事却是稳妥。”完颜铮闻言大喜,连带着看夜十方亦觉着十分
顺眼起来,当即笑道:“摩尼教于我鬼方有莫大功劳,夜教主放心,自今日起,
你摩尼教便是我鬼方国教,你与军师需要什么赏赐,但讲无妨。”
夜十方心中一笑:“我若是要取你的江山,莫非你还能应允了?”但面上却
是波澜不惊,温声道:“大汗天威,我摩尼教自是甘愿臣服,然此刻还不是庆功
之时,眼下南方未定,十方听闻那唐恒已在南京称帝,大汗不可不防啊。”
“哼!”
夜十方笑道:“那唐恒自是不敢与大汗为敌,可他此刻却是要攻打淮南的杜
伏勇,一旦其平定淮南,便可集结南朝势力,与我们划江而治。”
“不行!”完颜铮怒道:“不能让他如此好过!”
夜十方连连称是:“在下与八荒长老商讨,建议陛下趁唐恒平定淮南之际先
发制人,攻打南京,在下愿亲往杜伏勇处做说客,劝其归顺大汗,如此两路合力
攻之,南军必败。”
完颜铮闻言眼前一亮,只觉这摩尼教当真是自己肚中蛔虫
“夜教主可有把握说服杜伏勇?”
夜十方心中暗道:“杜伏勇见了我只怕跪迎都来不及。”稍稍思虑再道:
“杜伏勇若无大汗帮助,被那南明所灭是迟早之事,十方此行,当有八分把我。”
“好!”完颜铮爽朗笑道:“那三日后,本王便起兵亲征南明,定要将那郑
启擒于帐前。”
夜十方稍稍一躬身:“十方先恭祝大汗一统南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