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龙心大悦我又升
回京的路上,汤寅又惊病了一场。
他原本在吏部多年,主理文官之事,譬如官员的升迁调动,请封荫封,任免考核,一些又细又繁琐的小事,倒是也不难料理。
可他如今被封了刑部侍郎,在本朝算是正四品官职,身上的担子也陡然重了不少。
了解完刑部复杂的情况,汤寅压力山大,又受了点风寒,一下子病来如山倒,倒在颠簸的马车上发起了高烧。
偏偏这时,萧恕派人来传唤,叫汤寅去他的龙辇上一起用午膳。
汤寅哪敢说不去,强行打起精神来去陪萧恕用膳。
汤寅浑身滚烫,烧得迷迷糊糊的。动作迟缓地爬上龙辇,脸色惨白如纸,刚一对上萧恕那双炙热滚烫,却蕴含阴凉之气的星眸时,汤寅陡然惊出了一身虚汗。
“参见陛下。”汤寅规矩地下跪行礼。
萧恕见他脸色十分不好,长眉微蹙道,“平身吧。”
萧恕原是安北王府的庶子,打小不受待见,就连安北王妃养的一条哈儿狗都比他金贵些。他饱受冷遇白眼,从不知‘关心’二字为何意。见汤寅一副病弱体软的模样,便将桌子上的糕点向他推了推,声音也不自觉地温和许多,“爱卿,吃糕点。”
……吃你妈个大哈蟆。
汤寅现在闻了糕点就想吐,脸色瞬间又白了几分,作死地岔开话题问,“陛下召见微臣,是有何事吗?”
算算时辰,他们今晚便能抵京。他的任职文书想必已经下达到了刑部,明日早朝时便会众臣皆知。
宦海浮沉,汤寅为官多年,虽然不屑与酒囊饭袋同流合污,但他也自有一套保全自己的心计与手段。
据他所知,他如今的上司大人,刑部尚书苟必治,曾做过先皇的伴读。先皇病逝,安北王造反时,他曾召集过一批权臣拥护先皇的太子,如今的燕王登位。
那时大概没人能想到,最终登基为王的竟然是安北王府一小小的庶子。杀兄弑父,篡位夺权,更是不顾朝臣阻拦,将雍王,也就是先皇的第四子,前朝的四皇子,以谋反之罪处以极刑,雍王府上下几百口人,无一幸免。
想到这儿,汤寅冷汗直冒。他一刻也不敢忘记,眼前这个男人杀人如麻,是个人见人畏的暴君。
萧恕见汤寅浑身抖的像个筛子似的,自然也能猜出他心中所想,语气不冷不热道:“爱卿是个聪明人,应该也猜到朕把你调任到刑部的目的了吧?前几日,刑部接手了一个案子,此案与刑部尚书苟必治的侄子有关,苟必治因为要避嫌无法审理此案,所以朕想把这个案子交给你处理。”
汤寅眼神微变,瞬间想通了萧恕这样做的用意。为君者上位,排除异己是在正常不过的事了。萧恕需要一把锋利的剪刀,剪去他认为多余的‘部分’再将自己的人‘培植’上去。
他选择了汤寅,理由是合适且顺眼。
至于汤寅愿不愿意……
汤寅默默叹了口气,他没有选择,只能道:“微臣明白。”
深夜,汤府。
兜兜转转了大半个月,汤寅还是带着他的十几个小拖油瓶回来了。
他喜欢这小宅子,麻雀虽小却五脏俱全,有花有池塘,夏季好乘凉。幸而当时银钱充足,没到要变卖宅子的窘迫地步。
如今再回来,汤寅心情好了许多,人也有了些精神气。玉弦煮了碗热热的姜汤端到了书房,汤寅闻不得姜味,忍着一脸痛苦灌进了肚里,驱散了这一路上的寒气,他便选了本诗文挑灯夜读打发无聊的时间,只等着乌寒带消息回来。
“大人。”
火烛快要燃尽时,乌寒风尘仆仆地推门而入,“我回来了。”
汤寅嗯了一声,“消息可打听到了?”
乌寒回道:“是。苟必治的侄子苟剑,欺男霸女,当街架着马车撞死了一名菜农,那菜农的儿子状告无门,自戕在京兆尹府门前,这才将事情闹大了。”
这世道,人命如草芥。
汤寅冷笑,“京兆尹赵季一定是不敢得罪刑部尚书,这才将案子甩到了刑部。不过他这样的做法,也等同于给刑部尚书的侄子判了一道死刑。”
是谁在背后指引赵季这样做的呢?
汤寅不用猜也知道,必定是萧恕的人的手段。如此一来,苟必治是非要被拖下水不可了。
正如汤寅所料,第二日早朝,就苟剑当街驾车撞死人一事,众位大人展开了激烈的争吵。待他们吵够了,萧恕才将汤寅推出来,让他来主审此案。
吏部侍郎沈珲一瞧见汤寅,脸立刻变得煞青。他在前不久刚上奏胡诌八扯地编排了一顿汤寅,本以为汤寅已经被踢出局了,可没想到,他竟突然升回来了。
沈珲预感到大事不妙,灿灿地帮苟必治撇清干系,“陛下,微臣认为,苟剑只不过是苟大人的表亲,一无官职在身,二又不思进取没有功名,苟大人多年来为我朝殚精竭虑,还请陛下看在他年老的份上开恩呐!”
“请陛下开恩!”
苟必治一党见此,纷纷跟在他身后下跪求情。
苟必治自己也知晓萧恕有意要打压他,他虽年迈不济,但到底还有几分傲气在,心里始终把萧恕当成乱臣贼子,不愿效忠,更不愿低头,但为了保住苟氏一族,他还是跪了,声音老迈却洪亮,“臣不敢求陛下天恩,愿将此案全权交给汤大人处理。”
汤寅的品德与为人,苟必治是有所了解的。他现在不在乎苟剑的这条命,只要苟氏一族不倒,那么他所图的大业就还有望。
萧恕端坐在龙椅上,冷眸紧盯着汤寅不放。一身朝服的汤寅瞧着要比以往严肃端正许多,只是那张白嫩的脸、纤细的腰却依旧很勾人。
萧恕很喜欢看这样的汤寅,上次吓到了汤寅后,他一再克制,走神许久后,他终于堪堪收回了目光,道了一个字:“准。”
退朝之后,汤寅被沈珲拦住了去路。
沈珲自诩已经和汤寅不共戴天,完全没给好脸,冷嘲热讽道:“汤大人真是好手段,踩着平南候赵昌吉的尸体蒙了圣宠,午夜梦回可安心?”
沈珲刻意提高些音量,引得四周不少人侧目。萧恕这个喜怒无常的暴君先是赐了汤寅糕点,后又莫名其妙升他回了刑部,这份恩宠,满京城独一份。
因此自然有不少人好奇,这汤寅究竟有何能耐得新君另眼相待。
汤寅很少无谓争执,但对待沈珲这种小人,将话毫不留情地怼回去,“不劳沈大人费心,汤某问心无愧自然能享高枕无忧。倒是沈大人,背后诋毁乱嚼舌根,仔细舌头别生烂疮才是!”
沈珲曾是汤寅的上司,何曾被他这般挤兑过,当即气得脸一阵青一阵白的,五颜六色煞是好看。
汤寅没空跟他废话,离宫之后便带人前往刑部,提审了苟剑。案件的一些细枝末节他都一一盘查过,按照本朝律法给苟剑定罪后,他写了封折子,把全部过程都交代清楚,具表上奏。
因为现在他的上司算是萧恕,当朝的新帝,汤寅不敢马虎大意,小心翼翼确保一切都没问题后,才敢结案。
但他做梦也想不到,萧恕还是生气了。
“朕如此抬举他,他怎么还是这么不知趣,就写一封折子来搪塞朕?”萧恕将拿折子一甩,佯怒道:“他难道不应该来进宫谢恩吗,朕三番四次的宠爱他,他难道不知晓朕的心意吗?!”
一旁的九安听到萧恕如同半个怨妇似的危险发言,险些石化在当场。
……虽然不知道陛下你为什么总是生气,但汤大人真的挺委屈的。
九安干笑了一声道:“陛下如此抬爱,汤大人必会将这案子办得漂亮,不负隆恩。奴才这就派人去传汤大人进宫,事关刑部尚书,陛下重视也是应该的。”
九安十分会说话,已经习惯了替这位喜怒无常的暴君打圆场了。果然,他这样一说,萧恕的脸色好看了不少。
汤寅应召入宫,被太监请去了后殿。新帝登基刚满一月,后宫冷冷清清的,据说连只母苍蝇都要绕着萧恕飞。
历代皇帝里,萧恕的长相和能力无疑是最佳的,只可惜太凶了,没有女人缘。
这皇帝当得像和尚,每晚回到空空如也的后宫萧恕会做什么,敲木鱼吗?
思极其,汤寅忍不住笑了。那一抹如沐春风的笑恰好落进萧恕的眼里,令他原本死沉的心又活泛了起来。
“爱卿笑什么?”萧恕突然步步逼近,冷寒的气息扑面而至。
汤寅退无可退,只好敷衍道:“臣……臣是觉得案子结了,故而心中喜悦,啊——”
一只骨节分明,带有炙热温度的大手绕过了他骨感的细腰,直奔肉感十足的那处猛地一捏!
萧恕高大的身躯压过来时,汤寅整个人都吓懵了。那不老实的手还在上下窜动着,始作俑者发出愉悦的声音,“爱卿,知道吗?你帮了朕一个大忙。朕可以借此打压燕王一党,苟必治若是识相点滚出京城,这个刑部尚书朕就让你做,怎么样?”
“陛下,陛下请放开臣……”汤寅羞恼挣扎,水汪汪的眼睛闪过一抹嗔怒,强压着想要一巴掌甩过去的冲动,拒绝道:“臣资历尚浅,请陛下三思。”
汤寅哆嗦的像只受惊的小鹿,面对萧恕这匹凶狠的恶狼,他毫无招架之力。
萧恕见汤寅又被吓得不轻,不由得啧了一声。过足了手瘾后,他终于舍得将人放开,霸道地施以恩宠,“朕乃天子,朕说什么就是什么,你不必在推辞!”
汤寅脸红得宛若熟透的柿子,捂着自己可怜的屁/股连连后退。尽管他不敢跟萧恕作对,但受了这样的屈辱,他还是要不能一味忍让的。
只见他俊脸紧绷,舌头打结措词了半天,才敢对着萧恕弱弱地骂上一句,“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你这个混账!”
胆大包天地骂了这不要脸的皇帝之后,汤寅转身就跑。
他本以为自己要死定了,说不准下一秒羽皇卫便会出现将他摁住,砍死在乱刀之下。
可这些都没发生,萧恕不但没生气,反而非常高兴。他那爽朗的笑声如同余音绕梁那般,不停地在汤寅的耳畔处回荡着。
那一刻,汤寅知道自己完了。
这个变态断袖皇帝,貌似是真的看上他了!!!